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辣余温

　　郑禾恩感觉脑袋像被人从中劈开，耳边嗡鸣不断，眼睛酸的睁不开，缝隙里见着全是黑暗。
　　他扶着头想坐起来，发现连翻身都困难，双手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床下跌，一下摔在地毯上。
　　门口有趿拉拖鞋接近的脚步声，不像俞温。而后那人紧张的敲敲门，恭敬的问了声，“郑先生，您没事吧？”
　　是周阿姨的声音。
　　郑禾恩眼冒金星，哑着嗓子道，“没事...”两个字并没发出多大的声响，喉咙干的像有刀子在割。
　　于是周阿姨顾不上礼数，担心的推门而入，慌张将床边喘着粗气的郑禾恩搀回床上，给他倒热水。
　　郑禾恩手不太稳，接过来抿一小口润润嘴唇，腥涩的开水味蓦然冲鼻，让他想吐，一下把杯子塞进周阿姨手里，撑着床沿一阵干呕。
　　又是天旋地转，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往上泛苦水。
　　周阿姨不顾身上被溅湿，连忙把杯子放下，手在空中停了停，伸去轻轻帮他拍背。
　　郑禾恩一边咳嗽一边断断续续道，“抱歉...周阿姨...咳咳...没事...俞...俞温呢？”
　　“俞先生一早就走了，特地让我来照顾你的。”周阿姨有点心疼他，“真的没事？要不我让医生再来看看？”
　　郑禾恩涨红脸，虚弱的摆摆手，按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再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不用，谢谢。唔，他走了？他...咳咳...他去哪了？”
　　“俞先生没说。”周阿姨觑着郑禾恩的脸色，“郑先生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好。”
　　郑禾恩感激的朝她笑了笑，周阿姨没多留，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房间一下子沉寂，厚实的窗帘遮住所有不必要的光，将室内氛围塑造的格外温馨而幽静，床头台灯昏黄的像末日的太阳，辐射范围有限，郑禾恩能清晰的感觉到成倍的空旷，全身的难受劲儿向外扩散，又重重的反弹回他身上。
　　没想到这回标记的后遗症这样严重，现在郑禾恩皮肤发冷，内里却似烤了个火炉，全身又疼又酸。他下意识朝俞温躺过的位置挪了挪，那边也是冷的，被子上有丝丝秋天的寒气，再多几层也无法抵御自己的冷。
　　模模糊糊的打算回忆自己和俞温说过的话，可当时的记忆已不甚清晰，郑禾恩钻着牛角尖希望事无巨细的想起来，但最后钻的是他的大脑，徒留一阵阵的闷响。
　　俞温的声音好像很远，郑禾恩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轻松的将他的眉目复刻在眼前，便揪住身边的被单，姿势像被俞温环在怀里，以此缓解全身的不适，想着俞温的时候好像不那么冷了...
　　眼皮沉沉的耷拉下去，郑禾恩恍然中有种预感，俞温肯定快回来了，他记得俞温说要回来陪自己的...
　　...
　　周阿姨来叫郑禾恩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多，她盛来一碗米汤递给郑禾恩，却迟迟没有松手。
　　“您...可以拿的住吗？”周阿姨迟疑道。
　　郑禾恩从床上坐起来，勉强朝她挤出一个笑，“可以的，谢谢。”
　　周阿姨还是不放心，站在床边看郑禾恩喝，时不时给他递一张纸巾，或帮着端碗，让郑禾恩的手得到片刻休息。
　　郑禾恩的手背上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四周发青发肿。米汤表面荡开一圈圈涟漪，颤巍巍的似乎随时会倾倒。
　　周阿姨不着痕迹的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太安静，郑禾恩显然听到了，拿勺子的动作顿了顿，稍稍抬眼。
　　周阿姨登时紧张解释道，“郑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多想...就是...就看您吃的辛苦...”
　　郑禾恩只抿了抿唇，温声道，“没事的，阿姨，您不用总这么客气，叫我禾恩就行。”
　　周阿姨听郑禾恩这么说，彻底放松了，她知道郑禾恩和俞家父子完全不同，他脾气极好，文质彬彬，不由得心生好感，试探着开口道，“郑先生...禾恩，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主要是研究信息素替代品的。”郑禾恩想了想，补充道，“对传统信息素进行改良，包括气味和形态等等。”
　　周阿姨似懂非懂，欲言又止。
　　郑禾恩猜她想问自己和俞温的关系，以为自己是俞温的地下情人而感到惋惜，“我和俞温...”
　　话音戛然而止，郑禾恩聚起理智，依旧无从判断这是不是一件可以坦白的事。周阿姨可能奉命于俞光启，而他不确定俞温会不会后悔昨夜的表白。若说两人是朋友，大约没有人会相信。但若什么都不说任由她误会，恐怕今后更难以澄清。万一周阿姨对自己的病情有所了解，一定会认为俞温粗暴的对他以后，将他丢在家里不管不顾...
　　说到底，他不够自信，更愿意将一切理解为一场一时兴起却又命中注定的交易。
　　郑禾恩选择保持沉默，将空碗还给周阿姨。
　　周阿姨出去收拾厨房，不一会儿再次敲门进来，面上不太自然，“俞先生还没有回来...不过他早上就交代了，要我提醒您用药。”她遮遮掩掩的从围裙兜里拿出一盒药，放在郑禾恩手里。
　　郑禾恩接过来一看，顿时眼前一黑，尴尬的几乎要栽倒，忙把那东西塞进被子里，“我...我知道了...”
　　那是一盒栓剂，光看包装袋上的抽象画就能猜到用途。
　　周阿姨没有多说，关键时刻展现良好的职业素养，悄悄带上房门。
　　郑禾恩埋在枕头里，开始后悔适才的欲盖弥彰和没有说出口的解释，只怕今后见到周阿姨都会想起这令人难堪的一幕。
　　等心情稍稍平复，身体获得些许力气，他披着睡衣进了洗手间，半小时后出来，面颊滚烫，身上冒着冷汗。隐秘之处隐隐作痛，干涩异常，他花了很长时间找准位置，药剂推进狭窄的甬道撕开血痂，疼的他双腿打颤，走动时异物感强烈。
　　莫名涌上委屈，伴随一阵悄然而至的对俞温的想念，这种想念生发自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被疼痛激得纷纷冒出头。想俞温火热的体温和清晰的心跳，想他温柔的话语和触摸，那一定能给自己带来莫大的慰藉，足以忘记身体的痛苦和所有的根源。
　　他身体里似是有了俞温的一部分，不同于omega怀孕，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感，宛如细胞吸满水一般充斥着俞温灌进他身体的信息素。他本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beta，这种幻想源于何处呢？
　　按着自己左边的胸口，郑禾恩缩起手指揪住睡衣。也许是发烧让他脆弱，抓心挠肝，只知道从来没有哪天像现在一样，迫切地需要俞温在身边，什么都不做，和衣而眠便已足够。
　　郑禾恩一分钟也等不了了，拨出电话前又想着俞温可能有什么急事，最后小心翼翼的发了条消息。
　　手机安安静静，一直没有收到回信，郑禾恩捏着手机无知无觉，沉沉睡着了。
　　...
　　傍晚，郑禾恩又发起高烧，冷汗从额上淌落，将碎发和枕巾都打湿，嘴唇显出几分病态的苍白。
　　周阿姨叫医生过来，医生诊完只给郑禾恩再次挂上点滴，对周阿姨说这种情况并没有什么特效药可以缓解，只能用常规的治疗手段。
　　说罢，医生又环顾四周，低声问，“俞先生呢？他不在？”
　　“对，他早上就出去了。”
　　医生蹙眉嘀咕道，“不是说了让他多陪陪人...”不过他只敢在背后抱怨，心里更糊涂了。
　　两次折腾的人受伤，每次都表现得十分急切担忧，俞少爷应该是很在乎里面那位的，怎么就是听不进医嘱呢？
　　医生不放心郑禾恩，怕之后病情会反复，便一直留在家里，和周阿姨轮流照看昏睡的郑禾恩。
　　期间，周阿姨不止一次给俞温打电话，起初是忙音，最后变成播报关机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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