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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见
沈星白跟在沈棣华身后,穿过了长长的回廊,一路上碰见的宫人弓着腰朝他们行礼,沈星白倒是收敛了不少,乖巧地跟在哥哥身后,学着哥哥的样子点头示意。
大殿金碧辉煌,栩栩如生的龙绘在柱子上,浓重的威势扑面而来,但见多了大场面的沈星白丝毫不怯,跟着沈棣华从从容容地走了进去。
直到他看见了端坐在大殿上的那人,他的从容瞬间灰飞烟灭,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他下意识握住了挂在腰侧的木雕,眼睛却呆滞地落在那人身上。
“沈星白。”
沈棣华低声提醒了一句,沈星白这才匆匆垂下脑袋,心底漫生的思绪却拉扯得他像失了魂魄,呆立在原地。
直到沈棣华沉声告罪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沈星白才堪堪回了些神。
他听见那个声音语调轻扬,
“无妨,沈丞相的弟弟与我也算是旧相识了,不必如此拘礼。”
沈星白刚刚看见了,殿上那人一身黑金长袍,乌发高高束起,嫣红的唇和白皙的脸像极了索命的艳鬼。
这张脸,他永远也忘不了。
书案边,这人弯着眉眼挨在他身侧,手里装模作样地捧着一卷书,沁了一池春水似的眼睛却不断在他脸上流转,看得他面红耳赤。
梨花树下,美得不似人间造物的仙子勾着他的衣角,白皙的掌心放了一个小小的木雕,他恍然抬眼,从那人眼中看见了满目星辰。
集市上,人声鼎沸,那人拉着他的衣袖,浅淡的香气和温热的气息扑在身侧,掌心黏腻的汗濡湿了少年滚烫的心。
分开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里,弯着眉眼对他说,我们会再见面,你要等我。
他揣着这个念想,想要走得更远,却从没想过他们会在这种场面下重逢。
沈棣华和殿上那人在说什么沈星白完全没心思听,他只是像个雕像一样站在沈棣华半步开外的地方,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沈棣华站到他身前拉了下他的袖子,他才有些恍惚地抬起头,平日里晶亮的眸子像掩了层雾,视线飘忽无依。
“圣上说他有话要单独跟你讲,我先出去了,在外面等你,听见没?”
沈棣华眉头轻皱,他知道他弟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殿下的性子又难以捉摸,他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沈星白再次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棣华走了之后,留在殿上的两人沉默着对峙,沈星白压根不抬头去看那人,那人也不说话,却站起了身立在阶上看他。
过了许久。
嗒—嗒——
脚步声在空荡的大殿里格外响亮,一步一步,像直接落在耳边。
那双绣着金纹的黑色靴子停在眼下,记忆中那抹浅淡的香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抢占了沈星白的嗅觉,他抬眼看向那人。
那人依旧好看得惊心动魄,但眉目间的贵气和威仪多少添了点陌生,他抿着唇,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星白。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
他歪了下头,弯着眉眼,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一如从前。
沈星白却笑不出来,握在手心的木雕一阵阵发烫,他看着面前的人,喉间哽涩得不成样子,心底暗藏的那些东西蠢蠢欲动。
但他不敢,也不能。
面前的人不只是从前书院的少年,他是他们大夏的国君,是万人之上的天子。
原来少时的绮梦是天边遥不可及的明月。
他咬了下牙,硬生生挤出了个笑,却怎么看怎么别扭,声音有些发颤,
“是啊—好久不见—”
“沈星白,你过得怎么样?”
“过得不错,劳圣上挂心。”
沈星白再次低下头,声音里的恭敬和疏远刺得李政元眉头皱起。
“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星白打断,
“草民今日还有些事没办完,颇为心忧,改日再来拜见圣上。”
沈星白也不等他说话,转身就走,那匆匆忙忙的样子活像背后有鬼追他。
李政元头一次遭到沈星白这样的冷待,脸色差得不成样子,昳丽的容貌都盖不住眼底的阴郁,他猛地摘了腰间的玉佩摔在地上。
清脆的玉碎声在大殿回荡,随后便是漫长的沉寂。
这边回程的马车上,沈星白垂着头一言不发,手里扣弄着一块小小的木雕,神色恍惚,像丢了魂的游鬼。
沈棣华坐在他对面,没有说话,他一打眼看见这块木雕就觉得眼熟,仔细一想,圣上腰侧似乎也挂着一块。
他皱了下眉,忽然想起以前沈星白在书院读书的时候老爱跟他说的一个朋友,那段时间里,沈星白几乎是字字不离这个朋友,有点新奇玩意就往外跑,一回来脸上还老挂着傻兮兮的笑。
不过奇怪的是,他从没见过这个朋友。
照他家沈星白的性子,玩得好的基本上都会带来家里溜一圈,这个天天挂在嘴边却没来过家里的倒是着实稀奇。
再一结合今天圣上说他们是旧相识,多半他就是沈星白这个朋友。
沈棣华叹了口气。
养在母家的皇子想要自由自在是件难办的事,基本外出都成问题,乔装易名在书院读书倒是个护着他的好法子。
再一看沈星白失魂落魄的样儿,沈棣华闭上了眼,索性眼不见为净。
这都什么事儿啊。
等到了客栈,沈星白才堪堪回了些神,却沉默着一言不发,直到沈棣华被沈一叫住,才抬头冲他哥说了声先回房间休息了。
沈棣华看着沈星白的背影,有些烦躁地抬手捏了捏眉心,多少有些无奈。
“主子,沈三在鸿雁阁抓了个人,说是苍野那边的,喊着要见你,”
沈一站在沈棣华身侧,压着声音说,
“他身上带了一样东西,他说你看了就肯定会去见他。”
说着,他从胸前掏出了一个小瓷瓶。
沈棣华伸手接过了那个小瓷瓶,凝着眉查看,神色专注。
瓶子的样式他非常熟悉,和那次在地下室里的一模一样,引起他注意的是瓶身下方刻着那三个小字“亡魂生”。
那日带回来的草纸上并没有记下这种药丸,也就是说,那群巫医手里还有些没被他们知晓的东西。
亡魂生——
沈棣华忽然想起了那些状若癫狂的傀儡。
他皱紧了眉,
“现在就去见他。”
——————————
鸿雁阁
被吊在刑架上的人垂着脖子看不见脸,沾了血的深色衣裳被带了倒刺的长鞭撕得稀烂,一副狼狈的凄惨模样。
沈棣华沉着脸站在门外,穿了一身黑衣的沈三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
“怎么打成这样?”
“他嘴巴太脏了,一直在乱喊—”
“还醒着吗?”
“醒着,就是没力气喊了。”
沈棣华推开门进去了,没再问。
沈一一抬手拍上了沈三的脑袋,拍得他一个趔趄,“下手没点分寸。”
沈棣华直接把瓷瓶递到那人眼下,开门见山,
“这是哪儿来的?”
那人倒也不装傻充愣,摇晃着半抬起头,虚着眼瞧沈棣华,声音沙哑,
“你是沈棣华吗?”
“我是。”
“你说你是你就是?”
“嗯。”
那人被哽了一下,憋了半天没支吾出下一句话来。
“我没必要骗你,”说着,沈棣华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骗你你也没办法。”
那人一下愣住了,有些呆滞地看着沈棣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殿下叫我来问沈丞相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棣华晃了下手里的瓶子,“这个是?”
“这是殿下的礼物,他说你见了这个自然明白他的诚意,希望能够早日得到答复。”
沈棣华垂眸看着夹在指间的小瓷瓶,那三个小字格外打眼,他挑了下眉,心下思索。
这份“礼物”确实是够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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