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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陆然走后,陪伴蒲远度过每天学习生活的,只剩下江骛。
可这学期开始,江骛不知为何,突然养成了翘课的习惯。上午的课上到一半,他便突然起身,捧着书本走出教室去了。
蒲远知道江骛有趁着上课人少去快递站拿快递的习惯,所以起初真以为江骛是去拿快递的,可后来随着次数越来越多,蒲远越发觉得不对劲。
下了课,蒲远第一个冲出教室,不到两分钟,便跑回了寝室。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江骛听到剧烈的关门声,从卫生间的拉门后面探出脑袋来。
“你在洗衣服?”蒲远听到了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流水声,同时也嗅到了一股辛辣的香气。
“没有,我在解决我的午饭。”说着,江骛便从卫生间里端着一大锅辛辣的米粉出来了。
这味道可真是够呛人的。
蒲远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西北炒米粉,我从小吃到大的,你要尝尝吗?”江骛将亲手制作的美食分享给蒲远。
可蒲远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怎忍受得了这种程度的辣。
“不必了。”他拼命摇头拒绝道。
“我忘记了,你不太能吃辣。”江骛赶紧将阳台的门和窗都打开,然后关紧了卫生间的拉门。
“你翘课回寝室,就是来做饭的?”蒲远算是顿悟了。
“嗯呐,谁让学校食堂的饭菜太难吃呢。学校对面商城的几家快餐店我也都吃厌了,值得自己做饭吃。”江骛语气里透露出一股无奈。
“行吧,那我出去吃饭了。”蒲远放下书包,最后看了眼江骛,默默走出门去。
没了江骛这个饭搭子,蒲远只好去找陆然。
“你吃午饭没?”蒲远发了个消息,然后便朝着陆然的寝室楼走去。
“没吃呢。”陆然很快便回了消息。
蒲远心里又生出一线希望。
“走不走,我们出去吃。”蒲远满怀期待地发出邀请。
“太远了,我下午还要上课,我怕来不及。”陆然担忧道。
“那算了,学校食堂吃吃得了。”蒲远被迫向学校食堂低头。虽然他也打心底觉得学校的饭菜很是难以下咽。
作为一个从小吃山珍海味长大的少爷来说,面对这样千奇百怪的饭菜,可谓是一种莫大的委屈。
但为了能跟陆然为伴,蒲远还是忍下了这口气。
***
走过寂静的河畔,蒲远跟陆然终于来到了食堂。
“好久没来了,感觉来食堂吃饭的人越来越少了。”陆然扫视着空荡荡的座位,发出感叹。
尚且记得上学期刚开学那会儿,食堂的生意还是红红火火的。这才过去了一个学期而已,食堂已然变得如此萧索。
终究是时过境迁。
明明上个学期,陪伴蒲远度过一日三餐的,还是陆然他们三人。可此时此刻,他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却只剩下了陆然一个人。
“随便找地方坐吧,我们一人一桌都不成问题。”蒲远调侃道。
“食堂阿姨应该庆幸,她们打扫起卫生来,都轻松了不少。”陆然依旧选择了靠窗的位置。
“怎么样?去到新专业还能适应吗?”蒲远关心道。
“还行吧,就是那边老师管的太严了,每节课都要点名,布置的作业也很多,而且班主任几乎每周都要来寝室检查。”陆然说道。
“嚯,你这上的哪里是大学啊,明明是高中嘛。”蒲远笑笑。
陆然深深叹了口气。
蒲远原以为陆然现在会后悔当初的决定,可两人谈论了这么久,听着陆然从课程安排抱怨到分院老师,都没从他口中听到过“后悔”二字。
看来转专业,是他打心底就坚定的抉择。
“听我说了这么久,你呢?”陆然反问道。
“我还不是老样子。”蒲远笑笑。
“你和那座大冰山相处得怎么样?”
“他嘛,现在相处起来倒是没有以前那么尴尬了,或许是我们之间相处久了,也在逐渐变得熟络。”蒲远一提到江骛,心里就有说不尽的惋惜。
若是他跟江骛相处的时候,能让江骛多展露些笑容该多好。
只可惜,他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
“会好的,会好的。”陆然埋头吃饭。
蒲远也没再说话,抓紧时间吃饭。
***
吃饭完后,两人走在返回的路上。
“我马上就上课了,就不陪你走到寝室楼下,我直接去教学楼了。”陆然说道。
“走吧,我一下午都没什么事,可以在寝室休息一下午。”蒲远说着,便伸了个懒腰。
“晚上还一起吃饭吗?”陆然主动问道。
“看情况吧,我还得看看寝室里那家伙怎么安排。”
“你还没死心呢。”陆然笑笑。
“我从未打算放弃过。”
蒲远说出的这句话,也是打心底的坚决。
他跟陆然道别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寝室楼。
可刚出楼梯,他便听到走廊深处某间寝室里传出来的欢笑声。
如此爽朗肆意的笑声,蒲远先前从未听见过。
他寻着这一阵阵的笑声走去,只是越靠近那笑声的源头,他便越觉着熟悉。
这声音,他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蒲远终于找到了笑声发源的那间寝室。
这是隔壁班的。
蒲远站在门口,犹豫住了。
等到那阵笑声平息,他便听到了无比亲切的聊天声。
“这是……”蒲远心头闪过一丝惊讶。
他愣在原地,凑近些听。
里面很是热闹,似乎聚集了好多人。
“这味道可太正宗了!”其中一个人大声说道。
“是吧,我在老家的一个朋友专门给我寄过来的,很有以前的味道。”另一个人说道。
“青州这边的菜还是太过寡淡了,吃得我都快要自闭了,今天总算是迟到人吃的食物了。”
“江南这边的饭菜口味就是这样。反正我现在在寝室里也自己做饭吃,你们要是喜欢的话,可以过来一起吃。”那人客气邀请道。
“行呐,那晚饭一起吧。”
“嗯,那我一会儿回去准备准备。正好我上网买了很多的食材和调料。”
“你这是要把寝室变成一间厨房。”
“你买这么多东西,可都是违禁物品,就不怕宿管阿姨或者生活部的查到吗?”
“我小心点不就行了,反正我们寝室里就两个人,空出了两个床位,有的是地方藏东西。”
“还是你们寝室舒服。”
“你可别太羡慕。”
里面又冒出很长一串欢声笑语。
***
里面的氛围如此融洽欢快,可寝室外边站着的那个人,脸色却格外的阴沉。
通过这段对话,蒲远已经听出了为首的那个声音。
“江骛……”蒲远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牙咬切齿。
他不知江骛为何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抑或者说是,他本来就是这样热情好客的性格,只是在蒲远面前,他根本不愿展露出他最为真实的一面。
这也是为什么,蒲远在自己寝室里,从未听到过江骛的笑声。可当江骛与其他人,或者说是真正志同道合的人相处时,他能释放出他心里压抑已久的情绪,能够肆意地释放笑声。
这些笑声,对于江骛,或者和他其他朋友们来说,是悦耳的。可一旦传到蒲远耳朵里,就显得刺耳多了。
犹如针扎一般,狠狠地刺入蒲远的耳朵。
蒲远不忍心再听下去了,他连忙捂着耳朵跑开了。
***
回到无人的寝室里,蒲远独自一人坐在床位上。
他沉浸在郁闷中,连寝室的灯都忘了开。
寝室里昏暗的一片,安静得诡异,蒲远竟然从未感觉到,原来离开了旁人、只剩下自己一人黯然神伤的寝室居然可以如此孤独和空荡。
这让蒲远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同样空荡孤寂的家。
从前家人不在他身边的时候,那个年幼无助的他,也是在这这样的昏暗无依中度过的。
蒲远原以为只要上了大学,他能见识到的世界就会变得开阔许多,他能遇到的人,也能丰富很多。可如今看来,那些美好的憧憬都只是泡影而来。他连青州城都没怎么出去过,哪里能够看见青州城外的天空海阔;他上大学后身边的人就一个又一个地离他而去,他还是在慢慢变得孤独。
一切都在往悲剧的方向走去。
蒲远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江骛真的也要离他而去,那么到时候的他,该是多么的痛苦。
蒲远连忙拂去这些不好的念头,偷偷抹干眼角渗出的泪水。
他迈着萧条的脚步,来到了阳台上。
明明外面的阳光如此灿烂,可为什么就是无法彻底照亮这一间狭小的寝室?
或许是蒲远头顶笼罩的阴云实在是太深厚了,因此,就连耀眼锐利的阳光也无法刺破。
看来,他的世界注定是要下一场暴雨了。
***
江骛回来得很晚,等到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蒲远已经上床,强行让自己入睡了。
到了傍晚时分,早已得知江骛安排的蒲远选择赶紧离开寝室,出去找陆然吃饭。
“再等一会儿吧,现在去吃晚饭,有些早,晚上很容易又会饿的。”陆然说道。
可蒲远现在根本回不去寝室,他也不愿独自一人在校园各地飘荡。他现在急需要找个人陪伴。
奈何陆然注定成为不了那个人。
“太早了,等会儿吧。”陆然再三推辞。
“那我自己去吃了。”蒲远还在气头上,情绪很是冲动,没等陆然回复消息,他便收起手机,独自走出了校门。
正好,没有旁人的干扰,蒲远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选择。
他可以挑选一家只有自己喜欢的餐厅,全点自己平时爱吃的食物。他不用再照顾那几个北方人的口味,这顿饭,完全可以按照蒲远的心意进行。
只是,独自一人走在初春还未暖和起来的晚风中,终究还是会冷的。
这时候,蒲远不禁又想起了当初走在崖城街道边,海风呼啸着袭击蒲远瘦弱的身躯,他蜷缩着身体,试图抵御寒风入骨,可仅凭他一人的力量,终究还是无法战胜大自然的攻击。还好江骛及时出手,将外套借给了他,他这才暖和起来。
那一幕,不偏不移,正好戳中了蒲远的心头。
蒲远一边走路,一边不自觉地偷偷朝江骛的方向瞥去。
他将自己唯一的外套借给了蒲远,自己就得忍受寒风。
可江骛就是这样默默无闻、爱逞强的少年。
一直走到酒店,他都没有说过一个“冷”字。
***
场景拉再回到此时此刻,蒲远依旧感觉心寒。可他再也没办法感受到江骛外套的温度了。
不知此时的江骛在做什么。
可一想到中午在寝室外边听到的江骛和其他男生的对话内容,蒲远心里便觉得委屈。
这间寝室虽然离去了两人,但仍然剩下两个人。江骛又岂能不顾蒲远的感受,冒着被抓到违禁电器、连累蒲远一同接受通报批评的风险,在寝室里面做这些事情。
江骛是个大胆的人,从前他或许无拘无束惯了,做出这些违规的事,他不会畏缩。
蒲远虽然会介意,但也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他的从前,被条条框框约束得太过压抑,好不容易进了大学,他并不准备继续按照既定的规矩行事。
所以对于这种冒险的行为,蒲远其实是可以忍受的。
他唯独无法忍受的是,江骛在未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把他不认识的人带到寝室里一块儿享受午餐。
蒲远明白江骛没有任何的恶意,这的确是无心之举。可蒲远就是会介意。
从听到那些陌生的欢声笑语起,蒲远心里就有了芥蒂。
那些陪着江骛欢笑的人明明如此无辜,他们只是在做一个朋友会做的事情,可在蒲远看来,他们却是把江骛从他身边夺走的罪人。
明明自己才是同江骛朝夕相处的人,为何却成了最疏远的人。
蒲远从小接受的批评多了,所以总会不由自主把一切不合心意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突然觉得迷茫,前进的脚步,也被这些纷乱的自我怀疑给牵绊住。
蒲远终是停下了脚步,伫立在地铁口。
他没了吃饭的心情,可此时回头,他又能去到哪儿呢?
他连寝室都回不去。
想到这里,心里酝酿了一整个下午的委屈便有翻涌上来。
从前的他,也是被朋友间的问候声簇拥的少年,可现在的他,再也得不到安慰。
他无处倾诉,他求不到陪伴。
唯一能够安抚他的,也只有一阵阵柔和的春风,为他拭去泪水。
他顿时又想到了当初李杰许下的诅咒。
居然真的灵验了。
那些从前陪伴他的人,终究会一个接一个地离他而去。
而这一切离散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是因为自己的愚钝怯懦,所以才导致了如今这个走投无路的局面。
若是他没有那么愚钝,能够及时发现赵毅的不对劲,或许就可以挽留住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
若是他没有那么怯懦,能够凭借蒲亦给他的人脉,向学校领导争取几番,或许就可以挽留住陆然,不让他搬走。
若是他也能像江骛的朋友那边,外向开朗,或许就不会放任江骛被他们吸引走了。
一切说来,都是他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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