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也会梦见人类救世主吗？

　　两人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将双方得到的各种信息全盘托出。

　　9063也是出奇的大方，没再继续遮遮掩掩，信息交换十分顺畅，顺畅到祝巧颜有点质疑其真实性。

　　[所以你之前专门在廖小平面前露脸，还说出DX-3465这个编号就是为了让幻想城的人怀疑他？]

　　[就这样？]

　　信息刚发出去，耳边便隐隐约约听到了脚步声。

　　祝巧颜偏过头，没再关注通讯器是否收到回复，身子绷紧，悄声靠前，看到了柜子缝隙外即将落下的阴影。

　　[也想试探他一下，毕竟我对他们的计划还是很感兴趣的，当然了，他要是真被发现就再好不过，有他吸引火力，关注我们这两条漏网小鱼的人不就少了`]

　　[你不也说他们把大楼前的骚乱推到我们身上了吗，就许他们嫁祸于人，不许我祸水东引？没理没据的，我们凭什么要认下这锅。]

　　三十秒后，影子走了。

　　祝巧颜面无表情地回复。

　　[确实是我干的。]

　　严格来说不算嫁祸。

　　墙上的红字变得飞快，一连串跳了出来。

　　[那也还是没证据，这算哪门子真相，从他们视角来看不就是空口无凭随意污蔑人，你觉得呢？]

　　[你说得对。]

　　祝巧颜秒回，并发自内心的赞同。

　　又过了一会，祝巧颜边翻看通讯器里密密麻麻的txt，边注意着外部动静。

　　从上往下滑，先前许多灰色文件都亮了，连最开始那本9063死活不让她看的百变职业大全也都可以看了。

　　上面还有好多新奇的文件名字，比如如何成为一名修理工，塔星大师教你快速撬锁，一百零一千个童话故事......

　　她拉了一圈见没拉到底，于是又回到了最开始那本进度30%的语言词汇大全。

　　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那个廖小平不是什么好人，他给的隐身卡一定有古怪，你用的时候注意点，别被坑了，哎呀被坑也没事，我是不会去救你的。]

　　[我会带着你那份好好逃出去哦~]

　　[放心，虽然现在不清楚他的目的，但狐狸尾巴总有露出的一天，他会主动找上我们的。]

　　又过了一会。

　　[在干什么？又不理我 o(╥﹏╥)o ]

　　[hello？嗨？bonjour?？]

　　[我亲爱的公主，我是您最不忠诚的第一骑士，您为何不回应我这位无敌帅气超级厉害迷死万千敌人的骑士呢？我的魅力正剧烈地向您释放，这颗猛烈跳动的心，您感受到了吗？]

　　9063在心里排练舞台剧，抛媚眼，骑士装扮的小人光芒四射，单膝着地，用那深情的要腻死人的目光看着木着一张脸的另一位公主小人。

　　[没感受到。]

　　祝巧颜随手回复。

　　[这些不够的话，我还有哦。]

　　9063一时兴起，久违的表演欲突然闪现，柜子上出现了一大段一大段人物结合文字的情景剧。

　　虚空投影出的血色文字在此刻全然没了第一次的恐怖幽深，密集的文字如魔法攻击般闪耀祝巧颜的双眼。

　　[情景1：伟大的骑士遇到不起眼小兵的攻击，一个眼神过去，小兵卒。]

　　[情景2：虚弱的骑士遇见了爱吃墨绿鸡腿的公主，但公主此时很饿，骑士大方地把自己的鸡腿送给了公主，公主开心坏了，一口吃掉，说你真是个好骑士。]

　　[情景3：帅气的骑士在做好人好事的路上，被可恶的恶魔设计骗进了地牢，一天后公主也被抓了进来，公主有些生气，想一下炸了这里，骑士问公主炸弹是什么？公主摇头说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炸弹可以让他们离开地牢，骑士心生向往。]

　　[情景4：欺骗善良骑士的恶魔再次现身，他又抓来了许多人，包括死去的小兵，他变成了恶魔的信徒，想再次对骑士发起攻击，但骑士英勇地让厉害的公主将他赶走了，公主邀请骑士成为她的第一个伙伴。]

　　[情景5：无畏...

　　[等一下！]

　　不等屏幕上的字打完，祝巧颜连忙提出质疑：[1.骑士没有用眼睛杀人的能力 2.公主没吃过墨绿鸡腿，但骑士吃过 3.骑士不伟大不善良!

　　4.小兵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消失，不能变成恶魔的信徒 5.公主自己就解决了恶魔的信徒，她为什么要虚弱的骑士当她的同伴？]

　　辩论之余，她的耳朵一直保持警惕状态，抽空看了眼倒计时。

　　[00:49:23]

　　“天地现往生，往生观不语，不语现雨声，雨声回天地。”

　　“天地现往生，往生观雨声，不语现天——咳，不语现雨声，雨声回天地......”

　　9063走神了，顺口溜一下变得没那么顺口。

　　他顶着光头，端着一张脸，紧闭的双眼悄悄睁开了半只，短促的睫毛艰难翘起，片刻后，意识到无人在意的9063又闭上了眼睛，嘴上继续念叨着，实则专心沉浸在小剧场的演出。

　　骑士装扮的小人双手叉腰，仰天长啸。

　　[情景5：英勇无畏的骑士被公主质疑了，他们迎来了一次十分严重的信任大危机！公主听信他人挑衅，认为自己不需要和骑士合作，因为他看起来没那么厉害。

　　骑士大度地无视了公主的质问，并决定告诉公主一个从未有人知晓的秘密。身着威严骑士服的骑士大展双臂，眼里闪着夺目金光，此刻，阴暗的地牢有道白光打在骑士英俊的脸上。

　　骑士郑重道：其实，我还是条龙。]

　　[？？？]

　　祝巧颜连发三个问号，表示震惊程度之深。

　　她还没注意到自己渐渐被这个故事吸引，电子书阅读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她在想，自己前不久刚刚翻到龙这个字，对于该字，书上的解释是：远古传说中的一种神异生物，身躯庞大，有鳞，有角，有脚，能走，能飞，能游，能兴云降雨。

　　于是，她将这些解释一字不落地打在屏幕上，再次提出质疑。

　　[哎呀，我们祝小姐这么好学呀？逃命路上还学习（赞≧?≦）]

　　［谢谢，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祝巧颜感觉被夸奖了。

　　［乖孩子乖孩子，接下来还有小故事哦，不要着急。］

　　祝巧颜盯着屏幕上的三个字，眉毛渐渐皱了起来。

　　［孩子？我不是孩子，我长大了，现在比以前高了好多好多。］

　　不出一秒，她收到了恢复。

　　［（笑）好的。］

　　三秒后一大段文字涌现。

　　［情景6：严肃的骑士说：“是的，我是世上最后一条龙。”说着，他的头上出现了两根绿色的角，宽肩窄腰后长出了圣洁的墨绿翅膀，俊美的脸上隐隐显出鳞片。］

　　[情景7：公主终于相信了伟大骑士就是个龙的事实，两人展开了正式的合作，两个月后，他们用骑士身为龙喷出的火烧毁了恶魔的地牢，成功逃了出去。

　　公主和骑士也成为了世上最契合的搭档，此后，他们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剧场的最后，是公主小人和骑士小人并肩走向远方。

　　而远方，一半透亮，一半黑暗。]

　　祝巧颜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祝小姐？]

　　9063的信息比她的问题更先到达。

　　[宽肩窄腰是什么？你有吗？还有，冒险是什么？]

　　9063强压嘴角，好半晌才回复。

　　[宽肩窄腰是什么？请这位好奇小姐在电子书页面找到一本名为《报告管家，大小姐她逃婚啦》的小说，翻到第三章、十七章、三十六章……据不完全统计，这个词被用来描述男主江管家共有十次。不过我有没有？我自己的身体当然有了。]

　　祝巧颜行动力极快，虚空投影上的文字很快滚动起来，最后，她在一群她不太理解的电子书名中找到了9063说的那本。

　　它就夹在《穿越暴打渣男》《重生逆袭之我是踏星之主！》《你和我，我和他的不可说》《暗恋对象竟是一棵树？！》之间。

　　她翻到第三章。

　　“夜色渐浓，落地窗外的城市江景一览无余。

　　一通电话打断了两人间的缠绵气氛，江管家偏过头，通红的耳廓被大小姐轻轻捏着，揉着。

　　大小姐冷漠应付电话那边的人，她慢慢凑近面前英俊的男人，一根手指不轻不慢压在薄唇上。

　　江管家的脸被强制转回，他刚抬眼便看见，平时高冷寡言的大小姐睁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他。

　　那双纤纤玉手不停移动，一会摸摸嘴唇一会摸摸眼睛。

　　男人胸膛不时起伏，空气中满是被情欲挑逗的气声。

　　他的眼镜被摘下，一丝不苟扣到顶的扣子也被一一解开，衣衫半推，露出了藏起的宽肩窄腰......”

　　祝巧颜边看边瞪大了眼睛。

　　她的手几次放在打字界面，几次放下。

　　[他们在干什么？]

　　[嗯...我想想，第三章应该是女主在和其他人订婚后两人的最后一次温存。]

　　祝巧颜没懂，但她打算跳过这个词。

　　[冒险是什么意思？]

　　新剧场里的骑士小人原本正在健身，精壮的线条若隐若现，听到这话后，摆弄的动作一滞。

　　9063脱离表演，解释了这个词。

　　[是踩着石头，走过河，迎着阳光，落入黑暗，再绝地反击。]

　　然后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故事书里都这样写。]

　　他说。

　　与此同时，她也在语言词汇大全里找到了这个词。

　　冒险——不顾危险地进行某项活动或在知道风险后仍选择前往。

　　她更喜欢9063的解释。

　　[我喜欢你说的冒险。]

　　[现实世界有大海，有花，有小鱼吗？]

　　这是祝巧颜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她将自己的秘密揭开一角，却没有收到想要的回复。

　　9063没再发来信息。

　　[00:23:16]

　　[00:09:45]

　　这场对话好像就这样戛然而止，祝巧颜听着耳边的声响，眼睛却没离开过投影一秒。

　　她躲在狭小的柜子里，任由黑暗将其吞噬，但心脏在此刻却是滚烫的。

　　她想知道。

　　很想。

　　这本是她无比确定的事实，但在被困住的两个月里，她有时也会在逃亡路途中想到一些出去后的事。

　　她以为世上有月亮，结果没有。

　　9063讲的塔星好像也和她想的不一样。

　　那其他东西总该是存在的吧？

　　她暗暗怀揣着期待，希望能得到更加肯定的回复。

　　沉闷的空气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外面的稀碎谈话声也已回归平静，几乎没有人说话。

　　[00:00:33]

　　时间即将归零。

　　她不能再等了。

　　祝巧颜慢慢起身。

　　此刻，房间里只剩下一半人，柜子四周的人都在这两小时内断断续续离开，她听准了每个人离开时大门核实身份的机械声。

　　于是，在又有一个人推开椅子，发出嘎吱声后。

　　祝巧颜极快且极为小心地轻推柜门，那人走出大门时，她整个人也已经出来。

　　吱呀...吱呀...吱...

　　没人注意到边角的柜门被偷偷打开，也没人知晓这个房间里再次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祝巧颜在与9063先前的谈话过程中知晓了自己身处整个幻想城最核心的部门，也知道了里面藏着一整个监视系统。

　　要想不被发现顺利离开这里，她必须一探究竟。

　　于是，她平静且快速地走向那堵曾经将她拒之于外的水墙，静等了一会，不过一分钟，水纹渐渐振动，她没有犹豫，抓住时机，与那人擦肩而过，径直走了进去。

　　警声也在那刻发出。

　　面色疲惫的胖子听见声音后瞪大了眼睛，有些疲惫且害怕地僵身转过。

　　而后发生的一切变故，祝巧颜都不在意。

　　她没想过回头看自己的杰作。

　　于是，她抬头看向前方。

　　这里没有她想象的密集眼睛，也没有9063猜测的满屏监视器，而是一望无际幽深泛蓝的，大海？

　　或许这算不上大海，只是一个空旷的、挤满了水的巨大房间。

　　水汹涌流动，挤压着她能见到的所有地方，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向祝巧颜袭来，呼吸在瞬间被夺走，她无力反抗。

　　空间仿佛静止，她被困在巨大的笼子里。

　　这使她想到了之前两次困在原地任人宰割的场景。

　　水滴再次滴下，祝巧颜开始行走。

　　她极为迟缓地抬起脚，眉头微拧，好像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费了不少力气。

　　手指，胳膊，右腿，左腿。

　　这些身体部位一个个被唤醒，一个个开始抖动。

　　她走在装满水的格子房间，脚步轻飘飘的，没有踩地的实感。

　　是走在棉花上的感觉？还是在水中游泳？

　　祝巧颜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认知描述这种奇妙，她的眼睛被水压得只得闭上，情况很危急，时间很紧迫，但此刻她的脑子里在想。

　　房间里的水为什么不会流出去？

　　她刚刚明明看到墙上有好多缝隙。

　　水里游着的是小鱼，那她现在算不算小鱼？

　　是小鱼的话，浮起来时会出现倒影吗？

　　可惜她没见过真正的鱼，不然她就知道答案了。

　　原来在水里生活这么难啊。

　　祝巧颜想叹气了。

　　她艰难行走在水中，每走一步便会受到更加强烈的阻力。

　　这个布满水的房间仿佛没有边境，不管她迈出多少步，数了多少数，都好像在一个只有五米的圈内来回打转。

　　五分钟过去，她还是不停打圈。

　　口袋里的白伞被祝巧颜紧紧捂住，她稳住呼吸，警惕且大胆地寻找出路。

　　除了些许吐出的泡泡，她不允许自己在水中掀起太大波澜，那样隐身卡就将毫无用处。

　　她现在是一条隐形的透明小鱼。

　　祝巧颜默默念叨。

　　来回看去，四周除了水就是一览无余的空白，她找不到任何线索。

　　但她发现了一条可以冲破无形牢笼的路。

　　密集的压力下有一处地方像是被刻意遗漏，那里平静无风，没波没浪。

　　而此刻那处被遗忘的地方正在慢慢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去、还是不去？

　　它是陷阱，还是逃生的希望？

　　水浪裹挟下的小鱼是没法选择自己的目地的的。

　　祝巧颜只能走上这条充满人为气息的路。

　　于是，她再次闭上眼睛，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顺着那道缺口走啊走，游啊游，最后碰到了一堵墙。

　　她睁眼一看，竟然是她进来的地方。

　　祝巧颜愣了一瞬。

　　又看了一眼，她才看出两者间的区别，这并不是她进来的地方，而是一堵近似水墙的实墙。

　　她摸上被水波覆盖表皮的墙壁，试图找到出去的方法，或是找到9063在信息中所说的，天眼控制室。

　　只有掌握了每一个监控点位，才能藏在这个充满眼睛的幻想城市。

　　口袋里白伞散发出的光被祝巧颜遮得死死的，与这柄武器朝夕陪伴了这么多年，她轻而易举便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波动。

　　很多时候，白伞更像是她的同伴，漫长的一个人的日子里，只有它陪伴着她。

　　它像是觉得悲哀。

　　这种感情称其为悲哀是否准确？

　　悲哀就是，在流泪。

　　祝巧颜把自己仅有的一次流泪经验套到白伞身上，基于以上，做出了这个推测。

　　说起来，一滴一滴眼泪流下来，可不可以变成小溪？

　　眼泪一滴一滴聚起来是不是可以变成水？

　　那这里的水，会是谁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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