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上雪

　　晚上虞千梨才想起，霍窈早先知道自己要去青州，当时还闹着跟她一起去，后来不知为何歇了心思。

　　想到这，她明日还得去霍府一趟，有些事情还是得嘱咐清楚。

　　不知不觉翻了个身，注意到宿云生还在提笔写着什么，灯下的影子被拉长，端坐于桌边的人姿态闲适，却仍看得出良好的礼仪。

　　暗夜里的墨色和他身上白色的衣袍交织，极为反差的两种色彩，却显得很融洽。

　　他不久就处理好了，转身看见虞千梨恬静淡然的面孔，像是在等他，又像是在兀自发呆，宿云生只感觉心里满满涨涨的，心神一动，弯腰慢慢靠近了一点，贴着她脸侧轻轻吻了一会儿。

　　虞千梨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是在问他怎么了。

　　宿云生躺上床，拉上被子把她裹紧了些，随后一团抱进怀里，贴的紧紧的。

　　他身体热乎，两人粘在一起，暖意更甚，虞千梨从被子里探出脖子，透气。

　　宿云生显然也注意到她憋着气的样子，忙牵开被子，帮她把缠在脖颈上的发丝轻轻拨开。

　　柔顺的黑发被安置在脑后，衬的脸上愈发白皙光滑，眼睫一翘一翘地摇着望着他。

　　宿云生只感觉心像被羽毛划过，漾起一阵酥酥麻麻的，不自觉就低头蹭上了她的唇，含舔着吮过，想探进去，更深一点，身体都颤抖着，接受全部馈赠。

　　吻了一会，感觉她呼吸有些急促，宿云生克制地退开一点，又没忍住轻笑一声，嗓音带着亲吻过后的湿润。

　　缓了一会，虞千梨睁眼凝他，问：“宿云生，我感觉你胆子变大了。”

　　宿云生不回，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尾，感觉莹泽的皮肤晕着娇红，晃得他无法平静。

　　虞千梨心想他胆子确实变大了，可这是让她没料到的方向，在这种事上大胆，不知是谁教的。

　　她突然又想弄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毕竟先前可是一步都不敢凑近，只敢等她先有举动的。

　　于是试探地靠前，手也有了目标似的，企图触碰底线。她平日里看似怠懒着过日子，其实性子是胆大妄为，没什么惧怕的，此刻起了兴趣，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了。

　　宿云生冷静的任她动作着，看似自然闲适，片刻后又忍不住闷哼一声，反客为主覆在她身上，缓缓吸一口气，却只吐露几个字：“奉公主之命。”

　　好像他做这些，都是按虞千梨吩咐，把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虞千梨已经没法斥他歪曲事实误解自己的意思了，她只觉这三月的日子，却处处透着黏热，疲软且无力。

　　连空气都是躁动不安的，烛火未息，不知东方之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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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渐亮，画晴要进来侍奉，却听见一旁的下人们说驸马还未出门，叫她再等片刻。

　　画晴茫然，以往驸马都是早早就出房，不是在书房理事就是去大理寺了，哪见这时还未出门的。

　　她突然又想起，刚成婚一两日好像是有现下这个情况，之后驸马着眼秦府事务才夙兴夜寐，现在，似乎又有点合理了。

　　毕竟公主和驸马恩爱，又是刚成婚不久。

　　只不过今日还要出发青州呢，但公主不急，驸马不急，她也就不急了，还是先去找灵玉她们听城里新来的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房内，虞千梨半困半醒间隐约感觉有人开门出去，声音不甚清晰，她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不久，门吱嘎一声，有人抚了抚她的额头，虞千梨睁开眼，看见宿云生蹲身在床边，表情似有懊悔。

　　虞千梨慢慢回神，慢吞吞坐起身，问：“几时了。”

　　开口才觉嗓音有些沙哑，直到额上敷上一块温温的帕子，这才感觉脑袋舒爽了点，意识不再那般模糊，人也清醒多了。

　　“还早，公主再休息片刻，可感觉哪里不适？”宿云生询问，又端来一碗温水，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替她润唇。

　　虞千梨喝了点水，靠在床头，想了想，还是说：“起身吧。”毕竟继续躺着也不太好受，酸软得厉害，早知昨晚早早就睡了，不说那么多话。

　　身上倒是清爽，只是有些东西到底看着让人不自觉移开了眼，宿云生替她拉上里衣，整理好外裳才叫画晴准备盥漱。

　　画晴恭候多时了，几个丫鬟侍女齐上阵，动作迅速却轻柔，不一会儿虞千梨就面貌一新。

　　宿云生端着早膳进来时，她只除了眼下淡淡青色外完全看不出才起的样子，他若有所思。

　　早膳很丰富，虞千梨却只吃了几口粥就吃不下了，他也没勉强，没提什么时候上路，毕竟他们此行不急。

　　虞千梨问了画晴，知道马车一早就在府门外等着了，就也没继续耽搁，打算启程。

　　路过霍府，叫停了马车。

　　“千梨！”霍窈跑出府过来牵住她，扁了扁嘴，委屈地抱怨说她要走了，李神医明日也要离开，她舍不得。

　　虞千梨安慰她：“就去一个多月，等入夏我就回来了。”

　　“那好吧，我只能勉强等你一个月，要是超过一个月不回，我就亲自去把你抓回来！”霍窈说完，目光转向宿云生，“喂，我告诉你，你可要保护好千梨，要是让她出了什么意外，我霍窈以及整个霍家都不会放过你的！”

　　虞千梨忍俊不禁，宿云生倒是对她拱手施礼，神态认真，感激尽在不言中。

　　几日前，半日闲。

　　“你有事找我？做什么？”霍窈疑惑地看着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皱起眉，“你们才成婚两天吧，你又惹千梨生气了？”

　　宿云生恭敬道：“我知霍二小姐从小与公主亲近，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一个疑问想请霍二小姐解答。”

　　霍窈打量着他，神色莫名，“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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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窈给他讲了虞千梨小时候的一个故事。

　　虞千梨从来不是看重身份地位之人，她生性懒散自然，没什么架子。

　　从来没有人敢俯视她说话，大多数人见到她都会因为她的身份而低头，姿态放的很轻。

　　但是，她不喜欢别人害怕她。

　　在虞千梨还很小的时候，宫里其实还有过一位公主，是虞渊还是太子时期纳的妾室所生，比虞千梨长几月。

　　因为她们是宫里唯二两位公主，一次遇见，那公主给虞千梨行礼时，好奇多看了她两眼，模样甚是可爱。

　　虞千梨也忍不住瞧了她几眼，毕竟她在宫里从来独来独往，没有年龄相仿的女孩玩伴。

　　可就因为这一小小举动，传到那妾室耳中，她误以为这是冒犯了嘉阳公主，狠狠抽打了那小公主。

　　从此以后，那位公主每次见到虞千梨，都会跪地行礼，单薄的身子在地上跪很久，听说她跪地时要是动了一下，回到宫殿后她的母妃就会罚她跪许多天，不给吃喝，直到她守礼为止。

　　一天，虞千梨看她又跪着迎接自己，下轿让她以后见到自己不用跪拜，只需行福身礼即可。

　　可小公主却害怕的不住磕头，哭着说自己冒犯嘉阳公主，求公主饶了她。

　　小小的脑袋砸在地上，额头磕出了大块血迹，虞千梨直蹙眉，扶她起来，并让宫女送她回宫，还命人送了金疮药去。

　　这件事后，那小公主被她母妃抽打责骂，没几日，薨了。

　　那是虞千梨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受到宫中下人们的冷眼，用的是一位公主的性命。

　　谣言虽只传了几日，不久就被虞渊他们制止，那小公主的母妃也被贬为奴遣送出宫，可许多话还是传到了她耳中。

　　心狠手辣，薄情寡义，对自己的姐姐也无法包容，为了示威逼的人家跪在雪地里学礼，告饶也不肯放过。

　　虞千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如往常一样沉默着，似乎自从娴纯皇后去世后，她永远都是这么沉默。

　　后来，虞茵想了许多办法，其中之一就是霍窈进宫给她当了伴读。

　　霍窈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说把千梨嫁给了他，要是他让千梨受了一丝委屈，她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那日宿云生回去后，沉默了许久。

　　他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妄自揣测公主的心意，猜她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厌恶自己，猜她会不会对自己有所不满，猜她的心情，猜她每一个眼神包含着什么蕴意。

　　他臆想了这般多，其实都是在原地踏步，从来没上前过一步，到头来还怨公主太冷静。

　　公主宽容，给予他机会，替他指点迷津，他却仍寻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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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千梨此刻有点纳闷。

　　这霍窈也就算了，怎么宿云生也用这种难以形容的表情望着自己。

　　不过她现在有正事要说，正好霍寒出来，见到他们二人置身霍府时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公主，宿公子。”

　　虞千梨颔首，直说道：“近日城内不太平，小霍将军应当也察觉到了，我直觉走后还会发生变故，你注意城西的百姓，那边防守最是疏松，此外，城东最容易成为突破口。”

　　城西地处偏僻幽静，人不多，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公主府就建在那边，占地广，隔绝了许多视线，一般只有晚上会加强巡逻。

　　而城东多乞丐流民，许多外来人员都爱聚集在此处，因而显得杂乱无序。

　　城北与城南直通周外，城中主道贯通，是一条繁荣的长街。

　　“城西那边臣会注意，”霍寒神色凝重，思虑了几秒，还是选择告诉她：“城东那边人流大，城外来的流寇多爱扎堆在那处，臣父之前也去打探过，可是，他如今失踪了。”

　　虞千梨惊疑：“霍老将军失踪了？”

　　“是，府上派人找了许久，却一直没有线索。”霍寒道。

　　虞千梨之前一直听说霍老将军去周边巡查，还以为他仍未归，没想到这么久没回来，是失踪了。

　　霍窈神色淡定，显然是早就知道这事了，虽然霍寒也是前两日才告诉她的。

　　霍寒拱手：“霍寒私自隐瞒了将军失踪一事，请公主责罚。”

　　虞千梨摆了摆手，她这个公主本就不理事，不告诉她也是情有可原，“长公主知道了吗？”

　　“长公主已知晓。”

　　虞茵既然知道，却没声张，那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了。

　　虞千梨没继续说，她突然觉得，她这一趟出去，可能是个引蛇出洞的举动，那这样就最好了，不必再劳烦背后之人想方设法计谋，残害无辜。

　　就是不知，是哪一方势力先动手。

　　他们没聊多久，临行前，霍窈仍在眼巴巴地望着她，虞千梨招了招手，进了车厢，宿云生对霍家兄妹施礼后，后她一步上了马车。

　　二人启程，马车驶入主道，不一会儿就入了人群，霍窈幽怨地瞪着霍寒。

　　“怎么，你真想跟着去？”霍寒问她。

　　“我为什么不能一起去，正好我也可以往北去找爹爹的踪迹，你还敢瞒着我。”

　　霍寒低头思考了会儿，半晌叹了口气，“人家新婚之旅，你跟着去做什么。”

　　他无奈笑了笑，转身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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