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野猫

　　第二天，周游是被吓醒的，周游做了个噩梦，梦见所有人都离他远去，在梦里周游抓不住任何人，他们透过周游的身体，消失在一片旷野中。
　　直到周游被已经穿戴整齐的秦美玉叫醒，“周游？周游！快醒醒，到时间了！”
　　周游艰难的坐起身，走廊里有叫嚷和跑动的声音，外面有集合的歌曲，寝室里秦美玉再给吴悠擦粉底，说这今天很关键，一定要收拾的漂漂亮亮的。
　　周游揉了揉眼睛，刚才的梦并不是什么好预兆，周游想着一会拍完毕业照，得快点去医院。
　　“喂？路姐，今天做什么？”
　　“我让你亮哥熬了点粥。”
　　“行，我中午去取。”
　　周游翻身下床，拿着洗漱用品和浴巾往出走。
　　“你要洗澡？”
　　“嗯。”
　　“快点吧，离集合只有不到半小时了。”
　　“够用了。”
　　周游回来，秦美玉恨不得帮着她换衣服。
　　“走了，走了！快点。”

　　寝室楼下，吴悠的父母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秦美玉的男朋友也准备好了花束，周游礼貌性的打了招呼，就看见角落里有个怯生生的男人，是伍子。
　　伍子抱着一束向日葵，不好意思上前。
　　“来啦？”
　　“嗯。”
　　周游低头看了看花，“给我的？”
　　“嗯。”但是眼睛下意识的看了看吴悠。
　　“今天他父母在，挺好的机会，不表现一下？”
　　“不了，今天这样开心的日子，我就别给二老添堵了，更何况悠悠也没表态。”伍子低着头踢着花坛边的石子。
　　“行吧，随你。那我就…笑纳了。”
　　周游接过花，倒是毫不在意地，点了根烟抽起来，
　　“今天的太阳还是一如既往很毒的。”
　　“周游，来之前，我问过程万礼要不要回来，他说有点忙，让我祝你毕业快乐。”
　　“呵！那就替我谢谢他吧。”
　　“你们…”
　　“最近太忙，就这两天吧，我做个了断。”
　　“嗯，你们俩都是我朋友，我…”
　　“伍子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周游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伍子，可伍子的目光是有些歉意的。
　　“你们俩，别坐在这了。走吧，去操场。”
　　周游掐灭了烟，站起身来，低头看看花。“悠悠，伍子买的花，和我衣服颜色有点子相近，倒是和你衣服挺配的，你抱着吧，一会拍照好看。”
　　周游把花塞进吴悠怀里，抱着胳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后来的周游有点提不起精神，魂不守舍。
　　“各位同学，都紧凑一点，都笑一笑，马上拍照了。”
　　周游所在的环艺二班的同学都站在一节一节的高台上，下面摄影师在统筹全场，“诶！那个地方，怎么空出一个位置呢？同学往里蹿蹿。”
　　“师傅，你就这么照吧，今天她没来，过后我们自己p”秦美玉喊道。
　　“哦，那行吧，我要照相了，都别动了啊！”
　　“一、二、三茄子！”
　　接下来，秦美玉拉着周游和吴悠照了不下一百张照片，当然，大概拍到五十一张的时候…周游发现手机落在寝室了…
　　周游没在意，毕竟有秦美玉这个摄影师，一张不拍也没什么必要。

　　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了。
　　“小周啊，今天你们毕业，吴叔叔高兴，中午咱们一起去吃个便饭吧。”吴悠爸爸还是老样子，一种老干部做派。
　　“不了叔叔，中午我得去医院，谢谢您的邀请。”又转头对悠悠说，“我先回寝室收拾收拾，你们聊。”
　　周游转头就收起了笑容，走近寝室瘫坐在椅子上，这两个小时过的比一天都累。
　　周游拿起手机，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是同一个电话打来的，是常叔叔。
　　周游突然坐正，脑袋轰地一声，想着一定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怯怯地回了过去。
　　常叔叔半晌才接电话，带着哭腔的说，“小周啊，安安走了。”
　　周游突然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了，一阵耳鸣过后，直接冲出了寝室。因为太着急，摔了一跤，顾不得痛，马上站起来，继续向前跑。
　　“看着点啊！”
　　众人被声音吸引，周游再出楼门口的时候撞到了人，没顾上道歉，站起来，就赶忙往前跑。
　　被声音吸引的还有吴叔叔他们，包括还在腻歪的秦美玉和刚转头离开的伍子。
　　伍子最先反省过来，“怎么了周游？”
　　“快点，去医院！”
　　吴悠和秦美玉也知道事情不妙，还穿着学士服就上了车。
　　周游在众人的目光中，轰着油门离开了。

　　周游永远记得那天的场景，和上次冲进来一样，常叔叔和阿姨在哭，常以安躺在床上，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常以安的手上，并没有挂着点滴…
　　周游往前探了探身子，好像没看见常以安的脸，确实是用白布盖着的。
　　这次确定…常以安确实是走了，选择了一个所有人都开心的日子，大家都不在旁边的时间，走了。
　　周游觉得头疼欲裂，天旋地转，跌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旁边吴悠和秦美玉好像在大喊，但是周游已经听不到了。

　　周游再张口说话，是半个小时后。
　　“麻烦您了。”
　　大夫像递出一张报告单一样递出了一张盖着章的死亡报告。
　　这张允许常以安从这个世界消失的证明，不过区区几克重。

　　常以安按照流程被拉到了殡仪馆。
　　“叔叔，安安走了，该走的流程…”强装镇定的周游还是想让常以安走得体面。
　　“不弄那些了，就让安安安静的走吧，今天晚上我再陪陪她，明天早上…明天早上就火化吧，我们带她回家。”
　　“好，叔叔。”
　　周游退出房间，在外面抽着烟，周游的烟瘾越来越大，那天下午她抽了一盒不止。
　　吴悠和父母来吊唁，待了一会就走了，还拉着吴悠一起，可能觉得这地方毕竟晦气吧。
　　秦美玉倒是守着安安，时而哭时而静止。
　　周游抽烟的时候。看见伍子在打电话，张牙舞爪的，周游隐约听见了程万礼啊，良心啊，当不当朋友之类的。
　　无所谓了，不来就不来吧，来了也正好解决关于程万礼的事。

　　殡仪馆进门是个停车场，往里走是个回字形的平房，一个个房间里停放着一个个刚离世的人，是不是有哭着朝这边走来的亲属，还有过来吊唁的朋友，中间经常更多的是窝着手，抽烟的中年男人。
　　只有常以安这里相当冷清，常叔叔谁也没有通知，屋里象征性的摆了几个花圈，也没有人穿着孝衣的忙前忙后，只有门口的香碗里飘出并不寻常的味道。
　　可能是房间太多的原因，周游总觉得这压抑，可能他们也想看看自己死后到底谁来送自己的原因吧。
　　这种感觉直到晚上才消失，晚上的殡仪馆出奇的安静，只有蛐蛐在叫嚷。
　　“小周啊。”
　　“诶，叔叔。”
　　“这是你朋友？”
　　“嗯，是我朋友。”
　　“叔叔节哀。”在角落里的伍子，坐着了回答。
　　“诶，诶。小周啊，时间不早了，你带着你朋友早点回去休息吧，美玉都睡着了。”
　　“没事叔叔，我想多陪陪安安。”
　　“哎…”
　　“对了叔叔，殡仪馆那边我沟通完了，他说咱们流程简单，明天早上先安排我们烧…”烧字还没说出口，周游意识到不太恰当，“明天先安排我们走流程。”
　　“麻烦你了啊。”
　　“没事。”
　　考虑再三的周游，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叔叔，安安走时候痛苦么？”
　　“不痛苦，走得很安心，安安哪！真是去享福了。”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安安说能交到你这么个朋友，她觉得很幸运。她想让你把烟戒了。”
　　“什么？”周游从来没有当着安安的面抽烟。
　　“其实你去走廊拐角处抽烟，安安都知道，她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你。”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孩子，你别有负担，这段时间你对安安的照顾，叔叔都看在眼里，叔叔阿姨谢谢你，其实啊，安安今天早上大概七点多的时候，就不太好，我就想给你打电话，安安不让，说不想看你太难过，后来情况越来越糟糕，最后话都说不出来了，是我执意要给你打电话，我不想让你有遗憾，可惜啊，造化弄人，但是你也别放心上，这世上每件事都是老天爷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超前看吧。”
　　周游已经泣不成声，崩溃到了极点。
　　其实周游想过这一天，想过会是每个下一秒发生的事，可预料到了还是接受不了。
　　周游哭得发抖，伍子站起来，拍了拍周游的背。
　　忽然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伍子回头，程万礼出现在门口。

　　周游坐在位置上抬头看了眼，没动地方。
　　程万礼径直朝周游走了两步，周游却示意他先去吊唁。
　　程万礼才发现常叔叔已经站起身来，连忙冲着遗像鞠躬，常叔叔也还了礼。
　　“叔叔节哀。”
　　“哎，哎，你是？”
　　“我是…周游男朋友，”
　　“啊，对对对，我们前几年见过。”常叔叔想起当初陪周游来报道的确实是这个大男孩。

　　第二天一早，常以安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被伍子搀扶的常叔叔抱着一个小小的盒子。
　　面前站着，周游、伍子、程万礼、秦美玉和排除万难的吴悠。
　　“谢谢大家来送安安最后一程。”常叔叔鞠躬致谢。
　　众人连忙把常叔叔拉起来。
　　“常叔叔，别这样。您有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有任何事情，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到。”
　　“嗯，好孩子。”
　　“那我陪您回家收拾东西。”

　　常叔叔往前走，周游在后面拽住了伍子，示意在一旁的程万礼去搀扶。
　　周游对伍子说：“你陪吴悠回学校吧，我和程万礼回去。”
　　“你可以么？”
　　“没事，放心。”
　　“晚上五点，香满园吧。我们吃个饭。”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聚会了么？”
　　周游摸了摸吴悠的头，转身去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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