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随着记忆去流浪
潮湿的泥土地上,一双干净无瑕的鞋履踏在上面,与周遭脏乱差的环境格格不入。
泥泞的泥土弄不脏她的鞋,因为她不属于这里。
她只是一个路过的灵魂。
上一秒师濯痕还信誓旦旦地把闻人锦拉进他的灵海里,这会儿他就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因为醉酒思路混乱,很多潜意识里的记忆自己就跑出来了,并非她要寻找的那一段。
但找不到这份记忆的主人呀。
她也不敢乱跑,怕弄坏了他灵海里的东西伤了他,也怕自己迷路出不去了,所以只能随着记忆四处流浪。
这里是一处被挖了一半山,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落,唯一通向山上的泥土路是被人用脚踩出来的。
村子很破败,像是随手搭建,根本没想过长存的。
挑着担子的男人们在泥土路上来回,看不见突兀出现在此的女人,麻木的眼睛空洞地看向前方。
担子里挑着山石,这是一支时代掘山的奴隶氏族。
他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么破败的地方?闻人锦有些奇怪。
她所回想起来的记忆里,师濯痕除了闭关和奉命出征,唯一一次出远门十多年也是去的极寒之地,并没有来过山岭地带呀?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这儿?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被沉重的担子压弯了腰,缩成一个黑点,他慢慢地爬着,速度很慢,但脚步很稳。
直到黑点逐渐靠近,闻人锦的眼睛才吃惊地瞪大。
他们竟然使用童工!
那个挑着比自己还大的山石的身影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小孩子的!
应该是下过雨了,泥土路和着雨水又被踩得坑坑洼洼。
小男孩一脚深一脚浅,比起平时走起来要吃力的多,脏兮兮的小脸蛋下是一张咬着嘴唇死忍的坚韧。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走的稳当了,但架不住雨后的泥土路有时候就是会默默留下一个陷阱,等待一个有缘人。
他一脚踩在表面平坦,实则松软无法借力的泥土上,重心失衡,巨石压着他朝一侧倒下。
“啪——”
一记鞭子在他倒下的瞬间抽来。
监工模样,手持灵鞭,身披墨绿色长袍织布掩面的人,从空间波动中走来,脚尖点在村口长杆路灯的木桩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还不快起来!别想偷懒!”
又一记鞭子落在正要爬起来的男孩背上。
“你有病吧!”闻人锦看不下去了,冲出去骂了一句才想起来这里只是记忆。
男孩的腰并没有被打弯,他昂起头,撑着膝盖受着一记记鞭子爬起来,墨色的瞳孔里满是不甘。
“我没有偷懒,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长袍师嗤笑一声,又是一记鞭子抽下,“就凭我是仙,你是奴,我想打就打。”
男孩小小的身躯被一记记猛鞭抽着,岿然不动,唯一闪烁的是他眼中不灭的火焰。
“我没有做错事,你不能打我。”他的声音很小,却极其有力度。
伴随着他声音落下的,是一道劈开天幕,于蒙蒙天际里骤然闪现的雷电。
那雷火劈在监工的身上,瞬间点燃了他的衣服。
“火!”他惊慌失措下地跌落高台,摔在泥土地里,不断翻滚才狼狈地扑灭了天火。
等他站起来时,眼神已经变得凶狠毒辣,“你竟敢拿火烧我!”
小小的天雷对他造不成身体上的伤害,而男孩也并没有真的想伤害他,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出完了他就会回去继续干活。
可他的行为终究是触怒了掌权者。
长袍师一眼看出了他天资不凡,竟能引得天雷落下。这一代人族里竟然出了一个天才。
他嗤笑着,不以为意。
那就毁了呗,这有什么的。
长鞭化作利剑,对准了出完气默默重拾扁担的男孩的后背。
“不要!——”
利剑飞出的瞬间,一个女人扑了出来将男孩挡在身后。
染血的剑锋穿透她的胸口,男孩惊愕地回首,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在他肮脏的面颊上。
他僵在原地,眼神呆愣,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而将她击杀的长剑被召回,女人含血倒地,来不及留下一句遗言瞳孔便涣散了。
她的身体还留有余温,眼神最后望着的是男孩的方向。
“娘……”后知后觉的男孩从惊恐中脱离,瘫软地倒在女人身边,“娘……你,你怎么了?你醒醒……你别,别离开我……”
他抽泣着,泪水将他的脸颊洗出一道道蜿蜒的泪痕。他把女人的手盖在自己脸上,仿佛她还能抚摸自己,好似她只是睡着了才无法给出回应。
不远处,长袍师厌恶地用灵力洗濯着刀锋上的血迹,手中用力的程度宣告着他此刻有多不满。
“肮脏的奴隶血也竟敢玷污我的长剑,你不配死在我的剑下,你不配……”
“你杀了我娘……”男孩泣血抬头。
男人愤怒的眼睛瞪来,“她弄脏了我的剑!”
“你杀了我娘!”
刹那间天雷滚滚,阴暗的天空瞬间被雷云淹没。
一记重雷劈下,长袍师应声倒地。
雷火撕裂了他的躯体,他不可置信地抬头:“你竟然!”
他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第二道天雷就已经降下惩罚,把男人的身体撕得粉碎。
一名长袍师的陨落惊动了所有同行者,数以百计的长袍霎时出现在云顶之上,以神的视角俯视地面上这个竟敢弑神的狂徒。
长袍师集体出现让村子里的人意识到了大事不妙,他们纷纷赶来,看见男孩浴火的愤怒,和他身前倒着的一名女子的尸体。
他们双腿发软,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仙长息怒!这孩子脾气古怪,肯定不是有意要顶撞各位仙长的!息怒啊!”
男孩沉声不语,只是一味地蓄攒天雷。
愤怒的天声降临:“他,杀了,我们的同伴。”
“什么?!”村中人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死死地瞪着男孩,咬牙切齿,“你都干了什么?!”
通红的眼睛看着他们。
“我娘死了。他杀了我娘,我为什么不可以杀他!”
“你是想害死我们吗?”村长咬着牙,声音里只有对男孩做错事情的愤怒,没有对族人被杀的伤感。
他根本不在乎族人的命,他只在乎自己的。
男孩看穿了,他看透了高台上的视人命如草芥,看腻了族人软弱无能,自私的虚伪。
执法者的长鞭扫向众人,漫天的雷刃撕裂了天空。
毁天灭地的战局顷刻间被点燃,也瞬间就结束。
实力悬殊之差,早已注定了这场战局的胜负。
天上只有寥寥数人陨落,村子里却没有了一个活物。
男孩被长鞭拽至空中,他被鞭子绑着重重摔向山崖峭壁上,像榔头一样发泄般地疯狂捶打。
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他太多时间,就在他以为,闻人锦以为,他要死了的时候,一道金光落下,仿佛神之叹息,将阴沉黑暗的天空点燃成一片火海。
长袍师们在火海中燃尽,这孩子在他们手下是如何毫无还手之力的,他们在这片火烧云里就是如何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一袭金衫稳稳接住了从山壁上滑落的小小身影,她治愈了他的伤口,牵着他软糯却满是老茧的手,缓缓落地。
地面上躺着几十具被吸干了生命力的尸体,男孩大仇得报终于恢复了理智,看见因自己而死的村民们,悔恨自责之意顿时爬上心头。
“我,是我害死了他们。”
他咬着牙,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
千年前的闻人锦蹲下来,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泪,“不是你,是那些强压你们的人害死了他们。”
男孩昂起头,眼中满是信仰的崩塌。
他曾以为,哪怕身在泥泞里,也要活的像样,不为强权折腰,不忍不公的欺辱。
他以为被人打了就得打回去,所有的后果他愿意承担。
但他没有想过要让其他人也替自己承受这份因果。
他只想为娘亲报仇。
虽然他知道,要报仇一定会引来众怒,他的族人很可能因为他受罚。
但在那一刻,他看见族人们冷漠,甚至厌恶他责怪他的眼神,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
不要管他们了,他们不值得你的守护。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他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是可耻地认同这句话的。
他为这样同样不珍惜生命的自己感到可耻。
“是我……错了……”他这么认为。
可眼前救下他的女子却轻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如骄阳一般灿烂,明月一般耀眼地刮着他的鼻尖。
“小家伙,你错了。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男孩愣住了,目光闪烁地紧紧追随着这位奇特的女子。
“小家伙,你叫什么?我给你找个师父,重新给你一个家,你可愿意?”
男孩顿了顿,用稚嫩的声音,坚定地说到:“从今日起,我就叫师濯痕。洗濯的濯,痕迹的痕。”
千年前回忆里的闻人锦灿烂一笑,牵着他的手,“好,小濯痕,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师祖了,我会给你一个家,一个热闹温馨,没有痛苦的家。”
记忆的边缘,闻人锦默默地站在那里。
原来,这就是他们初次的相遇。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