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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得知楼于明自杀的消息后，两人没有片刻停留地往家赶。
高铁很快，但需要转车的大巴很慢，重云寨又偏又远，黎宿加了很多钱，才找到愿意载他们回去的出租车。
家里和林朝想的不一样，安静得像是没有人一般。
浓郁的血腥味飘到客厅中，黎宿顺着气味将黎清的房门推开。
楼于明脖颈上的剪刀还没有被人拔掉，凝固的黑红血痂在他青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床边，黎清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头发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过头，“阿宿，阿朝，你们回来……”
话还没说完，一股热血从她口中涌出。
“妈！”
“黎阿姨！”
两人慌忙靠近，黎宿探查一番，才放下心来，朝林朝安慰道：“急火攻心，没有大碍。”
林朝并没有被安慰到，也没有黎宿看得开。他见到失神的黎清，此时更加迷惑，为什么黎清要为一个对她不好的人这样难过。
黎清推开两人，抹了抹嘴上的血，“阿朝，他死了，把他烧了吧。”
楼于明至死都不肯做重云寨的人，他没资格埋在寨里，只能烧了把骨灰放在家中。
“妈，你……别太伤心。”时间太长，黎宿对于楼于明早已麻木，也说不出什么宽慰人的话，便去楼于明尸体旁，将那剪刀拔下来。
黎清勾了勾唇，“我不伤心，我没得到我想要的，他也没得到他想要的。”
黎宿没接话，林朝愣愣地站在一旁，更不好说什么。
“阿宿，阿朝，听妈妈的话，以后要是遇上自己喜欢，却又不喜欢自己的人，就不要再喜欢了。”黎清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阿宿，我去你房里睡会，这屋臭了。”
黎清走了，黎宿出门找人抬尸体，林朝则蹲守在黎宿房门口，时不时从门缝里观察黎清的状态。
.
近些年，村里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开始流行火葬，村周围的土地已经快要不够他们土葬。
但不是所有人家都愿意抬着尸体去县里的殡仪馆，也有很多人用一些特殊手段就近焚化。
楼于明没有身份证明，黎宿在村里找了些人，就那样给他烧了，捧了一坛子骨灰回来。
骨灰坛被他放在堂屋桌上，林朝从门边靠过来，给黎宿提了把椅子。
黎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说：“我妈让我去车站接你的那天，我是准备要杀楼于明的。”
林朝放在桌上的手一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有他在，我妈永远都得不到自由，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开心。”黎宿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才故意支开我，让我去接你。”
他停顿了一下，“但很神奇，我一见到你，就打消了要杀楼于明的念头。”
“为什么？”林朝手指抽动了一下。
黎宿没有注意到林朝僵硬的表情，“可能我一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吧。我那时候似乎明白了一些我妈的心情，如果自己喜欢的人死了，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一见到我，就喜欢上我了？”林朝重复他的话，明明一开始的时候黎宿是很排斥他的接触的，他还以为……
林朝感到一阵晕眩。
“是啊。”黎宿温柔地看着他，“好像不能自己一样，目光就忍不住跟着你。”
不能自己……
“对不起！”林朝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不是对不起……我，黎宿哥我去上个厕所。”
来不及看黎宿的表情，林朝冲向洗手间，将门“砰”地用脚踢上。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直视镜子中的自己。
眼眶猩红，嘴角下撇，脸色惨白，好像很无辜的样子。
“啪！”他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慌什么？会一见钟情才是正常的不是吗？
黎宿不知道你使的手段，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以为会有人真的爱你吗？凭什么？你有哪点值得被爱？
林朝在镜子中的人脸上，看不出半点可以被爱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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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家没有为楼于明举行葬礼，除了他们三个，寨里根本没有人和楼于明熟识。
楼于明死了不过半个月，黎家便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和以前一样，黎清每天早早出去，有时候回来得早有时候回来得晚。
林朝还以为她已经从难过中走了出来，心情好了点。半夜起床上厕所时，又看见刚回来的黎清在流鼻血。
他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抖着手给黎清擦鼻血，怎么也擦不干净，鲜红的血沾到雪白的头发上。
“黎阿姨。”林朝扶着她坐下，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没事，天气太干燥了。”黎清用纸巾将自己头发上的血擦干净。
“你真的没事吗？”林朝关切道。
黎清将纸丢了，“没事的，你去睡吧。”
“我……”林朝想说自己陪她，还没说完，就被黎清推回去了。
他现在和黎宿睡一个房间，黎清睡黎宿的房间，原本的那间房虽然已经把血迹收拾干净，但没人住进去。
黎宿侧身睡着，他爬上床，钻进黎宿的手臂之间，闭上眼，等黎宿将他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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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黎宿和林朝拉着黎清去了寨里看病的老太太那，没查出任何情况，只是人有些疲惫而已。
老太太给开了些助眠养神的药。
从那天开始，黎清的精神气恢复了很多，有时还会和林朝他们说笑，楼于明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之中。
录取通知书早就发了过来，黎清给他们准备了一些衣服行李，没有太多，给了些钱让到了学校再买。
林朝不知道黎宿手里还有多少钱，这段时间他都没看林毅的转账，黎宿倒是每次都要跟他说，但被他用别的话题岔开了。
他故意不去想林毅的事，决心一旦被耽搁，他就有些舍不得现在的生活了。
黎宿总是和他讲大学会有多自由，会有多少朋友，会有多少有趣的人。
他想，再等一个月吧，就一个月。
如果情况好的话，他能和黎宿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运气差的话，那就到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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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提前三天去了曲城，住在离学校很近的酒店，周围几个房间都住着准入学的新生。
林朝按照约定联系姚尧，第二天一起去吃饭。
中午十二点，林朝和黎宿准时到达餐厅门口。
是一家中餐厅，侍者早已在门口等着，领两人去姚尧那桌。
姚尧正喝水，见他们来了便将手中水杯放下，“林朝！”
“Kai。”林朝和黎宿坐在他对面。
“这是我爸订的位置，味道不错，我随便点了一些，看看还要加点什么？”姚尧把菜单给他们，“我爸说这家餐厅虽然档次没有那么高，但离你们学校近，餐食也干净，要是喜欢吃以后可以常来。他还说这次没有订包间是因为曲大很多学生也会来这吃，说不定能提前认识一些同学。”
“谢谢。”林朝朝他笑，比起一直说个不停的姚尧，他和黎宿的话显得格外少。
“我谢你们才对，不然我妈现在可能已经……”姚尧说着，也笑起来，“还是运气好，遇见你的那天跟我爸提了一嘴你们。”
餐厅服务员见人来齐了，便开始上菜。
菜很多，桌子几乎要摆不下，林朝尝了一下，味道确实很不错。
他偷偷看黎宿，黎宿比在家里吃的要多一些。
楼于明的死表面上没对黎宿造成任何影响，似乎连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分给他，但林朝看得出来，黎宿心里是难过的，常常吃着饭，便开始发呆。
林朝猜，或许黎宿不是因为楼于明而难过，是因为黎清的难过而难过。
“吃呀，别客气！”姚尧将林朝刚才夹得比较勤的菜换到他面前，“我点了很多菜，咱们年轻人不讲究那些虚的，林朝，你们觉得什么菜好吃，等会就都打包回去！我这还有餐厅电话，以后也可以让人给送到学校去。”
餐厅里吃饭的人年龄均有不同，但唯有他们这一桌最夸张，四人桌摆不下的菜，要单独再接一张桌子来。
“你才是别太客气，就算是打包，这些菜也多了。”林朝现在吃饭已经变得很随意，不分先后顺序，黎宿给他夹什么就吃什么，而黎宿正好夹的都是他爱吃的。
“哈哈，你的脸比较下饭，我都觉得我能把这些全吃完。”姚尧嬉笑道。
黎宿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姚尧却不自觉收回停在林朝脸上的目光。
吃到一半时，餐厅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林朝回头看了一眼，四个正青春的少年打闹着推门进来，路过几人的餐桌，往包间方向走去。
为首的那个唇红齿白，穿一身浅色休闲服，五官和林朝有两分相似。
可能是林朝看那群人的时间太长，姚尧和黎宿也跟着看了过去。
姚尧见到走在最前面那人吓一跳，连忙给林朝解释：“林朝我真不知道他今天要来！我知道你俩关系不好，我要知道他来，我肯定不让我爸订这！”
黎宿收回目光，心中大致有了猜测，“他是谁？”
“林子贺，林毅和赵茹的儿子。”林朝说。
林子贺脸上满是单纯的快乐，像是没经历过人间疾苦。他没有注意到林朝一行人，和身旁的朋友渐渐消失在几人眼前。
“没有关系不好。”林朝对姚尧说，“我和他没有关系。”
除了小的时候，林朝和林子贺几乎没有接触，赵茹视他如病毒，根本不让林子贺靠近他。
一顿饭以姚尧的歉意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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