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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褚洛卿一进门,就见孙鹿缇眼角似乎有泪,悄悄地就将灯笼放在远处。待她整顿后,走到烛火明亮之处,听他们禀告今日寻找慕怜和关芳的事情。
“宴席上,本宫就觉得逃不开了。”孙鹿缇苦抬高起捏在手指间的那束红绳夫妻结发,“皇帝肯定先卫轩朝一步将他们二人除掉,好让卫轩朝顺利尚主。”
褚洛卿的目光停留在她指尖那束红绳夫妻结发,隐约睨见上面有一浮泪珠,目光又缓缓移至孙鹿缇转过身去,顺手阖上的飘进微雨的窗。他的目光落下来,叹息无声,不知那是雨,还是她的泪。
“这是孙骁与其前妻刘氏的,赠之于我。”孙鹿缇感觉到他的目光,跽坐回来,冷笑道,“也算给我一个许诺。”
褚洛卿与南风不禁对视。褚洛卿回过头,唇角亦是冷笑:“不知,届时给卫轩朝一杯毒酒后。”
他推了推桌案上的一只茶杯,又推了另一只:“是否还会给殿下一杯?”
孙鹿缇不禁起身,烛光因她的动作而瞬扬起来,摇晃于她缇红色的衣服上。“即便是父皇在世,太子在世,本宫的婚姻也很容易身不由己。可我不想成为孙骁与卫家争斗的牺牲品,成为一颗棋子。”
褚洛卿低眉思忖,事情的关键,还须追溯至那日,卫琅琅无意间在六榕寺碰见谷氏母子。从那时起,一切都变了。
卫妃又成了卫妃,卫轩朝愤怒不已。后宫中,又迎来了周妃。朝堂上,曾被放逐过的次流门第周家也节节攀升。卫家身负军功,却愈来愈岌岌可危。
“卫轩偏认我可以证明谁才是太子的遗脉。”孙鹿缇道,“他们有兵权,有政治声望,有门第高望,他们登上帝王宝座的,缺的就是正统的名义而已。卫轩朝一定要尚主,还要娶的是我。”
“他表面似乎在拿一桩婚姻与贵妃斗气。”南风于时接道,“而其实是更换禹室
的血脉,让卫家长盛不衰。”
孙鹿缇的面色沉下去。一年下来,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与无能。她已做了她所能做的,却是黔驴技穷,不得不被动了吗?她的婚姻将成为一个世家坟墓筑成的砖块,如今整个人、整颗心亦是沉甸甸的。
褚洛卿在桌案前抬了额头,说道:“在下将慕怜关在密室,其实另有启用。”
孙鹿缇转过身,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南风也看向他,烛光在他额眉上方轻轻流动。
“慕怜身手功底很好,经公主府暗卫调教,让她去佯装刺杀两个人,些许不是难事。”褚洛卿先这么说道。
南风随即问:“可她刚失去亲人。”
褚洛卿瞥向他:“人死不能复生,她得想着自己有什么机会活下去。”
孙鹿缇没有说什么,南风想要反驳,也就收回了。
于时南风站了起来,走向门外,斑驳的月光印刻在他有些许疤痕的面庞上。
南风转过身,面色如水。“你让慕怜去佯装刺杀哪谁呢?”
褚洛卿的目光却落在了南风身体上下,狡黠一笑:“两名暗卫。”
“谁的暗卫?”南风问。
“是皇帝派去刺杀孙冉的暗卫。”孙鹿缇想了一会儿,道。
若是卫家的慕怜,阻止皇帝暗杀孙冉,那么孙骁与卫家的矛盾会更加重。
“那另一个暗卫?”南风好奇地问,“你们要让慕怜去刺杀谁?”
即日卫家凯旋,其声势浩大,人心向往之气,充斥着整个平阳城,蔓延进华阳殿里。
季初将茶水倒着倒着,就溢出了茶杯。
“季初,你近日怎么了?”孙骁责问道,语气虽不愠怒,也绝不温柔,透露着一股按捺已久的焦躁。
“回陛下,老奴最近很担心五皇子殿下回不来呀。”季初这么说道。他知道皇帝能明白他的意思。
“还有一月,不急于一时。”孙骁道,“并州民族杂居十分混乱,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那地方混乱,季初的脸色就更差了,但他掩藏了起来,隐藏在眼底。
记忆里,总是一个衣着装扮华贵美丽的小女孩向他走来。
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老奴觉得,越是乱的地方,越是人多眼杂。”季初斗胆说道,“不如让那些人快刀斩乱麻,不要杀太多人。”
“你说得有理。”孙骁似乎没听见,而是专心研究如何分封宗室的问题。
如今,卫家崛起,可周家并不是朝堂北方士族所欢迎的高门大户,光靠周家的支持不足以。南方叛乱时有发生,北方军情也不稳定,他需要增强宗室的力量。
可从前他就是仰仗宗室身份与军事篡夺帝位的人,他不能太快地分封先帝的儿子,但可以先分封自己叔伯、堂兄弟一类。
在先帝剩下的皇子里,除了心高气傲的二皇子孙蔚,为质子的五皇子孙冉,智力驽钝的十一皇子孙肖,唯剩七皇子孙良娶了卫氏女卫芊芊,当初这是有意向新政权示好的行为。孙骁正犹豫,究竟给不给他一个分封。
槿英阁内,孙鹿缇走到他们远处,一片宽阔的席塌上跽坐下来,一根壮高的烛火在她发髻上方发出熊熊烈火。她目光明明,说道:“你怎么看让孙冉娶周家女?”
褚洛卿认可她这一想法,这样以来,孙冉会有自己的封地和军队。
“可皇帝的刺杀是说不过去。孙冉归来,定要向皇帝表忠。”褚洛卿道,“将刺杀之事栽赃在卫家身上,此事也就了了。”
孙鹿缇问:“慕怜要佯装刺杀的第二人,还是皇帝的暗卫,你要把这件事栽赃到梁家身上?”
如此,就可制造梁家与卫家的矛盾,皇帝与卫家的矛盾。
梁家因卫家杀子之仇会越来越靠向公主府,而皇帝也更愿意与公主府合作除掉卫家。
婚礼持续了好多日。
孙鹿缇在婚礼结束的第二日,就回到了公主府。
“殿下回来了?”褚洛卿在槿英阁内等候,桌上侍奉的茶水还见热气。
孙鹿缇见到那茶,看来,他听说了消息后就等在这儿,回答道:“我和卫轩朝商量好的,制造我们夫妻不和的假象,让皇帝放松戒备。”
褚洛卿见她神色疲惫,喝下茶水后又久久沉默不语。他唇里那句“昨晚还睡得好吗?”,思忖许久,还是没问出来。
孙鹿缇瞥了一眼他,见他低眉不语,手指发紧,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又似乎没必要讲。
昨夜,漫长得就像一眼望不见头的长江。
“本宫知道,除去卫家的利益。”床榻边,孙鹿缇看向桌旁坐着的卫轩朝,“驸马是喜欢本宫的。”
卫轩朝正仔细端详着,桌上摆放的皇家瓷杯,他的手指触摸那质感,那纹路,眼神里没有别的东西,知道她说出那句话,眉眼间才生出别样的情愫。
“殿下是金枝玉叶。”卫轩朝道,“微臣自有分寸。”
可过没多久,卫家的仆人传来消息,孙冉遭遇刺杀,其身边侍女木槿认出了逃逸的刺杀者慕怜。自从慕怜失踪后,就再无消息。很难不令人猜测,此事与卫家有关。
“此事是殿下一手策划吧。”卫轩朝闯进房间,点亮了蜡烛,照在孙鹿缇的脸上。
那光亮灼烧着她的面庞:“大人,愿意救孙良的恐怕只有他的母亲梁太嫔。”
她的一声“大人”,让卫轩朝轻蔑地笑了笑。“梁家算什么东西,也敢挑衅我卫家?”
“先帝的皇子就是她的筹码。”她答复道。
“那你呢?”卫轩朝把蜡烛放到一边,又回头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孙鹿缇的脸骤然红了,但还是强忍着不动,云淡风轻地看着他,“殿下的筹码是什么?殿下如今是微臣的妻子,除此以外没有别的筹码了。”
孙鹿缇把茶杯放了下去,又看了一眼褚洛卿。一种失望的疲惫涌进她的眼里。
当初为什么救他?一半,为了那点年少的情愫。一半,为了多一个谋生的帮手。
她救他本没有错。她错的,是对别人的情,抱有过大的幻想与期待,反过来伤害自己。
褚洛卿或许想要保护自己,可他更想先保住自己的家人的性命和他的性命,其次才是她,才是公主府。
她太天真了。她应该醒了。
外面淅淅沥沥开始下雨,孙鹿缇走了出去,想让上天的雨露洗涤她的全部。
她望向白茫茫的天。一年前,她期盼着上天给予庇护。此时此刻,她不想再祈求任何,她只祈求自己。
孙鹿缇的身后,褚洛卿坐在屋内的阴影里。他的眉宇微微紧致,眸光里顿生出自责。他似乎察觉出她经历了什么,但那种事不会令他嫌弃她,只会令他更加厌恶当下的自己。
他的手指紧紧地捏住那只青色的茶杯,他抬起的眸子徐徐转向它。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力,像一把刀子一样瞬间斩断所有精神上的拖累。
所有的情不自禁,都是无用的。
他要把她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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