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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连着猜中了两种,莳萝渐渐对这种看似无聊的游戏有了些许兴趣,变得跃跃欲试起来,然而一听到梁毓昭说若是连着猜中三种赏赐翻倍这种话,她又变得犹豫起来。
梁毓昭今日格外大方,或者说,这段时日都格外大方,这让莳萝感到忐忑不安。天子的赏赐又不是地里的石头,随处可见,随处可得,想要得到,要么有功劳,要么有苦劳,这两样,莳萝自认为一样都没有。
不对,她有救驾之功,可是救驾之功换来的奇珍异宝,皆是身外之物,并非她所愿,她担心梁毓昭以身外之物抵她的舍身救驾,那么她真正所求的,又何时才能有机会得到呢?
莳萝的兴致显而易见地低落下来,梁毓昭看得分明,不动声色地将黑色的饺子放进莳萝手边的碟子里,而后问道,“怎么不猜了?担心自己猜不出?”
莳萝抿唇摇了摇头,托辞道,“这段时日陛下赏赐给妾的奇珍异宝太多了,妾不敢再受陛下的赏。”
梁毓昭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缘故,闻言一颗心沉着下来,“你不想要金银珍宝,那么朕换个旁的彩头就是,”说着,梁毓昭撑着额头仔细思索片刻,“不若朕赐你一个心愿,如何?”
莳萝的双眸顿时亮得灼人,“当真吗?”
“君无戏言。”梁毓昭抬了抬下巴,提醒莳萝,“再不吃可就凉了。”
莳萝兴冲冲地夹起搁在碟子里头的饺子咬了一口,然而入口的味道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的,一时犯了难,梁毓昭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将一整个饺子都尝完,才问,“是什么做的?”
莳萝没尝出来,只能凭空猜测,将她所见过的黑色的食材想了一圈,最后试探着开口回答,“莫不是黑米?”
梁毓昭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在莳萝雀跃而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云昙也为莳萝感到开心,侧过头小声对蔡司正道,“司正,我家娘子是不是很聪慧?”
蔡司正不敢去思索梁毓昭究竟是真的忘记了还是故意将错就错,她顺着云昙的话称赞,“乔娘子有慧心……”
云昙听不出蔡司正话中的心虚,莳萝也看不出梁毓昭在骗她,露出了极为真切的笑意,朝梁毓昭拱手道,“妾谢陛下赏。”
梁毓昭很想知晓莳萝的心愿是什么,所以她才做出这等指墨鱼为黑米之事,她问道,“你有什么心愿?”
莳萝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她挺了挺脊背,端正了坐姿,在心中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可是话到嘴边时,她的心也几乎快要跳出了胸口。
梁毓昭似有所感,面上的笑意不变,眸中的笑意却寡淡起来,然而莳萝对陡然变化的氛围毫无察觉,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陛下带妾入宫时,曾说过等过上一段时日,陛下您龙体康健,便能证实道士的判言不真,届时便可让妾回到王上身边,只是当时陛下并未定下一个确定的期限,”莳萝说着,忽然膝行着后退两步,单手撑在地上朝梁毓昭重重一叩首,“今日陛下赏妾一个心愿,故而妾斗胆,请陛下赐下一个确切的时限。”
说完后,莳萝吃力地伏在地上,紧张得汗流浃背。她此举不可谓不大胆,可若是成了,她便有了盼头,若是没成,最差不过以救驾之功相抵,她以为,陛下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就要她的命。
梁毓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之感。她一点也不意外莳萝的心愿会与李成范有关,但是很诡异的是,她还是想要听一听莳萝的愿望,若是,她猜错了呢?
阁中的地龙烧得火热,可屋中的气氛却一下子冷了下来。梁毓昭平静地坐着,视线越过摆满了饺子的案几,落在莳萝微微颤抖的背上。
莳萝身材瘦削,加上连着受了两次重伤,虽然补药流水似的往她跟前送,可养伤最是伤元气,人参都用了不少,莳萝却还是比刚入宫时更加瘦了。每回莳萝向梁毓昭请罪伏在地上,梁毓昭只要一低头,都能瞧见她的背,今日莳萝的脊背瞧上去比往日更加单薄,薄得就仿佛一张白宣,北风轻轻一吹,就会将她吹走。
梁毓昭双手握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压下那股想要将眼前人撕碎的冲动,她不明白自己陡然生出的暴虐从何而来,但可以确信的是,若是莳萝再在她面前继续说下去,继续提起回到豫王府,那么她真的会做出些什么,至于是什么,她还不愿意去深究。
蔡司正与云昙都察觉出了气氛的异常,二人心急火燎地对视一眼,正犹豫要不要想个法子打断这个话头,梁毓昭忽然就开了口。
“这个问题,朕现在回答不了你。“梁毓昭闭了闭眼,在莳萝抬起头来时强行压下眸中的阴郁之色,让自己看上去格外平静无波,“你伤势还没好,先起来吧。”
莳萝知晓此事没了希望,不过她早有预感此事不会顺利,因而只抱了五成的期望,而今期望落空,说不失望是假话,却也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难过。
梁毓昭说完,莳萝便不再纠结,颤巍巍从地上起来,乖巧地膝行挪到案几旁,垂头坐着。
梁毓昭将五色饺子撤换了下去,将另一盘一只未动的元宝状的往莳萝手边推了推,莳萝也不开口,拿起筷箸夹了一只,小口小口地吃着。
莳萝似乎变得有眼力见儿了,知晓自己的言辞让梁毓昭不悦,便不像从前那边坚持追问,可她这副样子让梁毓昭更加烦躁。
定是漱月阁里头的火龙烧得太旺。
梁毓昭深吸了几口气,越发觉得阁中闷热,留下一句“换个愿望”便匆匆离开了。
莳萝放下筷箸,望着迅速打开又迅速阖上的屋门,问云昙,“陛下,是不是又生气了。”
云昙重重叹了口气,“娘子还是快些吃饺子吧,一会儿可就真凉透了。”
荣嘉夫人这一胎的怀相并不怎么好,五六个月时还能下地行走,到了七个月出头后,却是连地都下不得了,卫扬很是担心,隔三岔五便上豫王府探视。
卫扬过府时,豫王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头回不在时,卫扬说什么都不肯擅自进入王府,在王府外的马车中等了三个时辰,一直等到豫王回府,他求得了豫王同意才入府探视,后来豫王便准了他随时可以过府探视。
卫扬每回前来,都是提前一日派人通禀给豫王,而每次探视都不会超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他也从不会遣退奴婢与荣嘉夫人单独相处,如此慎之又慎,让旁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这一日豫王不在,卫扬前一日便派了人往豫王府说了声,同以往一样,若是豫王不在,便是豫王长史孙贺代为迎接。
孙贺恭敬地将卫扬迎入王府,送至后院的隔墙外便不再往前,卫扬朝孙贺微微颔首,“多谢孙长史引路,”说完径自往后院走去。
孙贺始终记得豫王的吩咐,找来仆役吩咐了几句才转身离开。
卫扬进了荣嘉院,浓烈的热意令人忍不住频频皱眉,“地龙怎么烧得这么旺?”
荣嘉夫人身旁的白微回答说,“回大司马,夫人畏寒,这才将屋中的地龙烧得旺了些。”
卫扬望向靠在软榻上的荣嘉夫人,眉头越皱越紧,“安胎药可按时喝了?”
荣嘉夫人点头,卫扬的神色令她有些不安,“喝了,按照医师的方子喝的。”
“你阿娘怀你和阿麟的时候,冬日里可都没这么畏寒,你这身子也太弱了些。”
荣嘉夫人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医师说这孩子怀相不好,许是这个缘故,儿才不比寻常孕妇,不过医师说,只要儿好生将养,便无事。”
荣嘉夫人口中的医师是卫扬亲自挑选送进豫王府的,那医师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卫扬手中,断不敢阳奉阴违,卫扬闻言悬起的心稍安,“你是头胎,孕中反应总是会激烈些,你多听医师的话。”
“是。”荣嘉夫人看到卫扬额上浮出细密的汗珠,急忙吩咐白微给卫扬斟茶。
卫扬接过茶盏喝了大半盏,问道,“这茶不错。”
“是王上送来的茶。”提起豫王,荣嘉夫人的脸上浮现红晕,“王上,对儿这一胎十分看重,有什么好的都往儿这里送。”
卫扬点了点头,“王上看重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你更要好好养胎,”白微又给卫扬斟了一盏,卫扬解了口渴方才继续叮嘱,“王上是好心,不过你该忌口的也该忌口,这茶啊酒啊的,少用些。”
卫扬说完,将茶盏搁在榻边的矮几上,荣嘉夫人低头时正对上卫扬若有所思的目光,一颗心顿时扑通个不停,她往胸口扯了扯锦被,好似这般便能遮盖住心跳的起伏,“阿耶的话,儿记住了。”
卫扬见荣嘉夫人明白了,又继续开口,“医师上回说预产期在正月十五前后,可有变化?”
荣嘉夫人摇头,“昨日医师还说,没有变化,”说着叹了口气,“不瞒阿耶,儿巴不得这孩子早日生下来,儿日日躺在榻上,哪里都去不得,可难受了。”
卫扬安慰道,“快了,等孩子落地,便好了。”
“是啊,”荣嘉夫人望着腹部,眸中闪烁出炽热的光,“等孩子落地,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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