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花开

　　下山的路上，东方诀有很多问题想要问素姨，比如：这是哪里？这座山叫什么名字？素姨是怎么到这里的？还有多久可以走到山下... ...

　　可是不管是有一个问题，还是有一百个问题，东方诀都没法问，因为他刚刚答应素姨，做一个哑巴；东方诀也不能问，因为问了，就会暴露他会哑语的事情，接着就会暴露更多的事情。东方诀只能将所有的疑问藏于心间，直到素姨教会他哑语，他才可以问。

　　东方诀还是有些忍不住，开口道：“素姨，我只想知道这是哪里？就算是我的来处了。”

　　素姨低头看向这清澈的眼神，犹豫半天，冷冷道：“莲仙山。”

　　自此，东方诀忍住了以后每一次想要开口的欲望。

　　他们终于下了山，天气也开始越变?越暖和，身上的盘缠也越用越少。开始时，素姨会带东方诀住客栈，点菜吃；渐渐的，素姨开始将身上的厚衣裳拿去当铺，只对东方诀说：“天气热了，穿不上了，还是换些银两划算。”；东方诀开始发现，素姨的衣服上出现了补丁；几菜一汤变成了一菜，变成了干粮；再然后，素姨开始给老板做工，挣几个微薄的铜板，睡柴房，开始被人欺负，被人瞧不起，连带一起的，还有东方诀... ...东方诀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东方诀也从开始期盼下山时的喜悦，到下山时的兴奋，到路上行走的艰难，渐渐变成了对山下生活的好奇。

　　每一个人，每一句话，每一个杂耍与小摊都成为了东方诀参观的对象；再渐渐的，东方诀也开始感受到了路途进行下去的艰辛，他看着素姨褪去华丽，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记忆中的素姨，尽管天天相见，却还是觉得，每天早上睁眼，素姨都和前一天变得不一样；再后来，东方诀见识到了那些笑脸嘻嘻的人可以瞬间变脸露出一副狡诈嫌弃的模样，看到那些小朋友学着大人的模样将东方诀逼退到角落，听到那些从远处跑来的大人，明里暗里的担忧自己的小孩离东方诀太近会不会被脏东西感染，却对角落里鼻青脸肿的东方诀视而不见... ...

　　渐渐的，东方诀真的不爱说话了，就连动一动嘴唇的欲望都没有了；

　　渐渐的，东方诀真的是哑巴了；

　　渐渐的，东方诀变得冷漠了。

　　从最后打工的一家酒楼离开后，东方诀不知道跟着素姨走了多久，跌跌撞撞来到了又一个陌生的地方，抬头看去，一块儿显眼的牌匾挂在高处，写道：尘世派。

　　素姨盯着这块牌匾久久挪不开眼睛，嘴里反复不停的念道：“尘世，尘世。”

　　东方诀：‘素姨，您认识这个地方？’

　　素姨低头看向东方诀，轻轻的摇摇头，道：“只是这名字和以前的一个故人很像罢了。”

　　东方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天晚了，咱们今晚在哪里过夜？’

　　素姨看向眼前紧闭的大门，道：“去敲敲门问问看吧，若是幸运，说不定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东方诀点点头，和素姨一起走上了楼梯，“咚咚咚——”敲响了大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体型微胖，面容和善的大婶。大婶看着眼前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的女人和小孩，大开大门道：“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素姨小心低声的问道：“我们游荡至此地，天色已晚，实在无处可去，不知可否借宿一宿，再讨点吃的，明日一早，我们便离开。”

　　大婶刚要开口，素姨着急的补充道：“柴房就行。”
　　眼前的大婶笑道：“什么柴房不柴房的，让你们住一宿的房间还是有的，快进来吧。”

　　说罢，便将东方诀和素姨迎了进来。

　　“王婶，是谁啊？”

　　东方诀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比自己大约高一个头的少年拿着鸡腿，刚好朝这边走来。

　　“路过此地，借宿的一对可怜人。我说小七啊，别吃了，快去厨房端些吃的到客房来。”

　　“哦哦，好的，马上就来！”

　　素姨：“看您应该年长我些，我可以叫您王姐吗？”

　　王婶：“随便，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素姨想了想，道：“您叫我素素就好。”

　　王婶：“这名字真好听。”

　　素姨：“一个称呼而已，不过是给这天下人按的一个代号，好区分谁是谁罢了。”

　　王婶笑笑说：“听你说话，之前生活定是不错吧。”

　　素姨：“读过些书。但现在，是个落难人。”

　　说着，王婶便推开了客房的门，点亮了蜡烛，道：“世道乱，大家都不容易，你们就在这里安心住下，不要有什么顾虑。”接着，王婶用她那爽朗的声音朝门外喊了一嗓子，道：“小七，快点！是让你端吃的，不是做吃的！”

　　“来啦，来啦！我还端了些今天从镇上带回来的汤，走快了，就撒了。”

　　说着，小七已经进了屋，将满满一大盘的食物放到了桌上。

　　素的，荤的，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米饭，馒头... 看的东方诀眼花缭乱。

　　素姨受宠若惊道：“这太多了，一个馒头就够。”

　　王婶还未开口，小七已经抢先道：“那哪里够。要荤素搭配才营养嘛。这个弟弟已经饿的双颊都凹下去了，得补补。”

　　说着，便走到东方诀的旁边，指着羊肉汤说道：“弟弟，这个可是今天从镇上最好的酒楼打包回来的，本来打算明日再喝这一半的，不过谁让你有口福呢，给你了。喝完身体就暖和了。”

　　素姨：“这万万不行的，我们俩只要一个馒头就好。”

　　王婶：“叫你吃你就吃，吃完还有。只不过来不及新做了，都是晚饭剩下的，还希望你们别介意。”

　　素姨：“这是哪里的话，这已经是我们近几个月吃的最好的一次了。”

　　王婶看着眼前的女人和孩子，不禁心疼了起来，道：“那你们就快吃吧，我们先出去了，有什么需要叫我就好，我就住在旁边。”

　　素姨行了一个礼，道：“多谢王姐。”

　　那是离开莲仙山后，东方诀第一次见素姨行礼。东方诀心道：这一次，大概真的遇到好人了吧。

　　东方诀满足的吃着眼前的‘佳肴’，一点一点喝着碗里的羊肉汤，只希望那一碗汤永远不见底。

　　“王婶，是有人来吗？”
　　门外的声音响起，门内的素姨突然颤抖了一下，手上的筷子仿佛瞬间被绑上了千斤鼎，咀嚼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一直慌张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哦，流浪到此处的一女一小，想要借宿一宿。刚刚小七给他们送了点吃的进去。”

　　“这样啊，夜里冷，多给他们送点碳吧。”

　　“好，我也是正要去拿碳呢。”说着，拿起地上的盆，闲聊道：“这女子应该是遭了什么难了，才流落到此地。素素，听名字就像是个大家闺秀。”

　　“你说她叫什么？”

　　王婶被突然严肃的提问震惊了一瞬，道：“素素，我刚问的。”

　　“那女子，长什么样子？”

　　“那没太看清，脸上都是灰尘，估计很久都没有洗漱过了。”王婶看着眼前又紧张又激动的人，道：“世尘，怎么了？”

　　屋内的素姨紧紧闭上眼了双眼，任凭眼泪滴落进碗里。

　　东方诀：‘素姨，你怎么了？’

　　素姨使劲的摇摇头，低声道：“明日一早，咱们便离开。”

　　东方诀点点头。

　　屋外，白世尘盯着面前的客房，道：“没什么，只是这名字和认识的一个故人的名字一样。”

　　王婶：“嗨，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人那么多，同名同姓也不稀奇。”

　　白世尘：“是啊，大概是我太敏感了吧。”
　　说罢，白世尘还是忍不住的看了一眼客房，便离开了。

　　“王婶，王婶，我想和羊肉汤！”

　　“谣儿乖，羊肉汤给小哥哥他们喝了，下次再让师兄们下山买好不好？”

　　“小哥哥？哪里来的小哥哥？”

　　“刚刚路过这里的小哥哥，他们今日还没有吃饭，比我们更需要那些吃的。我们谣儿最大方了，是不是。”

　　钟离谣点点头，道：“饿肚子很难受的，我们再给他们端些吃的吧。”

　　王婶：“已经端去了，正吃着呢。”

　　钟离谣学着大人的模样，道：“那就好。王婶，你是要给他们送碳吗？”

　　“对啊。”

　　“那我们一起去吧，我也想见见小哥哥。”

　　“好。那谣儿，帮王婶把那个盆也一起拿上吧，咱们一起给他们送过去。”

　　“好！”

　　“咚咚咚——”

　　“素素，方便进来吗？”

　　话音落，素素便开了门，道：“王姐，快进来。”跟在王婶后面的，还有一个小姑娘。

　　王婶：“这是碳，夜里冷，还是烧上比较暖和。”接着，王婶转过身，接过钟离谣手上的盆，道：“这是新的，没有用过，你们洗漱用。”

　　素素接过东西，道：“多谢王姐。”

　　王婶：“需要水就直接在院子里打就好，厨房就在井旁边，起灶烧水就行。”

　　素素：“知道了。”

　　大人们在说着大人们的话语，小孩们也思量着小孩们的心思。

　　钟离谣一进门便盯着东方诀看，东方诀也一眼便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小女孩。钟离谣在想什么，东方诀不知道，但是看得出，她在打量他，而他，也在打量她。

　　肉乎乎的脸蛋，红彤彤的双颊，微红的鼻头，还不到王婶腰线的身高，最让东方诀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双水汪汪，透露着古灵精怪的大眼睛，仿佛每眨一下，都是一句让人耐人寻味的话语。

　　东方诀看了看桌上的羊肉汤，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指了指钟离谣，又指了指羊肉汤。

　　钟离谣不明所以的问道：“什么？”

　　素姨笑笑的道：“他的意思是让你一起喝。”

　　钟离谣开心的看着东方诀，道：“真的吗？！”

　　东方诀点点头。

　　钟离谣又期待的看着王婶，王婶笑道：“还不谢谢小哥哥。”

　　素姨：“是我们谢谢你们才对。”

　　钟离谣：“谢谢小哥哥！”说罢，便爬上了餐桌，喝了起来。“
　　王婶笑笑的看着钟离谣，道：“吃完就快些回屋去，别打扰别人休息。”

　　钟离谣吧唧着小嘴，道：“好！”

　　说罢，王婶便离开了屋子。

　　钟离谣边喝汤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东方诀只是看着钟离谣不说话，素姨答道：“他叫东方诀。”

　　钟离谣：“我叫钟离谣。阿姨，你叫什么？”

　　“你可以和东方诀一样，叫我素姨。”

　　“好，素姨。”钟离谣看看东方诀，继续道：“东方诀，你几岁了？”

　　东方诀依旧不说话，素姨道：“他十岁了。”

　　钟离谣喃喃道：“果然比我大。”

　　钟离谣又问道：“你从哪里来呀？”

　　东方诀依旧不说话，素姨答道：“从很远的地方来。”

　　钟离谣：“我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一点，我们一样。”

　　素姨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觉得可爱极了。

　　钟离谣：“为什么你都不和我说话，都是素姨帮你回答。”

　　这一次，东方诀低下了头，素姨缓缓的开口，道：“他不会说话。”

　　钟离谣懵懂的问道：“为什么不会说话？我可以教他呀。”

　　素姨：“他是哑巴。”
　　钟离谣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写字会?吗？”

　　东方诀点点头。

　　钟离谣：“刚好我认字，但是不多，你可以写一些简单的字，这样我们就可以聊天了。”

　　这一刻，东方诀那颗几乎死寂的心仿佛又生出了枝芽，有点暖，有点痒。

　　“我喝完了，要走了。东方诀，你要和我一起出去玩吗？”

　　东方诀看看素姨。

　　素姨：“去吧，早点回来。”

　　说罢，钟离谣拉起东方诀就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喊道：“素姨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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