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府

作者:莫雪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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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掠影论功行赏(杀手群像)


      清晨初露,朝阳铺地。

      柴玉笙被天庐道上熟悉的门响惊醒 —— 唯有天十四那扇木门会发出这般吱吱声,在一众房室中格外突兀。
      他早已习惯,并不在意,索性依着这时辰起身穿衣。自从撞破天十四与女子幽会,他几乎日日都能听见这声响。夜里巡逻时,也常撞见天十四横抱着个黑袍女子回房。他不像天十六那般爱八卦、总爱探听私事,故而天十四的侍妾究竟是谁,他从无兴趣知晓。

      脑海中浮现起昨日,她冒雨离去时的模样,他追悔不迭,懊恼自己一时冲动,竟又把她吓跑了。

      她会不会觉得他是个轻浮之人?

      他轻叹一声,正打算起身去找她解释,门外却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兰溪拎着食盒立在门外,等着伺候他用早膳。

      府中房主里,唯有他素来按时吃早饭。往常早膳都是秋霜送来,今日却换了兰溪。

      他硬挤出一抹笑,生硬地客套几句,将人请了进来。这回再无合适的由头赶她走,只得留她在旁伺候。可他却不愿让她碰自己的东西,只让她在一旁煮茶。

      兰溪心中不甘,却只能依令行事。煮茶时,她眼观六路,目光落在玉枕边 —— 一方青色绣帕半折着压在枕下,恰好露出一朵白梅。她刺绣多年,一眼便看出那绣工精巧,绝非市井售卖的俗物。

      一丝酸涩悄然爬上心头。再看柴玉笙,衣着笔挺,神情肃然,一边用餐一边翻书,全然不见留恋女色的模样,她心里更添了几分恼火。

      端的表面一副正人君子相,心里却不知暗恋着哪家女郎。

      她想起柴玉笙连日未曾离府,便猜度这女子大抵是府里的丫鬟。

      她会是谁呢?

      兰溪拎着食盒,若有所思地去了膳房。

      恰巧凝露也在,她便拉着凝露私下闲聊起来。

      江雨霖本就不中意暂代管事之职的秋霜,尤其厌恶她忘恩负义、认敌为主的行径。眼下正打算从膳房另选一个能担事的丫鬟,顶替秋霜的位置。凝露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 她与各位房主交情不浅,和膳房里的丫鬟们也相处融洽。

      兰溪正想从膳房查起那方绣帕的主人,顺带也能试试凝露的本事,看她是否真能堪当大任。

      闲聊间,兰溪顺势对凝露诉苦:“我家姑娘近来迷上了刺绣,想寻些精巧的图样。你们膳房里可有擅长女红的丫鬟?”

      先前春雪在时,凝露总苦于没机会接触兰溪,如今见她主动搭话,连忙上前应承:“膳房里好几个姐妹都懂女红,我明儿就跟她们讨些来,让你挑挑看。”

      ******

      掠影以少胜多斩杀律北大捷,荣王论功行赏,赏金已送达荣王府,众杀手齐聚鸿泰院品鉴堂领赏。
      柴玉笙坐于右排第一把交椅,对面正是左排首座 —— 天十四独孤彦云。
      独孤彦云戴着一副白铁面具,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面具之下,他双眼微阖,独自闭目养神,一言不发,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家伙,摆什么架子!

      柴玉笙暗自翻了个白眼。此时,对面邻桌的天十六突然爆出一声嘹嗷的笑,引得全场哄堂。
      天十六扭着身子,侧倚在椅上,正跟天甘十及后排凑上前来的一众地字号兄弟讲着荤话,逗得周遭笑声不断。

      无趣。

      柴玉笙无意掺和天十六的热闹,侧目之际,余光恰巧扫到陆离 ——一双冷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却一瞬不瞬地盯着独孤彦云。
      独孤彦云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

      奇怪,独孤彦云有什么好看的?

      受陆离影响,柴玉笙也转头看向独孤彦云,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活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这般细致地打量一个男人,可瞧来瞧去,独孤彦云身上并无半分异常。
      他正觉费解,冷不丁回头看向陆离,却撞见对方也刚好转过头来。
      他与陆离素无交集,此刻眼神猝不及防的相撞,只徒增彼此的尴尬。
      两人几乎同时别过脸,各自低头擦拭起手边的兵器。

      江雨霖走了进来,身后的兰溪、木兰各端了一个盘子,盘上盛满了银票。

      众人皆安静下来,独孤彦云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律北夜袭,众卿奋力相抗,斩杀律北共计二百八十三人。荣王甚喜,特赐赏银五千两。”

      天字向来受赏甚多,此刻并无多少兴奋之色;而地字平素受赏较少,此刻一听赏金竟有 “五千两”,一个个顿时双眼放光、摩拳擦掌。此时全场几经无声,都在静候江雨霖发令。

      “天十五,冠勇当前,智计无双、当立头功,赏银一千两。”
      柴玉笙的头功实至名归,众杀手无有不服。

      “天十六,奋勇杀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记二等功,赏银八百两。”
      众杀手见天十六得授二等功,纷纷为这位他们心目中的大哥振臂欢呼。

      “天十四,重伤律北首领罗蒿,同记二等功,赏银八百两。”
      话音一落,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当日独孤彦云最后赶到时,众杀手已精疲力尽。虽说罗蒿的确是被他重伤,残局也是他收拾的,但众人并不觉得他为全局出了多少力,甚至有地字的人私下议论,说他是故意最后赶到,实则偷奸耍滑抢功劳。

      江雨霖清了清嗓子,对那些非议视若无睹,继续宣令:“天十九,围追堵截,诱敌深入,记三等功,赏银六百两。”
      陆离的三等功众人心悦诚服 —— 全局之中,他前后奔走、部署调度,事事亲为,众人本就毫无异议,此刻更有人在场下直言,陆离的功劳远在独孤彦云之上。

      “天廿十,辅助配合,以毒控场,同记三等功,赏银五百两。”
      天廿十的用毒之术,正是此战以少胜多的关键,众杀手自然也无不服气。

      江雨霖继续道:“地一至地五,协同配合,单打能手,记四等功,赏银四百两。”
      地一等五人恰好同坐一桌,闻言面面相觑,眼神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不甘。这赏银落到地字头上,五人加起来竟还不及天字一人所得。他们地字明明也出了不少力,合计斩杀的人数更在天十四之上,凭什么天十四一人能独得八百两,他们五人却只分到四百两!

      “地七至地廿十,全力协战,记五等功,赏银九百两。”
      江雨霖话音刚落,堂下便有地字杀手轻嗤一声 “且”,顿时引得唏嘘四起。

      天十六心中本就愤愤不平,又见一众地字营的弟兄尽皆不满,顿时义愤填膺,拍案而起:“江总管,前夜围剿,众人皆在,说好论功行赏。可这功劳大小,我想大家有目共睹 —— 敢问,天十四有何功劳,能与我同列二等功?”

      这话一出,犹如投石入水,激起千层浪。众人本就对独孤彦云往日所得封赏心存不满,此番行赏更是激起怨愤:即便独孤彦云不曾赶回,凭柴玉笙与天十六等人之力,亦能击溃罗蒿。他这份功劳来得实在侥幸,未免有失公允。

      当即就有地字杀手接话:“纵使天十四不来,单凭柴玉笙与天十六,也能拿下罗蒿。”
      更有地字直言嘲讽:“江总管,您可别是在假公济私吧!”

      眼看场面几近失控。
      柴玉笙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已有考量:江雨霖到底只是一介女流,难免会因性情用事而有失公允,终究难以让这群一心逐利的豺狼恶犬信服。
      若论得人心,这群掠影在私下里,反倒更倚重天十六些。

      江雨霖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摆出一贯的高压姿态,厉声怒斥以图震慑全场:“此功劳簿乃荣王亲赐,岂容尔等置喙?”
      话音落定,却全然不见成效。
      只听堂下又有地字杀手窃窃私语:“一有事就搬出荣王来狐假虎威。”

      柴玉笙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静静看着这锅即将兜不住的乱局。

      独孤彦云霍然起身,狠狠瞪向方才出言嘲讽的地字杀手。那人素来惧怕独孤彦云,当即低下头去,再不敢作声。他随即敛衽,以属下对上官的姿态,郑重向江雨霖拱手行礼,朗声道:“江总管,那日我本是外遣之职,不如烦请回禀荣王,将我的名字从功册中划去。”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如重锤击石,将周遭的流言蜚语砸得粉碎。

      江雨霖眉头紧蹙,尚未及开口,便听天十六阴阳怪气地接话:“那怎么行?毕竟你天十四也是出过力的,既出了力,怎能不封赏?”天十六扭头抛给众地字一个眼神,“天十四杀了多少个来着?”
      立刻就有地字号杀手接话,“不到十五个。”

      天十六掐指一算,煞有介事道:“就算按十五个算,那便是五等功。怎么样,天十四,你看合适吗?”
      天十四被他气笑了 —— 天十六这分明是存心羞辱。
      天十六却步步紧逼:“这功劳你接是不接?怎么,莫非你不屑于与地字的弟兄们同列五等功?”
      江雨霖猛地拍案怒斥:“天十六,你放肆!功劳簿乃荣王钦定,岂容你擅自更改!”
      天十四转向江雨霖拱手行礼,沉声道:“在下当日出力有限,这二等功实在受之有愧,恳请江总管回禀荣王,将在下的名字从功册中划去。”
      江雨霖见天十四主动给了台阶,便顺势说道:“既如此,待我回禀荣王,再行重新核定赏银。”
      天十六见江雨霖这般维护天十四,心中老大不乐,却又不愿再折损她的颜面,只得悻悻坐下,双手环胸生着闷气。

      地九在台下小声不满地嘀咕,“天十四说什么她都听,别人说的都不好使。”
      旁边的地十立刻接话:“人家那层关系,岂是咱们能比的?”
      一群地字的杀手当即跟着嗤笑起来。
      忽然,一道黑影疾闪而过,地十已被一把拎了起来。

      全场顿时一片惊呼,众人尽皆失色。

      独孤彦云拎起地十,吐字如冰,双眼凝结着杀气:“什么关系?说清楚!”
      地十吓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你、你拉扯我算什么本事!你武功那么高,怎不一掌劈了罗蒿!”
      “我问的不是这个。” 独孤彦云冷声斥责。几乎同时,身后的江雨霖急忙喝止:“天十四,住手!”
      独孤彦云扫了江雨霖一眼,将地十甩回座位,转而对一众地字杀手厉声训诫:“谁再敢造谣生事,我拧断他的脖子!”
      地十捡回一命,脸色惨白如纸;旁的几人也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胡乱编排了。

      柴玉笙冷眼旁观,几乎看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活动。
      天十六那般咄咄逼人,独孤彦云都没生气,地字胡乱传了几句他和江雨霖的八卦,便恼羞成怒地要动手。看来他的那位侍妾,在他心里占了不小的份量。
      如此甚好。英雄难过美人关,独孤彦云陷得越深,对北靖越有利。

      他抬眼时,正巧看见陆离紧锁的目光刚从独孤彦云身上移开。陆离警惕地回看他一眼,随即转过头,望向窗外的槐树。

      独孤彦云回座经过天十六身边时,恰闻天十六悠悠开口:“天十四,你当日既已外派,何必这么着急回来?”
      独孤彦云皱眉不解其意,直声道:“天十六,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天十六故作猜疑:“这几个月本就任务少,你急着回来,莫不是想抢任务?”
      却见独孤彦云眉头一展:“原来你顾虑的是这个。” 他踱步上前,对江雨霖拱手一礼,掷地有声地表明态度:“江总管,日后若无荣王钦派的任务,还请优先考虑他人。”

      全场愕然。

      独孤彦云往外推的,可是实打实的真金白银!

      “你……” 江雨霖也没料到独孤彦云会这般说,“为何?”

      独孤彦云笑了笑,并未作答,只道:“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正好不想出去。” 说罢,便径自离开了品鉴堂。

      散场之后,众掠影得了赏银,正想找地方庆祝。天十六振臂一挥,吆喝着众人去他那里喝酒,几个兄弟纷纷响应,互相拉扯着去了天十六的小院。
      天十六远远看见柴玉笙形单影只,便也拉他同去。柴玉笙推脱不过,只得依言一道去了天十六的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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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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