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牙笑

　　夜色之下，两个人坐在看台上，月光落下，星星点点，时间貌似在这一刻静止了。

　　这个问题换任何一个人听来，都会觉得林双晴在凡尔赛，可在宋知遇看来，她并没有。

　　她确实被这件事情所困扰，她如今的困境是他不久之前刚刚经历的，怎么说呢？

　　宋知遇觉得是一种幸运，他可以为她解答一二，给她提供一些“解题思路”。

　　“林双晴，你未来想做什么？”宋知遇没有直接回答林双晴的问题，而是问了她一个问题。
　　林双晴自然的思考，抬眸看向那高高伫立的灯。“嗯......我想做什么。”

　　“小的时候，我想做老师。”
　　“初中的时候，我想做个跆拳道教练。”

　　可这些都是她过去想要做的，至于现在，她其实没有想过她要做什么，她只想着好好学习。

　　学好了之后做什么呢？她不太知道，或者说，她没有那个完全的自信，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至于现在。”林双晴是迷茫的。“坦白来说，我并不知道我未来想做什么。”

　　林双晴能够在将答题卡上写满答案，且那些答案大多数是正确的，可关于生活的答案，她却下不了笔，因为她不知道怎么样写才正确。
　　或者换个说法，她总觉得怎么写都不正确，她找不到标准答案。

　　宋知遇点了点头，脸上扬起来弧度，他对这个答案不失望。
　　“其实我以前也和你一样。”

　　“但你知道吗，其实你并不是不知道你未来想做什么。”宋知遇转眸，目光全然落在林双晴的侧脸。“你只是不够自信，不敢狂想。”

　　“你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理想中的自己。”

　　宋知遇没有遮掩，也没有刻意将话软化，他明白自己这番话是带着锋芒的，是足以刺痛到林双晴的。

　　这一次，林双晴没有逃避，她点了点头，但仍旧没有转眸，不过她的余光能够感受到宋知遇的炽热。
　　但她没有开口，因为她还是有些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宋知遇说的那道坎。

　　宋知遇没有催促她，也没有“逼问”她，因为有些答案已经在林双晴的心里，她明白就好，她不必告诉任何人，包括他。
　　当然啊，如果林双晴愿意告诉他，那他也是很愿意去倾听的。
　　毕竟他们是朋友嘛。

　　不过话也不能到这里断了，于是乎，宋知遇巧妙的将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收回了目光，双手交错着放在身前。

　　“那你想听听。”
　　“我未来想做什么吗？”

　　林双晴抿着唇，眸光往回收，但却始终没有看向宋知遇，只是点点头。“可以吗？”

　　她根本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一年前的林双晴肯定想不到，她会和宋知遇坐四下无人的夜里在一起聊未来。

　　其实如宋知遇所言，她这一路走来，都是在假装自信、“假装”学习、“假装”认真......她的很多很多样子都是“假装”出来的。

　　兴许是假装久了，她就忘记自己原来是什么样了，她就真的自信了，真的学习了，真的认真了。
　　真的坐在了一中的操场，以一个一中学生的身份。

　　“可以啊。”宋知遇面带浅笑，自然轻松，无比真诚。“其实不瞒你说。”
　　“我想要编织一个童话世界。”

　　林双晴当即转过脸，眸子圆睁，写着意外与惊诧，很显然，她根本没想到这是宋知遇说出来的话。

　　“就像环球影城、迪士尼那样的。”

　　宋知遇的目光转回，对上了林双晴的眸子。“新世界。”

　　“噔——”一抹聚光灯打下，圈住了林双晴和宋知遇，她看向他那双怀揣无限理想的双眸，梦幻的光晕、星星点点以及巨大的弧光，都足以让她恍惚。
　　原来，他们的心里都藏着一个在旁人看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秘密。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们是敢想的一代。

　　“怎么样？”
　　“你想做的事情，有我的夸张吗？”宋知遇笑着，他眉眼的弧度都在告诉林双晴，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不夸张。”林双晴嘴角的弧度扬起，她觉得宋知遇想要做的事情不夸张。“加缪曾说过:‘一切伟大的行动和思想，都有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我觉得，你可以的。”林双晴毫不吝啬的认可着宋知遇。

　　宋知遇眸光一怔，眼前女孩坚定不移的肯定全然落入他的眼底。“到底是谁在安慰谁。”

　　“我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了。”宋知遇笑着，他将自己“狂妄”的理想拿出来和林双晴分享，是想要林双晴知道。

　　抬起头。
　　往前面看看，往未来看看，往天空看看。

　　让自己拥有一个宏大叙事的能力，而不是困在狭小的世界里，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墨迹。

　　比如，那个“2”。

　　“算互相安慰吧。”林双晴接了句话。

　　“我喜欢生物和化学。”林双晴说的认真，虽然她现在学过的生物化学知识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我想要我以后做的事情，能够和它们有关系。”

　　明明科学家可以概括她的理想，可她还是说不出口，因为在她看来，科学家只存在于书和广告里。

　　“我想，我未来一定会选理科的。”林双晴鬼使神差的说出来这句话，在林双晴得知自己考上高中的那一刻，这个想法便在她的心里种下了。

　　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简单提了一嘴他们选科的事情，他们私下多多少少也都在讨论。
　　林双晴和赵绮都决定要选物理类，但是她们想要选的组合不一样，林双晴想选物化生，赵绮想选物政生。

　　如果真的按照她们目前的构想进行选择，那她们后续不得不分开。

　　“你呢？”林双晴不知不觉的将话题引到了这个上，她侧眸看向宋知遇，她本来觉得，宋知遇会选理科，因为她听到老师说，他爸爸想让他选理科。
　　可他爸爸是他爸爸，他是他，他到底想选什么呢？

　　“你觉得我会选历史类还是物理类？”宋知遇没有立即说出自己的选科大方向，而是给林双晴抛了个问题，他想看看林双晴眼中的他会选什么。

　　林双晴收回眸，人往后倒着，靠外面的那只手抻在水泥看台上。“你不偏科，选文选理都可以。”

　　“嗯......”林双晴说不好，因为宋知遇在学科上没有短板，他是真的在全方面发展。

　　宋知遇看到林双晴为他纠结，他收回眸，唇角扬着。“我会选历史类。”

　　林双晴看向宋知遇，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她今晚第几次看向宋知遇了，突然，她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画面。
　　是宋知遇历史书的扉页。

　　他扉页上的那句话，注定了他会选择历史类，他喜欢故事，他喜欢历史，他会选择他喜欢的。
　　就像她也会选择她喜欢的一样。

　　“宋知遇，谢谢你。”林双晴本想着自己一个人扛过今晚，就像她从前那些个沮丧的日夜一样，她不是第一次情绪零碎了。

　　以前她情绪零碎、头脑混乱的时候，就会到操场上走一走、跑一跑、自说自话的鼓励自己等，她知道遇到事情首先要自己消化。

　　事实证明，即使没有人帮助她，她也可以靠自己把问题解决掉，就是有些耗时费力，可好在结果是不错的。

　　可现在不太一样了，她的身边多了个帮手。
　　平时一两天能消化的事情，现在一个晚上就能消化掉，她的消化能力得到了提升，她的时间也能够有效节省下来，做其他事情。

　　她知道，遇到宋知遇、和宋知遇做朋友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因为她现在走的路，他曾经也走过。

　　从不是第一到成为第一，从第一变成第二，以后可能连第二都不是......这里的每一件事情，对于林双晴来说都是一次考验，她有通关的潜力，可她做不到次次都毫不费力的完美达成。

　　“有你这样的竞争者、好朋友......”林双晴停顿了下，留下了些地方给空气，由衷的笑容闪现，虎牙暴露完全，格外晃眼，“是我的荣幸。”

　　宋知遇看到林双晴笑了，他知道自己的安慰奏效了。“我也是。”
　　响起的闹铃声打断了两位之间的氛围，林双晴拿出手机，一看都九点半了。“你得走了。”

　　林双晴抬起手机在宋知遇面前晃了下，宋知遇捕捉到了她手机屏保的蓝天白云，眉角一挑。
　　“林双晴，你都不过渡一下吗？”宋知遇觉得林双晴真的有当渣女的潜质。“用完了，就赶我走。”

　　林双晴听着宋知遇这话怪怪的，可她却说不出来哪里怪。“可是确实到点了。”
　　“你要是再不走，学校大门该关了。”

　　林双晴手动且无意识的打破宋知遇企图酝酿的暧昧氛围，就目前来说，事实情况是，如果宋知遇再和多说五分钟，那宋知遇今晚就得睡操场了。

　　宋知遇听着林双晴这极其理智的回答，他撅了噘嘴，又轻轻一撇。“行了，我走了。”
　　“回家睡大觉。”宋知遇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抬脚走之前，还不忘记回眸看一眼林双晴。

　　“下次别偷偷哭了。”宋知遇像个老妈子一样，恨不得反复叮嘱林双晴。
　　林双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难得乖巧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林双晴心想，她根本没有偷偷哭好嘛，她是光明正大的，包下整个操场哭。
　　但是这话，林双晴没说，因为她想宋知遇早点回家。

　　“嗯......想哭可以找我。”宋知遇想了想，让人不许哭多少有些无理取闹了，而且他们上高中压力大，后面上紧发条了，难免三天一小哭，五天一大哭。“我陪你一起。”

　　宋知遇说着，还不忘记辅助动作，抬起双手放在脸面前，扮着流眼泪的哭脸。
　　林双晴一个没忍住“噗——”笑了声，抬手推了推宋知遇。“行啦，我知道了。”

　　宋知遇没有再逗留，一蹦一跳下了看台，揣着兜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里。

　　林双晴起身，目送着他的背影，念叨道:“宋羊羊是会瞬移的绿茶小羊。”
　　能装会演，能哭会笑，能说会道。

　　不出意外。
　　回宿舍后，林双晴失眠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淡淡的皂香味、微弱的灯光、平淡的畅想和可爱的他。

　　于是乎，她想到了著名的助眠方法“数羊”，不过碍于其他人已经睡着了，所以她是默念着数的。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林双晴数了很多只，多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多少只了，她轻轻地翻了身，换了个面，看着自己的床帘。

　　林双晴一手绞着被子角，另一只手抬着，在床帘上比划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下意识的想要画一个绵羊脑袋。
　　可是——
　　她不会画画。

　　于是乎，林双晴划拉了一下，然后又画了几个圈，她闷着声念叨：“羊肉串也是羊！”

　　林双晴被自己画的羊肉串逗笑了，咧着嘴角笑的可爱，脑袋埋在了软绵绵的被子里，有一种温暖的错觉。
　　像他怀里的错觉。

　　林双晴的脑袋在被子上蹭了蹭，嘴角的弧度忍不住的上扬，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好在，所有人都睡着了。
　　没有人能够看到傻笑的她。

　　脑袋闷久了，她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扯了下被角，额前的碎发再也遮不住女孩绯红的面颊，她眨巴着眼睛，看着床帘。

　　林双晴再次抬起手，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画画，她一笔一划的写了几个字母，凑成了一个单词。

　　Sheep。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单词，小学生都知道它的中文含义。
　　是绵羊。

　　可它其实还有一个含义。
　　一个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过，但是她却注意到的含义。
　　是胆小鬼。

　　宋羊羊是胆小鬼。
　　......

　　其实不是，宋羊羊才不是胆小鬼。
　　她才是。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宋知遇面前，总能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勇敢和阳光，明明她从不是那样的人。

　　好奇怪，这就是......
　　不可说的力量吗？

　　林双晴。
　　你又奖励自己了。

　　那咋了。
　　她应得的。

　　“宋羊羊，你真的很过分。”
　　“可爱的过分。”

　　“> <。”可爱哭了。

　　林双晴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明明她在上高中之前，她要求自己要全神贯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好读书、好好学习。

　　可上了高中，她发现她想要的东西更多了。
　　她不止想要好成绩、还想要好朋友、想要独特的关注、想要广阔的世界、想要整个宇宙。
　　想要成为太阳。

　　不得不说，人真的是一个“贪婪”的动物。

　　其实贪婪不准确，准确来说，人是有欲望的动物，适当的欲望可以激励她的成长，让她变成更像她的她。

　　林双晴在无声的数羊游戏中渐渐失去意识，进入了梦乡，睡一个可能安稳但又没那么安稳的觉。

　　梦到了睡美羊和虎王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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