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由人

　　“你确定你自己在屋效率更高吗？我几次进去你干嘛呢，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我能相信你吗？”
　　“……你舍不得不见我就直说，老找理由。”齐幼麟不好意思。
　　“就在这，我看着你。有人问就说我叫你有事，反正找到你也是为了找我，座机这也有，真着急会打电话的。台式机在隔壁，笔记本放这，两边都能办公。”
　　“好吧……”齐幼麟心说蒋元贞还想得挺全面，别是早就想好要长期合二为一办公了吧。
　　“工作时候不许撒娇不许胡搅蛮缠，说离题太远的话。想说什么忍住休息时间一起说，上班时间跑题走神我揍你。我问什么，想清楚了用最简洁最清楚的话回复，不许含含糊糊模棱两可。”
　　“那要是不知道呢？”
　　“不知道你还挺自豪挺骄傲是吧，第一次我可以告诉你，或者你自己查，相同问题有第二次我也揍你。”
　　“哦。”齐幼麟心里的小火苗逐渐熄灭，这跟自己设想的和爱人一起上班办公室恋情的场景，差得也太多了吧。
　　这是和自己爹一起上学堂，爹还是铁面无私古板无趣的私塾先生。
　　“你从现在开始锻炼自己一种思维方式，怎么服务领导。这个领导不只是我，也不是怎么讨我欢心，而是你在36层的生存策略。怎么说话，怎么思维，怎么表现是更好的，更合适的，更让领导舒服习惯的。让领导遇上事想着你，能放心交给你去办。以你对我的了解，怎么样我最舒服，你就最舒服。”
　　“……”齐幼麟又有点想打退堂鼓。
　　“想说什么说，就这一次机会。”
　　“……咱们集团有轮岗制度吗，关键岗位交流……”齐幼麟萎靡。
　　“想走就走，每次拿这个威胁我，我不吃这套。你再提我就当你下定决心要走，换个秘书而已，你当我求着你干？”蒋元贞坚决不退让。
　　齐幼麟觉得自己有点死了，一想到未来每天的八小时，就觉得直接退休不是什么坏事。
　　他除了会让蒋元贞在床上舒服，在日常生活中都很难博爸爸一笑，到单位来勇挑重担给全集团上下公认难伺候的蒋总当秘书，还要让蒋总舒服，他何德何能啊……
　　“对了还有一点，不许哭。你是男人，不能总是哭，疼了难受了给我忍着。让别人看见你在这屋里哭，自己找好理由解释。”
　　齐幼麟更死了。
　　“你马上就从实习期转主任科员了，你年纪本来就比大家小，博士又直接转主科，会越过一些年纪比你大工龄比你长的同事，在人前注意言行，比你高就是高，低就是低，摆正位置。”
　　“会吗？会越过吗？”
　　“会，等过段你转正的时候就知道了。”
　　“转正的事……需要跟董办打招呼吗？”齐幼麟问。
　　“按期转正，正常组织流程，所有人都一样，别节外生枝。他们那边会出鉴定意见，我会要求过目，有什么细节问题遇到再说。”
　　“好。”
　　“你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齐幼麟进退两难。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工作时间是这些要求吗？其他时间呢，和以前一样吗？”
　　“其他时间我会多教给你一些生活技能，尽可能去学就好了，慢慢来不强求。公私分明，下了班我还是爸爸。”
　　“……我怕我分不开，你要是平时上班凶神恶煞的，下了班我也怕你，就不那么喜欢你了……”
　　“喜不喜欢的你往后放放，以工作为重。”
　　“……”
　　“你别一副欲言又止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想说什么就说，不想干趁早走，省得我费心费力教你还不落好。”
　　“……你确定我能学会吗，你的要求我能达到吗，不会超纲吧……”齐幼麟满脸不确定。
　　“循序渐进，我会考虑你的现实情况和工作基础。”
　　“……你要是特别生气或者不满意，会动恻隐之心吧，会可怜我然后继续耐心教我吧，如果你太暴躁太凶我就大脑死机了，没法继续运转……”
　　“你不用跟我铺垫这么多，我当你爸也是第26个年头了，对你有一些基本判断。但是我确实要逼一逼你，推一推你，不能让你再这么无忧无虑，继续没心没肺下去。身体健康是另一项大任务，这一年你生了多少次病，受了多少次伤，这都是未来要改进规避的。”
　　“……”齐幼麟完全死了。
　　“没问题就不多说了，开始执行。今天的第一项任务：班子分工，我分管部门的负责同志情况，分管部门在几层。一会我去开会，你把这些搞清楚，我回来给我讲。以后我开会前都会布置任务，回来完成不了我就收拾你。”
　　“……那要是，那要是你去开会了，董办或者其他学习什么的有事叫我，你没带手机进会场，或者我联系不上你怎么办，能去吗？”
　　“固定动作、必须完成的学习可以去，走之前给我发消息或者留字条，去哪里、干什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说清楚。可去可不去的你就说我布置了任务。记得锁门，两个门都锁。这个往后你可以自己把握，但是我回来两眼一抹黑人没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小心着点儿。”
　　“不会的。好的我知道了。”

　　蒋元贞布置的知识性学习性任务齐幼麟完成得还算比较顺利，没挨太多骂。写调研报告尤其曲折，写了一版又一版，蒋元贞摇头皱眉扔稿子，就是不说怎么不对怎么改。
　　“……蒋总，您能告诉我怎么改吗？”齐幼麟脸憋通红，怯懦地问。
　　“我不知道啊，就是不太满意，你再琢磨琢磨。”
　　“……”齐幼麟拿回去，颓丧地坐下，继续改。
　　“快下班了小齐，你加班吗？”蒋元贞问。
　　“……加，您先走吧。”齐幼麟不想跟蒋元贞说话。
　　“我晚上回来接你，有个饭局，你边琢磨边等吧。”
　　“好。”齐幼麟懒得理蒋元贞。
　　“晚饭到了，去楼下取个外卖，留的是王先生，你的手机号。”
　　“哦。”齐幼麟拿工卡出门。

　　弥漫浓浓死感等电梯，等着等着，背后突然一声“小齐？”
　　齐幼麟回头，看到罗总和金秘书下班。
　　“罗总您好！金秘书好！”齐幼麟点头问好。
　　“下班？”罗总问。
　　“……我下去取个外卖。”
　　“加班？”
　　“嗯，还有任务没完成，加一会儿。罗总您请进。”电梯来了，齐幼麟把两人让进去，自己不打算一起乘了。
　　“上来啊。”罗总叫他。
　　“好。”
　　“食堂也有晚饭，吃不惯？我好想没在小食堂见过你和元贞。”
　　“我带饭到单位吃，平时吃食堂不多，有些过敏源怕注意不到。”齐幼麟只说自己，没敢说蒋元贞的事。
　　“过敏啊？”
　　“有点儿。”
　　“对了，你英语怎么样？”罗总突然问。
　　“还行吧……您是有什么英语的……”
　　“下周我带队去法蓝调研，你们上次给领导们的汇报不错，干脆都用英语再讲一遍，唬唬洋鬼子。”
　　“哦好的，那我准备一下，原稿翻译成英语，应该问题不大。”
　　“哈哈遇到小齐我想起来了，本来还琢磨给他们讲点什么呢，有现成的。”罗总跟金耀说。
　　“嗯嗯，是的。”金耀低声点头，“那我一会儿通知上次汇报的同志准备英文稿子，出发前您还再看一遍彩排吗？”
　　“不了，到时候都自信一点，给外国人个下马威就行。”
　　到一层齐幼麟出电梯，罗总和秘书继续下地库。
　　齐幼麟回头看着电梯关门，扫过金耀的脸，总隐约觉得对方盯他那一眼不那么友善。

　　取了外卖齐幼麟回屋，蒋元贞准备走了。
　　“蒋总，我刚……”
　　“下班了。”蒋元贞抬抬手腕，走过来抱住亲亲齐幼麟，“宝宝在单位等等爸爸，爸爸晚点儿回来接你。饭菜可口就多吃点，不合胃口就少吃两口，爸爸给你带打包。”
　　“好，没事儿爸爸我等你。”齐幼麟也亲亲蒋元贞，“我刚坐电梯遇到罗总了，他说他下周去法蓝，让我们上次汇报的人把稿子翻译成英语，跟他去再说一次。”
　　“那敢情好，挺巧。你准备准备吧，罗总这事优先。”
　　“嗯……还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先去吧，晚上回家再说。”
　　“说吧，我不急。”
　　“这事罗总说他是遇到我突然想起来的，本来没想好要去说什么。我出电梯的时候回头，感觉金秘书……好像眼神不太友善……”
　　“上次罗总孙女不跟他只跟你可能就有端倪，这次也许本来他提过一些建议没被罗总采纳，遇到你迎刃而解了。”蒋元贞略一思索。
　　“有可能……他是不是讨厌我了？”齐幼麟忧虑。
　　“职场上不互相竞争你争我赶，难道相亲相爱孔融让梨吗？别想那么多，他不是什么大佛，有机会爸爸帮你化解化解，别放在心上。不过知道了他可能有这个心思，遇事得留点防备心，小心他背后使坏，离间你和罗总。”
　　“离间我和罗总？我和罗总不是偶然遇到根本不会有交集……”
　　“他无意中说你句什么，可能不是大事，潜移默化会在领导心里存下一点龃龉，身边人就是这么捣鬼的。别怕，爸爸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爱你爸爸！你快去吧，快到给我打电话我下去。”
　　“乖！”

　　齐幼麟吃完外卖，翻译了一会儿稿子，困了，怕玩手机被蒋元贞查手机抓包，看了会套间里的电视，出来继续写稿子。
　　蒋元贞为什么不说哪里不满意不说哪里要改，就生让他一稿一稿地写。一点方向都不给，他到底是越改越对了，还是越改越不对了？
　　瞎琢磨了半天没太多进展，没办法，挨收拾就挨收拾吧，真不会啊。
　　又翻译了一会，齐幼麟真的很累了，沙发上躺会儿。
　　十点出头蒋元贞打电话，“下来吧，慢点不着急，锁好门。”
　　上车发现蒋元贞自己开着车，没叫代驾。齐幼麟心里有点疑惑，等红灯凑过去在蒋元贞颈间闻来闻去。
　　“没喝反而可疑是吧？”蒋元贞无奈。
　　“有点可疑。”齐幼麟又和蒋元贞接吻。
　　“怎么样，现在还可疑吗？”
　　“勉强吧。”齐幼麟摸蒋元贞大腿。
　　“行了祖宗开车呢，回去再说。”蒋元贞亲亲齐幼麟发顶，把他的小爪子捉回去，“翻译完了吗？”
　　“直译差不多了，需要润色润色。”
　　“自己可以不，需要找人帮忙吗？”
　　“应该行，明天再看看。”
　　“等爸爸无聊吗，喜欢在家还是在单位？”
　　“无所谓，反正你是去干正事，你要是背着我胡来你就背了良心债！”
　　“我不喝酒就是胡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可以用别人代替你，我招惹你干什么，你是我亲儿子，我犯得上吗？你想想。”蒋元贞恳切。
　　“那谁知道，你犯错的代价太小了，门槛太低了，上赶着有人排队送，一个思想滑坡你就坏掉了。”
　　“那我不滑坡呢？你不能盲目否定我的智商和道德操守吧。低级趣味一次，惹上一身骚，永远甩不掉，有人随时拿着我，不值当。爸爸有你就足够了，爸爸可以全心全意不计利害得失地爱你，爸爸知足了。”
　　“你明白最好！别犯糊涂，我也不是好惹的！”齐幼麟赌气。
　　“怎么了今天这么大气性？等爸爸等着急了，还是谁惹你了？”
　　“你别管！”
　　“我怎么能不管？冲爸爸撒气吧，爸爸给你兜着。”到家蒋元贞解开安全带，张开怀抱。
　　“讨厌！”齐幼麟钻蒋元贞怀里。
　　“爸爸最爱你，爸爸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的家咱们的未来，别瞎想。如果爸爸做的不够好你跟爸爸说，别生气，好不好？”
　　“爸爸对我不温柔，也不关心我……”齐幼麟撒娇。
　　“好，爸爸温柔一点，关心你好不好……”

　　“你可以给我看看嘛？英语你行不？”第二天齐幼麟被安抚好了，乖巧地拿英文稿给蒋元贞看。
　　“我给你看起不到润色的作用，咱集团不是有外宣团队吗，找个专门搞英语的，让他们给你看看呢？”蒋元贞拉齐幼麟的手。
　　“……你松开，再动手动脚的我叫了！”齐幼麟装害羞挣扎。
　　“叫？我还没干嘛呢s宝宝叫什么？”蒋元贞把人抱怀里，“乖宝宝，爸爸还是忍不住想亲亲你。”
　　“想你爸爸……”
　　这时门外不合时宜传来敲门声。
　　齐幼麟赶紧站起来整整衣服，把零食水果拿到茶几上去开门。
　　门外站着人事李处，“呦，小齐在这屋呢。蒋总，给您汇报一下有关工作。”
　　“李处您请进。”齐幼麟把人让进来，自己出去了。
　　“蒋总，是小齐的事。他们这一批应届大学生这不转眼要转正了，按照集团惯例，转正后有为期一个月的脱产培训，趁着暑期集中休假去外面学。但小齐情况特殊，您的事优先，也没有先例可以遵照，所以我来请示您，看看小齐的培训怎么安排。如果您这有工作安排走不开，培训可以延期可以改期，也可以把网络课程资源给小齐，脱产改不脱，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李想紧加着小心，他来之前特意去董办打听了打听，得知齐幼麟的事董办做不了主，蒋元贞独立管辖，别人也插不进去。一个月本来趁着大家休假，也不算长，但要是蒋元贞不乐意，他可不敢给人秘书指使走了。
　　“这个培训是规定动作吗，结束后有证书资格什么的颁发？”
　　“之前是咱们集团内部考虑大学生转正这个暑期就不放假了，去下面公司了解了解基层实际。结束会有结业证书，没有效力，小齐不管以什么形式参加都会有证书，不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方便的话还是不脱产参加培训吧，我不休一个月假，还是小齐在单位好一些。而且这一年跟着我去下面出差次数也不少，专门下去就不用了。”蒋元贞斟酌。
　　“好的蒋总，明白了。”

　　李想在里边待到快中午吃饭，齐幼麟饿了，暗气又不是分管部门，他跟蒋元贞唠什么。
　　“终于走了，聊什么呢你俩，饿死我了。”齐幼麟进屋。
　　“饿了？往后你那屋也可以备一点零食什么的。想吃什么中午？”
　　“你要点外卖吗，不是带了饭吗？”
　　“看你猜不猜得出来，看咱俩有没有默契。”
　　下午齐幼麟就被拉进了群聊，说暑期培训的事。
　　蒋元贞给他请来的英语咨询正教齐幼麟改发言稿呢，手机在桌上震齐幼麟没顾及，蒋元贞拿过去看了半天。
　　帮忙的走了，蒋元贞又教齐幼麟改调研报告，直到下班齐幼麟也没看上一眼手机。
　　晚上蒋元贞带齐幼麟出去吃，直到等餐无聊齐幼麟才打开手机，居然发现下午有自己回复过的消息，还是和李想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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