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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皇帝面色一滞,略微迟疑道,“寡人记得,当日已经赐过婚了。”
“陛下当日说的,是等杜老将军回来后再成婚,可朔陵距京城路途遥远,将军又身负重伤,草民怕万一有个不测,做为杜家独女,按理需为将军守孝三年,这样岂不是耽误了杜若姑娘?”
皇帝摇头笑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本来还想着杜却能赶上他孙女的婚宴也不留遗憾,不过你说的在理,杜家一门为国尽忠,寡人不能让他们的唯一后代有什么遗憾。”
赵玉楼执礼,“陛下明鉴。”
“那挑哪个黄道吉日呢?”皇帝示意道长,眼见后者就要掐指一算,赵玉楼忙回道,“草民以为后日是个好日子。”
老道眉毛一皱,似是对被抢了饭碗的行径极其不满。
“好。”皇帝侧坐着,“寡人这就拟一封赐婚诏书送到你们府上去。”
赵玉楼谢恩,心落到实处,又听皇帝问道,“你为他人请了愿,不为自己求点什么?”
“草民不敢贪心。”
“你助寡人修道,自然是寡人的座上宾,赏是一定要有的。那就给你一个客卿的名头,以后用得着你的时候,来往也方便。”
客卿算是个虚职,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如皇帝所言,只是在被召见的时候更方便一些罢了。
“多谢陛下。”
“说来寡人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上回黎美人从你们府上回来后,不知怎的成天精神不济,茶不思饭不想,又瘦了一大圈,宫里太医也没办法,刚好你去看看有什么好的民间方子,回头让郭公公传来就是。”皇帝揉着额角一副忧愁状。
“草民一个半吊子,怕耽误了娘娘。”
皇帝却依旧道,“去看看吧。”话语间不容拒绝。
赵玉楼只好领命。
皇帝命郭公公为他带路,刚出殿门,没想到张问海跟了上来,他对郭公公客气道,“公公稍等,可否让在下与赵公子说两句话?”
郭公公看了看二人,勉为其难应了,“可得快点。”说完就退了很远。
赵玉楼背靠廊前的柱子,“问海兄真是把皇宫当自己家了,皇帝的大太监都敢随意指使。”
“郭公公人很好的。不过还是赵兄比较大胆,在陛下面前,就这么明晃晃地把杜老将军的窘境说出来了。”张问海“啧啧”了两声,“所以你知道他活不成?”
“我就说问海兄怎么不说话,原来是在看好戏呢。”赵玉楼勾起唇角,轻蔑地看着那张挑衅的脸,笑得不怎么真心,“怎么,看得开心吗?”
“不怎么样,陛下的心还是太好了,竟然应了你这无趣的请赏,本来一出好戏就这么没了,可惜了。”
赵玉楼看着眼前逐渐扭曲的脸,明明大太阳挂在天上,晒得人心烦气躁,他却好像被水池中黏腻的泥甩在脸上一般,恶心又阴冷。
“问海兄心口不一,行径却是个君子。若不是你的成全,恐怕不会这么顺利,玉楼在此谢过。”
“哦?”听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张问海也不气馁,撩过侧脸几缕卷发,笑容怪异,“话说回来,玉楼身边的人都是君子啊,我是该好好接触,像他们学习才是。听闻你兄长近日赋闲在家,不如玉楼为我引荐一二……”
赋闲?兄长不像经常告假的人,难道出什么事了?赵玉楼无意再与他拉扯,“我家那个哥哥凶得很,我可不敢乱给他做主。”没等张问海说话,他又接着道,“郭公公好像等急了,问海兄自便。”
赵玉楼一礼后便越过他去找郭公公,二人转身便直奔重重围墙的后宫,没注意到身后的张问海一直站在那里没有挪动分毫,一边侧脸刚好隐匿在阴影中,明明带着笑却让人心里发寒,就这么死死盯住赵玉楼渐行渐远的背影,双瞳妖异。
黎美人住的地方比较偏,过去费了一番功夫。路上有时跟郭公公说几句话,倒也不觉得乏了。郭公公伺候皇帝几十年,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他也猜到郭公公是察觉到他的倦意,故意与他搭话,提醒他别忘了这是在宫里。
到地方后郭公公与门前宫女通报,后者进去传话的间隙又一次嘱咐赵玉楼,“陛下只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客卿须得小心为娘娘诊治。结束后自会有人来接您,宫门外也为您备好了马车。”
黎美人起居俭朴,一眼望去院子里都没几个下人。赵玉楼垂眼随宫女入了侧殿,向主位的娘娘请安,才抬头看向依旧蒙着脸端坐在上的女子,许久未见,看着确实消瘦了许多,本就不多的气好像又散了一些。
眼见着残烛美人一步步被消磨,赵玉楼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黎汀含了水的眸子细细将他打量,“上回在将军府与客卿有过一面之缘,不成想还有机会再见。”
“草民奉陛下旨意,来为娘娘诊病。”
“你已是客卿,不必再自称草民。”黎汀抵着面纱轻咳两声,眉眼带了些笑意,“说来还未恭喜你荣升之喜,合宫都传遍了,说没想到京城的纨绔竟是个道长。”
“也是沾了师兄的光,叫他知道定要笑我。”赵玉楼拿起宫女备好的锦帕,上前跪在黎汀身侧,“冒犯了。”
黎汀摊开手腕搭在桌上,看赵玉楼有条不紊地为她号脉。那张久未合眼的脸上很快浮现难色,简直跟太医院那帮为她号脉的人一模一样,没有任何意外。
“娘娘的脉象很弱,虚不可见。您生过大病,伤了心脉,且身子亏空太久,虽然可能这些年都在养着,但治标不治本,很难调理。”赵玉楼沉声道。
黎汀轻轻抽回手腕,不甚在意道,“客卿说得还是委婉了些,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早就不奢求调理了,左不过熬一天是一天。”
贴身婢女提醒她,“娘娘……”
“怎么,如今我连在自己屋内说实话的权力都没有了?”黎汀睨她一眼,那婢女咬唇没了话。
“娘娘的病也不是药石无医,只是……”需要至少五颗回清,且得要许多稀有药材为辅。自己这次劳心劳力也才得了三颗,皇帝必不可能用来救美人,师兄送自己六颗如今也不够了,纵使够并且能再次见到黎美人,也不可能带来给她,一经发现就是欺君。
细究种种阻碍实在太多,赵玉楼不得不说一半便噤了声。
黎汀看出了他的难处,“客卿不必为我感到遗憾,早些去了,于我也是解脱,只求得下辈子做一世平常人。”
赵玉楼闭眼,只觉无力,“娘娘慎言。”
“你实话告诉我,还有多久?”
“最多十个月。”
黎汀长舒一口气,有得到结果的释然,也莫名能听出一丝遗憾,“谢谢你告诉我。”虚扶赵玉楼起身,命婢女赐座。
“草民斗胆问一句,娘娘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导致身子亏空成这样?”
“我记不清了。”黎汀的双眼有片刻失神,“他们告诉我,我小时候遭遇刺客,被划伤了脸,爹娘为救我而死,后来是我的姨母派人带回了我,就是太妃娘娘。我一直发热,烧了很久,太医救治不及,伤到了根本,再醒来时便忘了以前所有事情,经常头痛欲裂,脸上也烙了疤。”
贴身侍女可能觉得她说的太多了,有些着急,试图插嘴劝道,“娘娘您太累了,奴婢伺候您休息一会儿吧。”
“我不累。”黎汀打断她,继续说道,“从那以后我便一直待在姨母身侧住在宫里,十八岁时被陛下看上做了他的美人……”
“娘娘……”
“娘娘不该与外臣说这些。”
婢女的声音与赵玉楼的一同响起,让黎美人清醒了几分,她自嘲一笑,“本宫是不该与你说这些,可能太久没见外人与他们说说话了,都闷出病了。”稍稍一顿,又问道,“上回在你家照顾本宫的那两位姐姐是谁?”
“一位是草民的婶娘,另一位年轻些的是家兄未过门的妻子。”
黎汀用指节轻轻按揉额角,婢女见状自然站到她身后接手。
赵玉楼问,“娘娘头又疼了?”
“无妨,按一会儿就没事了。”黎汀解释后又继续之前的话头,“我很喜欢她们,她们都很好。你那个未来的嫂子很漂亮,他们什么时候成婚?”
“陛下今日已拟旨,后日便成婚。”赵玉楼答。
“这么快?”黎美人有些惊讶,随即想了想了然,“也是,杜若姑娘几乎如今举目无亲,早早嫁过去也是好的。”
“他们二人相守多年,男未婚女未嫁一直都在等对方,有了陛下这道旨意,也算苦尽甘来。”赵玉楼如今与人说起这事,心里轻松许多。
“他们大喜之日,我虽身不能至,但会送上一份贺礼,也算是感谢她们当日的照顾。我这里没有什么贵重之物,希望你们不要嫌弃。”黎汀久违地眼里浸了些笑意,眸光都清亮许多。
“怎么可能嫌弃?娘娘一片心意,草民回去后也会转达。”
“有劳客卿。这几日客卿也一定很累,眼下都泛了青,本宫也不耽误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想来时辰也差不多了,赵玉楼起身告退,“娘娘保重。”
“替我向赵将军问好。还有,”黎美人在婢女的搀扶下起了身,透窗的日光落到她的眉眼处,像是古画中的美人化身,温柔而鲜活,她说,“谢谢你有耐心听我说这么多,我很开心。”
赵玉楼蓦然心中一动,“不知娘娘年岁几何?草民好为您调配良方。”
“二十六了,上月刚过了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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