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明月不可揽

　　“顾师姐——”

　　“顾姑娘——”

　　“师姐——”

　　楼君尧双手叉腰，长长的袖子垂在身侧，焦急的转着头四处巡视，忽然眼前一亮，“谢姑娘，你有看到我师姐吗？”

　　比起他这种第一次进扶风的人，谢漓音想必对自家宗门更加熟悉，然而，谢漓音只是摇摇头，满含歉意的开口，“楼公子，现在还没有……”

　　“楼君尧，你找到阿姐了吗？”顾挽风远远的看见两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全无往日世家仪态。

　　“顾公子，你别急，顾姐姐也许是在哪一处迷了路，扶风境内设有结界，再安全不过。”谢漓音还没有回答完楼君尧的问题，结果又来了一个顾挽风，连忙开口安抚，要是顾氏明月真的在她家出了问题，临安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顾挽风心里火急火燎的，听见她这话也并没有被安慰到，忍不住露了些真性情，“哪里安全了，上一次藏书阁不还进了……”

　　“师弟！”楼君尧急忙出声打断，不说世家大族之间的交际，他们这个时候还需要人家帮忙，可不能随便出言得罪。

　　顾挽风这个时候头脑也清醒了，连忙出口找补，“我是说，扶风有没有什么比较偏僻的地方？”

　　“比较偏僻的地方……”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楼君尧一下子就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我知道师姐在哪里了！”

　　话音未落，留给顾挽风的只剩下蹁跹的衣角，“楼君尧，你倒是说完再走啊！”

　　“挽风，你回去准备晚食吧，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潇洒的声音顺着风传来，顾挽风无语的扯了扯嘴角，眉眼染上几分低落，碍于还有人在场，强行换上正色，“谢姑娘，我们回去等吧。”

　　谢漓音看着他脸上的神色一变再变，有些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世家大族，谁没有几幅面孔呢？

　　他如此笃定，想必楼君尧真的能够将人找回来。

　　正如她心中所想，顾挽风此时彻底放下心来，他阿姐最是聪慧不过，哪里会迷路，只有她自己不愿意出来。

　　以前在临安，她总有本事藏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任凭修士五感敏锐也难以发觉，有时是为了偷得浮生半日闲，有时是为了躲避他们的“吵闹”。

　　之前虽然理智上明白这次大概也是这样，但他总是忍不住担心，阿姐体质偏弱，扶风也不是绝对安全，万一呢，万一就出事了呢？

　　但楼君尧既然说知道了，就肯定会把阿姐带回来，他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毁诺，这世间大抵就是有人总能够心想事成的。

　　从前沈忘尘是，如今楼君尧也是，只有他顾挽风不是，他从来不知道阿姐藏在哪里，明明是亲生的姐弟却没有那样的默契，但是没关系，只要他回去等着，阿姐总是会回来的。

　　身旁的人越走越快，谢漓音默默加快脚步，直觉此时最好保持沉默，幸好她本来也不爱与人交往。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谢云暮停下话头，“谁？”

　　“叔父，顾家大小姐疑似在扶风失了踪迹，顾氏的人正在四处搜寻，我们要不要派些弟子跟着去找一找？”没有得到准许，谢景之只站在门口禀告。

　　即使他是内定的继承人，也不能在没有得到宗主准许的时候动用大批弟子，何况，扶风有些地方，也不是能随便进人的，就是怕，顾姑娘一不小心误入了。

　　夜色深沉，她一个姑娘家，万一出点什么事，那才真的是……

　　谢云暮抬眸，看着顾明月细细擦净了衣角沾上的尘土，才接着扬声，“景之，不用去了，顾姑娘在我这里，你先进来吧。”

　　“顾姑娘？”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谢景之那张常年带着温润笑意的脸染上疑惑，给他平添了几分鲜活，顾明月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谢云暮却不会不回答他的问题。

　　“今日文试，顾姑娘对题目有不同见解，一时交谈甚欢，没想到竟误了时辰。”

　　谢景之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又是那个风光霁月的君子，顾明月收回视线，“今日多谢先生指教，天色已晚，明月告辞。”

　　她俯身行礼又缓缓离去，谢景之盯着她的背影，最终只能一无所获的收回视线，抬首就看见谢云暮端着手里的茶杯，不知道盯了他多久。

　　“景之啊，顾姑娘人品贵重，与人相处时和善又不失气度，我看……”

　　“叔父，我和谢姑娘只是……”谢景之难得失礼，谢云暮也不生气，端起茶慢悠悠喝了一口，“只是什么？”

　　“只是……”话到嘴边，谢景之不太能说出口，是他心思不纯，但怎么能拿姑娘家的事来说呢？

　　看他半天说不出来的模样，谢云暮到底不忍心再说什么，“天色暗沉，你替我去送送顾姑娘吧。”

　　他说着拿起桌案旁边的一盏灯笼递了过去，随他们自己去吧，逼得太紧，少年人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违心之言呢。

　　听学即将结束，四月的夜晚月色朦胧，加上周围屋舍处传来的光亮，顾明月稳稳的走在路上，忽然身后脚步声传来，步伐稳健，听上去像是个男子？可是扶风俱是修行之人，脚步声不应该如此重才是。

　　顾明月回头，谢大公子不近不远的坠在她身后，手里的灯笼在夜里发出昏黄的光，让他眼角眉间都是暖意。

　　“顾姑娘。”

　　手里提着灯笼，看着更清晰的前路，听着身后分明的脚步声，顾明月觉得有些好笑，脑海中浮现出身后人一本正经的收起灵气，每一步都加重了力气，努力发出响度一致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交谈自如的人忽然又遵守起礼法，但顾明月只当是谢氏家规不同，夜晚或许又有什么特殊规定？

　　“景公子，我知道你在后面。”

　　少女清冷的声线带着笑意，谢景之有些耳热，却还是坦然的抬起头，“我知道。”

　　我知道你知晓，但是我还是想，还是想让自己的存在更明显一些，还是想让你更清晰的知道，今夜这条路上，你并非独行。

　　顾明月转过头不再说话，任由谢景之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任由带着节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夜里蔓延，她只管向前。

　　“吱嘎——”

　　院门被推开，顾挽风擦剑的动作停下，“楼君尧，你开门怎么也不……”

　　“阿姐！”抬头看见走进来的是顾明月，他连忙起身，有些惊讶的看向她身后的谢景之。

　　怎么是谢大公子？楼君尧不是说他知道阿姐去哪里了，难不成他们临安的大师兄这次当真是“马失前蹄”？

　　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但是心中隐秘的想法得到满足，阿姐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顾挽风难免有些幸灾乐祸起来，他现在都能够想到一会儿楼君尧回来时窘迫的神情了。

　　院子里等着的人不少，顾明月正准备俯身道歉，一双有力的手稳稳将她扶起，“小月亮，你这是干什么？”

　　黎华荣还穿着白日那身红色劲装，却全然不符之前嘲讽谢氏弟子时的骄矜，或许也只是对着她收了起来，因为下一刻，她环视院内众人，“我虽说是来帮忙的，但也只是在这院内等了一会儿，你最后也是自己回来的，”

　　说着又软下声，亲昵的牵起她的手，“要是真受了你这礼，我今夜恐怕寝食难安。”

　　顾明月被她这副模样逗笑，声音里染上轻快，“那我就不和诸位客气了，改日到临安，必定设宴相酬。”

　　几人必定都在外出游历之列，等到了临安，她再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一番。

　　顾挽风在一旁也跟着表态，“今日多谢各位，往后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挽风必不推辞。”

　　五大世家本就相交甚密，在场的都是各家核心弟子，也并非是图谋什么，不过是同窗一场，顾明月平日里又与人为善，几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她的善意，帮着找找人也不算什么大事。

　　如今见人好好的回来了，钱舜年也不欲多留，带上自家两个弟子就准备离去，“顾姑娘既然已经回来了，那我们也不多留了，告辞。”

　　他平日里自持矜贵，楼君尧他们还记着春日宴的事不愿同他来往，他现在和众人呆着也不太自在。

　　几人等到现在还没有进食，顾挽风本来是准备在自家院内招待一番，毕竟前次给阿姐庆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钱舜年提出告辞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正措辞准备挽留，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走什么走啊，钱兄既然来了，当然要与我把酒言欢才是。”

　　楼君尧扛着剑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就差把后山翻了一遍也没找到师姐，回来的路上才被告知师姐已经回去了，急匆匆的赶回来就听见钱舜年要走。

　　当然是不能放他走了，今日是他们关心则乱，发动各家弟子帮忙寻人，现在师姐回来了，自然是要好好答谢的，不然以后谁还来帮忙呢？

　　他走过去及其自然的将手搭在钱舜年肩上，“这次听学即将结束，我们今日合该好好庆祝一番，你们说是不是啊？”

　　“对对对！楼兄说的有道理，上次聚会还是李姑娘举办的赏花宴，但也只有我们几人，正巧今日人齐了，我们好喝一杯。”

　　黎华安跟着响应，顺便堵死了李星晚想要回去的借口，上次你办宴我们可都是去了的，今日换了顾氏，她必须得留下，他可早就想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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