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破月

　　跟随着众人的脚步，每迈出一步，心中的惶恐就多一分。亦鸢实在是等不了了，哪怕现在还没出祁连府，路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甲兵盯着。她忍着小腹中袭来的又一波疼痛快几步凑近公子烜的身边。
　　公子烜有所察觉的微微侧过头表示在听。
　　亦鸢压低音量说道：“公子，属下知道此时提这个不合适，但是我没法不说，莞尔还在祁连琰手里。”
　　公子烜闻得此言后未置一词。诚然他能从亦鸢的语气里听出其中的焦急，但现在确实不合适再折回去要人。
　　亦鸢见公子没有反应，虽能明白他的处境与考量，但仍旧有些失望，心中焦灼更甚。
　　在祁连府甲兵的层层监视下，封府众人离开祁连府来到停于府外的车马旁。公子烜先进入了马车内，后示意亦鸢也上来。其他武官各自归位准备回府。
　　车厢内的座椅上铺着做工精细的棉垫，车棚顶上固定着一盏造型别致的琉璃小灯，烛火透过晶莹剔透的琉璃盏洒下幽幽的橘光。此时马车细微的晃动都会让微弱的橘光晃动起来，这不定的光线照得公子烜面目不清。她不知道这次的事件是否严重，会不会像上次中尉府那样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来抹平，她也很担心现在情况不明的莞尔。
　　“你受伤了？”公子烜朝着亦鸢探过身去，伸手轻轻握住她的胳膊肘。这下亦鸢能看清公子了，俊秀的面容上只有甚为明显的关切之情。
　　亦鸢怔怔地看着如此靠近的公子烜的脸，他乌黑的眸子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好似能抓住她的心脏，她躲过眼神的交流，不敢再看一眼。
　　亦鸢低下头：“属下并未受伤。”
　　“那为何走路不稳？”公子的嗓音在耳畔。
　　“我……”亦鸢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是因为月事将近而腹痛吧。
　　“属下不小心崴了脚。”
　　公子烜追问：“祁连琰有没有对你怎样？”声音好像又近了点。
　　“只是将我锁起来，并未怎样。”亦鸢不动声色的往后缩了缩。
　　公子烜依旧执着：“你的脸色为何这样差？”
　　亦鸢有些赧然，躲躲闪闪地回答说自己被铁链吊了半日气血有些阻塞云云。总算公子烜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了，他的一双乌黑的眸子盯在亦鸢脸上，盯得亦鸢有些心虚。一阵静默，车厢内仅有两人彼此的呼吸声，车厢外传来是否启程回府的询问。
　　公子烜说道：“你先回府，我出去一趟。放心，你方才说的事我记得。”
　　亦鸢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公子的许诺，莞尔的安全应是无虞了。
　　眼见公子撩开门帘，亦鸢习惯性地欲起身和他一起下去。才起到一半却按回车厢里，公子烜轻声道：“勿露真容。”
　　亦鸢了然，坐回了车厢里。公子烜似想起来什么似的返回自己的座位处，拿出一个椭圆的物件放进亦鸢的手中，一掀门帘便下车了。
　　触手温暖，原来是个手捧暖炉，外面裹着隔热布袋。
　　车厢轻微晃动了一下，外面传来马蹄和脚步声。公子烜跨上马引着大部分家仆武官朝另一个方向去了，亦鸢坐在马车里被剩下的几人护着送回府中。
　　车里现在只剩下亦鸢一个人，唯闻马车行进路途中的木质吱呀声。腹中仍旧一阵一阵的抽痛，亦鸢难受得弯下腰缩成一团，将自己的脸埋在膝上。
　　她此时真切的体会到女子的难处，原来看见雨芙等姑娘们月事来时身子不适还不能理解，直到轮到自己身上才有深切的体会。原先身子骨好没感觉，直到去年冬天追刺客不慎掉进冰湖里，从头到脚被冰水灌了一番，寒气入体狠狠地发了场烧后就落下了这么个毛病。月事来时好时坏，大部分时候只是腰背酸痛，有时却如今天这般疼痛入骨。
　　亦鸢缩在座位上轻轻的颤抖着，将手中的暖炉往怀中紧了紧。这暖炉上还残留着幽幽的香气，那种属于公子的、清淡的笔墨香气。这香气让她想起来在书房侍候的情景，公子坐在书桌边处理政务，修长干净的手握住笔杆书写不停，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公务文件，桌边焚着一炉雪荷刚添的新香，淡淡的烟雾从香炉镂空的盖子上升腾而起，又在半空中扩散，化为虚无。
　　车厢的温暖缓解了身上的寒冷，腹中的疼痛似乎也好些了。亦鸢松了口气身子一歪，轻轻靠在车厢边缘。手中还捧着暖炉，一个圆滚滚的暖炉。指腹轻轻的描摹暖炉的形状，防烫的隔热布袋触感丝滑。这个暖炉在交到她手上之前，应是被公子捧在手心里的吧，上面还有他的味道。
　　真是奇怪，遇见公子本人的时候恨不得逃远一些才好，此刻捧着他触过的东西却不住地想离他再近一些，这是怎么了？
　　亦鸢呆呆的盯着这个暖炉，思绪万千。
　　公子待人真好，看出她冷，就把自己的手炉给她用。说实话跟着公子的这几年，除了与人打架比武受伤，基本上没吃什么苦。况且自己原来年轻气盛还捅过些篓子，也都是公子摆平的。每每想到这里亦鸢就惭愧不已。
　　亦鸢捧着暖炉的手指紧缩，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公子是个待所有人都很好的人，所以待你也好，并无特别。

　　一路无话，马车到封府后直接从车马专用的通道驶进府内，亦鸢下车后就直接回自己的小院子里。
　　回到院中后，亦鸢将院门和自己的房门关好，除去廷尉府制服，迅速换上了女子月事时用的一应衣裤，合中衣躺在床上。腹中疼痛断断续续，加之心中惦念着公子和莞尔，不知二人情况如何，一夜辗转半昏半醒未曾睡好，
　　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期间还伴随着雨芙的叫喊声。这才惊觉清晨日出，天色已明，须得去廷尉府应卯上班了。
　　迅速穿好衣服，去给雨芙开门。
　　门刚打开雨芙便挤了进来，将怀中抱着的一堆东西塞给亦鸢，转身把院门仔细的关好。回头看见亦鸢脸色，不由地吓了一跳：“鸢姐姐，你脸色看起来好差。”
　　亦鸢疲惫的摇摇头：“没事，就是没睡好。”
　　雨芙不由分说将亦鸢拉回屋内，又将屋门关好，从亦鸢怀中拿过东西摊开放在桌面上。亦鸢看她忙前忙后的样子，无奈道：“雨芙，我还要去廷尉府应卯，快迟到了。”
　　雨芙说道：“鸢姐姐，这几天你不用去廷尉府了。”
　　“为什么？”
　　雨芙将她所知道的事一件一件向她道来。
　　前天下午从廷尉府来人，捎来口信说亦鸢被临时派遣了一个外出的公务，这几天回不来。亦鸢出任务是常有的事，大家都习以为常。哪知昨天下午公子的院子突然就嘈杂了起来，公子点了一批习武的家臣就从府里出发了。整个过程没让任何其他的家仆插手，包括顾叔。公子这一走，直到今早也没回来。只叫人捎来口信说这段时间让亦鸢在府中好好修养，呆在自己院子里即可。
　　“外出公务？我明明是被祁连府的侍女带走了，叶岩和蒋正他们都看到了，为何廷尉府传回
　　来的话是我外出公务。”
　　雨芙道：“不清楚，守门小厮传进来的话确实如此。”
　　亦鸢赶忙问：“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雨芙看着亦鸢的脸色不好，情绪也不对，连忙说道：“现在的情况就是公子让鸢姐姐你呆在府中好生修养，廷尉府这两天就别去了。余事莫担心，公子会全部处理好的。”雨芙想了想，回忆自己是否表达完整了，末了坚定的点头，“嗯，口信里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
　　雨芙拉着亦鸢的手带到椅子边让她坐下，看着她的脸色问道：“鸢姐姐，你是不是月事来了？”
　　见亦鸢诧异的眼神，雨芙噗嗤一笑：“这有什么，都是女孩子嘛，我明白。”说罢从桌上的一堆事物中拿出圆滚滚的东西放在亦鸢手上。触手发烫，是昨晚那个手捧暖炉，刚添了新碳热得有些烫手。
　　“这是公子的暖炉？”
　　“额……”雨芙眼睛一转，还未开口解释就被亦鸢打断。
　　“没事，当我没问。”亦鸢突然一阵心慌。
　　雨芙很快的接过话：“一模一样的暖炉府库中有三四个呢，这个是姐姐让我拿来的新暖炉。”
　　“哦。”亦鸢点点头并未再说什么。
　　手中套着防烫布的暖炉在热力的激发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香味，与昨晚的味道如出一辙。
　　雨芙一边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絮叨着：“我给你拿了一套新的衣裤，特别暖和。马上要入冬了，你还要和公子北上雪域呢。得注意保暖，可别再让寒气入体，会落下病根的。”
　　亦鸢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都是女子用的保暖物品，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笔墨香味，不禁脸上有些发烧。最后雨芙临走前还给了亦鸢一个陶瓷盒子，里面装着很多乌黑的药丸。雨芙一再叮嘱这个药丸暖身，对女子好，每天都要吃一颗。
　　亦鸢嗯嗯啊啊的答应着，待到雨芙一走就钻进被窝里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哎，公子一定是看出来她是因为什么而不适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