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如歌复如泣

作者:从此箫声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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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脱劫难未脱险,易许终身难许心


      次日一早,刑部大堂门口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三地百姓。只不过,最靠近门口的那群人,大部分都是王振事先安排下的亲信,这些人或来自锦衣卫、西厂,或来自京城周边的卫所,当中不乏高手,精心装扮过后,他们看起来与寻常百姓并没什么分别。
      随着一声洪亮的“皇上驾到!”英宗的銮驾缓缓停在刑部大堂门口,一众官员、百姓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待英宗进得大堂,一队亲兵迅速上前站成一排,在大堂和人群之间架起一堵人墙。大堂离着门口还有数丈远,被这队亲兵这么一挡,能看见堂内景象的人寥寥无几。
      知道皇上就在堂内,百姓们也不敢造次往前挤,纷纷站在原地静静等候着审判结果,只有一些胆大的,偶尔与前后左右窃窃私语一番。
      参奏于谦的一众大臣都是王振一党,他们也一早就从王振那里收到指示,今日这场公审,不求将于谦定罪,只需将局面搅得越乱越好。
      一切正如王振所料,于谦与一众大臣唇枪舌剑,直吵得翻江倒海。
      英宗觑准时机,怒喝一声:“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各位都是我大明的肱股之臣,大家同朝为官,不思相互扶持,为朕分忧,却在这里相互攀诬,彼此诋毁,传扬出去,岂不叫天下百姓笑话?”
      众人哪敢再吵,纷纷跪地叩头道:“臣等罪该万死!”“请皇上圣裁!”
      英宗见王振之言果然奏效,心中稍定,清了清嗓门,接着道:“外面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在等着、看着,无论朕治你们谁的罪,损害的,都是朕的颜面,大明的颜面,你们到底知不知道?”
      于谦等人忙道:“臣等知道!臣等有罪!”
      英宗又道:“好了,此事因何而起,到底谁是谁非,朕不想再追究,朕只想体体面面从这刑部大堂走出去,朕只想听外面的百姓喊一句‘皇上圣明!’”
      众人不敢言语,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英宗顿了一顿,道:“于爱卿上前接旨!”
      于谦急忙匍匐上前,叩头道:“罪臣于谦接旨!”
      英宗道:“事情闹到今日这般田地,于爱卿你难辞其咎!若不念两位王爷和门外百姓为你求情,朕绝不轻饶于你!朕今日将你降官一级,贬为大理寺少卿,你可心服?”
      于谦并不知这些日子以来京城发生的种种,所以并不懂英宗所说“事情闹到今日这般田地”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为何会有两位王爷和门外百姓为他求情。不过,他本以为自己这回难逃含冤而死的下场,此刻忽然得知自己只是被贬官一级,顿时喜出望外,忙叩头道:“罪臣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宗没忘记王振说的“各打五十大板”,又将参奏于谦的众人一个个叫到跟前,或面斥、或罚俸,不一而足。这些人早有准备,无不坦然受之,谢恩之后,退到一旁。
      一旁的庶吉士拟好奏折,呈给英宗过目,英宗看过,交王振盖上玉玺。
      传旨太监接过圣旨,匆匆出了刑部大堂。
      百姓们见有人出来,纷纷围了上前,险些将亲兵围成的人墙冲垮。
      传旨太监打开圣旨,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便听他一字一句读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说得清楚明白,于谦并未被治罪,只是官降一级。三地百姓听了,无不欢呼雀跃,大声疾呼着:“于大人无罪!”“于大人没事!”
      英宗走出刑部大堂,身后跟着王振、周允进、乐少同等人。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一遍遍喊着:“皇上圣明!”“皇上万岁!”
      英宗志得意满,一边挥手示意,一边登上銮驾。
      一声“摆驾回宫!”响起,銮驾辘辘而行,一路上,“皇上圣明!”“皇上万岁!”呼喊声一刻也不曾停歇。
      刑部大堂前,仍留在这里等候于谦的众人终于见到于谦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顿时又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于谦一路走,道路两旁百姓便纷纷跪伏在地,口中一声声呼唤着:“于大人!于大人!”
      于谦已从狱卒那里打听到昨日三地百姓于午门前为自己请愿之事,这才知道自己这条命其实是面前这些百姓所救。
      眼看这些救他性命的淳朴百姓不但功成不居,反倒向自己下跪,于谦心中不忍,便一路磕头还礼,口中连连道:“诸位快快请起,于某受不起。诸位都是于某再生父母,于某无以为报,无以为报啊!”
      萧意闻风赶来,见到于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道:“于大人,您可算出来了!”
      于谦一愣,道:“萧意,你怎会在此?”
      萧意道:“此事说来话长,于大人,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于谦见自己仍穿着囚服,确是需要换洗一番,便点头,道:“好!”转身又对道路两旁的百姓拱手为礼,道:“诸位乡亲救命之恩,于某无以为报,此生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位乡亲离家日久,还请回吧!”如此这般一路劝将过去,成千上万的百姓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而去。
      很快,墨羽带着青苏、白巧二人赶到,四人簇拥着于谦回到客栈。
      待于谦洗漱用膳完毕,青苏和白巧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便将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种种一一说给于谦听,丝毫不管一旁的萧意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的。
      于谦这才知道自己被囚期间,萧意为了救他千里奔波,请来两位王爷说情的奏折,又发动山西、河南、京城三地百姓为他伸冤,昨日午门前,更是用一手出神入化的掷伞功夫,让皇上看到了万民伞和告民书,这才有了今日的皇上亲自主审,才有了现在的平安无事。
      与其说是两位王爷和三地百姓救了于谦,倒不如说是萧意借他们之手救了于谦。
      待青苏、白巧二人说完,于谦难抑心中感激之情,起身便要向萧意行礼。
      萧意眼明手快,一把将于谦拦住,道:“于大人,请听晚辈一言。从冯冀冯大人,到两位王爷,还有晚辈身后这四位姑娘,以及三地千千万万百姓,都可受您这声‘谢谢’,可唯独萧意受不起。”
      于谦摇着头,喃喃道:“你受得起!受得起……”
      萧意继续道:“若不是于大人,晚辈只怕仍在认贼作父、为虎作伥;若不是于大人,萧意又怎能弃暗投明,怎能入屏门,拜名师?于大人,遇见您之前的那个萧意早就死了,今天的萧意是您救下来的,萧意这条命,两年前便属于您。如今萧意能为于大人效命,兑现当初的承诺,这正是晚辈梦寐以求的……”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热泪盈眶。
      于谦点点头,道:“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抬手替萧意擦去眼角的泪珠。
      忽然,于谦对萧意正色道:“从今往后,我便叫你一声‘意儿’吧。意儿,如今你已救过老夫一命,兑现当日驿馆中的承诺,今后往后,无论你是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还是要步入官场、造福百姓,再不受保护老夫这一承诺的束缚,意儿以为如何?”
      萧意一听,心中一慌,忙道:“于大人,莫非意儿做错了什么……”
      于谦摆了摆手,道:“恰恰相反。经此一事,老夫早已看出,意儿你智勇双全、忠义并兼,实在是我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仅仅为了保护老夫这条区区贱命,令得意儿你不能随心所欲去做更为重要之事,岂不暴殄天物、贻误苍生?”
      萧意拼命摇头,含泪道:“意儿只知道,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比保护于大人的性命更重要。”
      于谦肃然道:“意儿你这么想,那是老夫高看你了。岂不闻,‘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君尚且为轻,何况老夫?意儿一片好意,老夫心领,不过,老夫相信,有朝一日,意儿一定会遇到比保护老夫这将死之人更为重要之事,到那时,老夫希望意儿你能以天下苍生为重。”
      意儿这才点点头,道:“意儿明白,意儿一定谨记于心。”
      一旁的墨羽道:“萧意啊萧意,这些日子发生这么多事,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放眼整个大明,还有谁是真正令百姓推崇、令蒙古人忌惮,当得起‘中流砥柱’四个字的?既然如此,又有什么人比于大人更重要,又有什么事比保护于大人的性命更重要?”
      于谦没想到墨羽有此怪论,一时间无言以对,不禁哑然失笑。
      萧意茅塞顿开,嘿嘿一笑,道:“墨姑娘说得极是,意儿明白了。”
      于谦连连摇头,余人无不会心一笑。
      这时,客栈小二敲门,进房后,道:“于大人,客栈门外聚了好多百姓,说是要与您道别,还请您移步出去一趟。”
      于谦忙道:“好!”
      于谦来到客栈大门口,见门前果然聚集了好几百人,众人一见于谦,纷纷跪倒在地,口呼:“于大人!”
      于谦慌忙跪倒在地,大声道:“诸位乡亲,快快请起,折煞于谦了!”
      起身之后,当先一人走上前来,对于谦道:“于大人,我们这些人是从开州赶过来的,离开家已经快一个月了,如今于大人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家中父老乡亲还等着我们带信回去,地里的麦子也等我们回去收割,所以,大家伙儿准备今儿就回去了,这次来是特地跟于大人道别的。”
      于谦已是热泪盈眶,紧紧攥着这位老乡的手,口中道:“乡亲们的厚爱,于某受之有愧,无以为报啊。”
      那老乡跪地道:“小的祝于大人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于谦急忙将他扶起,连连道:“于谦当不起,当不起啊!”
      那老乡道:“于大人是个好官,好官就当得起。”
      身后众人也纷纷道:“于大人当得起!”
      于谦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于谦送送各位乡亲。”
      那老乡却拦住了于谦,道:“于大人事多,还请留步,我们自个儿回去就行。”说罢,对身后众人道,“乡亲们,我们走吧!”
      只听“呜!”一声长啸,不知是谁领头唱了一句,其余人纷纷接上,歌声铿锵有力,直入云霄。
      于谦听得出,这是河南一带百姓最爱唱的号子,无论是春耕秋收,还是撑船拉纤,都要唱上这么一段,只要号子一响,人便有了力气、有了精神。
      于谦望着乡亲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

      次日,于谦进宫叩谢皇恩后,便到大理寺上任去了。
      当天下午,于谦还未从大理寺返回客栈,萧意、墨羽、青苏、白巧四人闲来无事,正在房中闲聊,忽听得屋外有人敲门。
      萧意推门一看,来人竟是冯冀,只见他身穿一件土黄色长衣,一眼看去,还以为是谁家府上的家丁呢。
      萧意见冯冀神色凝重又是这副打扮,知道必有要事发生,急忙将他让进屋内。
      冯冀一进屋,便压低声音道:“大家小声些,当心隔墙有耳。”
      墨羽道:“冯大人不必担心,附近几间屋子我都查验过,没有什么可疑之人。”自从墨羽住进这里,每晚都会用“一念间”的功夫探听周围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以她的能耐,莫说是锦衣卫、西厂,就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也瞒不过她的耳目。
      冯冀并不知墨羽有这本事,忍不住摇了摇头。
      萧意低声问道:“冯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冯冀道:“冯某收到消息,锦衣卫那边,王公公已经下令追查各位的身份来历。锦衣卫手眼通天,手段残忍,各位务必小心才是。”
      那日在午门前,萧意情急之下出手掷伞,已经料到自己会暴露行迹,锦衣卫追查自己已在他们意料之中。
      萧意道:“多谢冯大人,我们会小心的。”
      冯冀又道:“还有,大理寺卿乐少同是王公公的亲信,于大人之所以会被贬为大理寺少卿,恐怕是王公公有意为之。于大人久不在京城,未必知道当中利害,也请萧兄转告于大人,对乐少同要多个心眼,以免遭他陷害。”
      萧意这才慌了手脚,道:“皇上都下了圣旨了,难道王公公敢抗旨不成?”
      冯冀道:“萧兄有所不知,皇上那道圣旨,至少有一半是为了让京城的各地百姓尽快散去。既然如此,谁敢保证皇上、王公公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再给于大人安个什么罪名。这次萧兄弟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下一回,于大人可就未必有这么幸运了。”说到此处,忍不住叹了一息,接着道,“于大人为人心无城府、刚正不阿,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总之,只要姓王的还未死心,只要于大人还在京城,危机便永远无法解除……”
      萧意急道:“冯大人所言极是,这该如何是好?”
      冯冀摇摇头,道:“冯某若有办法,又何至于此?”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那一身破旧长衣。
      青苏道:“多亏冯大人不顾凶险,暗中相助。”
      冯冀道:“青苏姑娘言重了,冯某所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见屋内众人个个面如死灰,冯冀又道:“事已至此,各位担心也无济于事。好在圣旨刚下,姓王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对于大人动手。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小心为上,不要被他们抓住把柄。”
      萧意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多谢冯大人提醒!”
      冯冀拱手道:“萧兄客气了。对了,冯某一直不知道萧兄身怀绝世神功,那日午门前一招‘伞里乾坤’,如今已被京城百姓传得神乎其技,萧兄自己还不知道吧?”
      萧意赧然,道:“雕虫小技,哪有什么‘伞里乾坤’。”
      冯冀走到青苏面前,抱拳躬身,口中道:“青苏姑娘,近来可好?”深情款款之状,就连萧意也能一眼看出来。
      青苏抬头,余光轻轻扫了萧意一眼,见萧意神色如常,不由地悲从中来,暗道:“无论是还未露面的梦书姑娘,还是现在陪在萧大哥身边的墨羽姑娘,她们哪个不是武功超群的江湖女侠?也只有她们,才配与萧大哥一起,鲜衣怒马,刀光剑影,栉风沐雨,浪迹天涯。而我,即便不是青楼女子,可提剑无力,跨马难行,要怎么跟萧大哥行走江湖?可萧大哥不闯荡江湖,难道要留在这里,听我弹曲,为我舞剑吗?不,别说萧大哥不会为我留下来,就算他愿意,我也不能这么自私!”
      一念及此,青苏对面前的冯冀道:“多谢冯公子,青苏一切安好。得冯公子鼎力相助,于大人才得以脱险,青苏替于大人多谢冯公子。冯公子,当日青苏之言,青苏未曾忘记,只求冯公子不嫌青苏出身低贱。”
      冯冀也没想到青苏会答应得如此干脆,狂喜道:“青苏姑娘在冯某心中,貌若天仙,性如温玉,冯某仰慕尚觉唐突,又岂敢有一丝嫌弃?”
      青苏见冯冀言语恳切,心中也是一暖,便道:“既然如此,青苏家中已无高堂,一切听凭冯公子做主便是。”
      冯冀道:“冯某定不叫青苏姑娘受半点委屈。”
      青苏缓缓点了点头,转身坐到一旁。
      房中其余三人见此情形,心中所想、所感却各有不同。
      萧意原以为冯冀是借营救于大人来要挟青苏委身与他,后来才从白巧那里知道,是青苏自己一时情急主动提出。后来他与冯冀交情日深,更觉此人洁身自好,疾恶如仇,为官堂堂正正、为人心存公义,才情出众、年轻有为,确是青苏可以托付终身之人。他与青苏相处日久,却始终未能察觉青苏对他的心意,便始终只当她是救命恩人、红颜知己,如今见青苏觅得佳偶,心中自是无限欢喜,更无半点其他心思。
      墨羽眼明心细,早就看出青苏对萧意情根深种,如今见她生生割舍此情,委身他人,心中不免一阵唏嘘。虽说墨羽对萧意早已情愫暗生,可面对此情此景,她却没有丝毫欣然自得之情,反倒感同身受,悲从心起。
      墨羽一时没忍住,上前拉住青苏的双手,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二人俱都默默不语,可两颗心却仿佛通过紧握的双手连在了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深处的悲不自胜。这一握,将相识不过几日的二人变成了惺惺相惜的知己,这份知己之情,甚至比青苏与白巧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的情谊,还要略胜一筹。
      白巧自然也知道青苏对萧意有过情意,只是,早在“彩凤楼”时,她便知道,青楼女子若能从良嫁人,便是最好的归宿,更何况青冯冀一表人才、前程无量,又对青苏一往情深,如此良缘,确是可遇而不可求。白巧毕竟年幼,未经历过儿女情长,未体会过刻骨铭心,她哪懂青苏心意,竟还在心中暗暗为青苏欢喜。
      青苏被墨羽拉住双手,一阵暖意传来,心中好过了些,对冯冀点点头,道:“青苏相信冯公子的话。”
      萧意在一旁道:“青苏姑娘是萧意的救命恩人,冯大人要是敢辜负她,萧意可不能答应。”
      青苏和墨羽的心中俱是一阵苦涩。
      冯冀拱手道:“冯某一定谨记于心。”转而又道,“各位,时候不早,冯某该走了。客栈到处都是耳目,各位与于大人说话之时,务必提防。”
      萧意道:“多谢冯大人提醒。”
      到了晚上,于谦从大理寺回到客栈,萧意将冯冀日间所说一一告知于谦。
      于谦听完,一声长叹,道:“本官俯仰无愧,死又何惧?”
      萧意道:“意儿知道于大人视死如归,可眼前的大明,奸人当道万马齐喑,连年征战内忧外患。于大人身系大明安危、百姓福祉,决不能轻言生死,晚辈也决不会坐视奸人戕害于大人的。”
      于谦道:“王公公在朝中覆雨翻云、只手遮天,意儿你势单力薄,真要与他斗,无异于以卵击石。老夫死不足惜,连累意儿和诸位,岂非惜指失掌,得不偿失?”
      萧意道:“于大人千万别这么说,和于大人相比,我们几个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一旁的青苏道:“冯大人也说王公公没这么快对于大人动手,我们不妨从长计议,想一个万全之策。”
      墨羽道:“青苏姑娘定是想出什么妙计了!快说来听听。”
      青苏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妙计。青苏只是觉得敌我力量悬殊,若敌人在暗而我们在明,则这场仗不用打也输了;可要是能反过来,我们由明转暗,将敌人的一举一动打探得一清二楚,做到知己知彼,料敌机先,就算不能扭转局势,也能让这场仗多些胜算出来……”
      萧意点点头,道:“青苏姑娘言之有理,此番若非冯大人冒死送信,我们又岂能救出于大人。”
      墨羽却道:“萧意,你让青苏姐姐接着说。”
      萧意闻言急忙闭嘴,一手按在嘴上,一手连连摆动表示不再言语,众人见了,为之一乐。
      青苏接着道:“青苏出身青楼,知道青楼是藏污纳垢之地,可与此同时,青楼也是天下最能隐蔽行迹、最是消息灵通的所在。”
      萧意是不开口了,白巧却又忍不住了。她瞪大着双眼,惊道:“青苏姐姐,难道你要回青楼,冯大人他……”
      青苏白了白巧一眼,道:“当然不是了,就你会胡思乱想!我们不回青楼,但可以开一间青楼。”
      青苏此言一出,余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异口同声道:“开青楼?”
      青苏出身青楼,自然最痛恨青楼,众人万万想不到,青苏竟然要自己去开青楼。
      青苏点点头,道:“不错,不过也并非各位所想的那样。这个世上有千千万万的青楼女子,却没有几个能如青苏这般幸运。她们之中,运气好些的,还能从良嫁人,却难免终生受夫家轻贱;运气不好的,等到人老珠黄没了生意,便会被老鸨儿赶出青楼,流落街头,有些人死了都无人知晓、无人安葬。”
      众人都知她这番话一点不假,可世事每每如此,他们也无能为力。
      青苏接着道:“青苏想过,如此多的青楼女子,总有些人注定从良无门,等到她们老了,青楼容不下她们时,她们便难逃晚景凄凉的命运。所以,只要我们不做逼良为娼之事,还拿赚来的银子收留那些无处可去的可怜人,就算开青楼,也能算得上是一桩善事。大家以为如何?”
      于谦道:“虽说老夫一向觉得青楼盛行有伤风化,可我大明并未禁止狎妓□□,朝廷也有一大笔收入来自教坊司。青苏姑娘这一想法,虽不合于礼,却合乎于法,亦合乎于情,老夫也认为并无不妥。”
      青苏最担心的就是于谦会反对此事,于谦这番话一出,青苏顿时喜上眉梢,道:“若连于大人都觉得此事并无不妥,你们几个,应该没什么好反对的了。”
      墨羽道:“青苏姐姐要开青楼做善事,便算妹妹一个。开青楼要花银子的地方定然不少,墨羽手头恰好有些银子。”
      青苏忙抱拳在胸,道:“青苏先谢谢墨羽妹妹。”
      墨羽却道:“先别急着谢我,这开青楼跟保护于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青苏道:“妹妹有所不知,别看青楼乌烟瘴气,却是天下消息往来最为密集之处。任何男人,呃,当然……不包括萧意,还有于大人,一旦几杯黄汤下肚,无意中酒后吐真言也好,故意在女人面前炫耀也罢,都会忍不住透露些秘密出来。这些秘密虽然并不都有用,可只要我们掌握足够的秘密,就总有一些能让我们扭转乾坤、反败为胜的。更要紧的是,没有人会怀疑一个青楼女子打听别人的秘密,别人不在意,便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青苏这番话说完,已经没有人怀疑。
      接着,青苏话锋一转,道:“不过,严妈妈和青龙堂的人此刻说不定还在满世界找我们,墨羽和萧意又都在人前露过脸,要偷偷开一间青楼还不惹人注意,倒要费些心思和功夫。”
      墨羽闻言,微微一笑,道:“只要有钱,这事又有何难?”便将自己成立信义堂却请来韩飞做堂主之事一说。
      青苏此刻才知信义堂是墨羽所创,一时目瞪口呆,半天才道:“妹妹能创信义堂、办英雄大会,姐姐虽然不如你,可说什么也要试上一试了。”
      墨羽嘻嘻一笑,道:“放心,妹妹一定鼎力支持。”
      二人一边齐声说了一句“一言为定!”一边将小手指头勾在了一起。
      萧意道:“说来惭愧,萧意在白虎堂之时,也曾经营过青楼,若是青苏姑娘不嫌弃,萧意也愿尽绵薄之力。京城里认得萧意的人不多,萧意乔装打扮一番,应该能掩人耳目。”
      白巧却在一旁道:“萧意啊萧意,你看两位姐姐,一个开信义堂,一个开青楼,横看竖看,就数你最差劲了,你可要加把劲了啊,否则,将来就只能给两位姐姐当跑堂的了。”
      众人闻言,忍俊不禁。
      一番商议,众人都以为新开一间青楼费时费力且太过扎眼,倒不如盘一间现成的青楼来做。
      次日,萧意一番乔装打扮后,便出门去了。生意好的青楼,自然不会盘给他们,于是,萧意专门挑了几间门脸破败、生意萧条的青楼进去拜访。
      萧意对青楼生意颇为精通,几位老板丝毫没有怀疑他盘下青楼来做的诚意,问题在于,只是一间中等规模、位置不佳的青楼,所费也在万两白银之上。
      之前办粥铺,几人已经将手头的现银用得所剩无几,从彩凤楼顺手牵羊得来的金银珠宝,折算下来也才三千之数,离盘一间青楼实在相差甚远。
      墨羽道:“银子的事就包在墨羽身上。反正英雄大会在即,我也要赶回太原去了,等我回到太原,便托人送几千两银子过来给青苏姐姐应急。”
      青苏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若是一千几百两的,青苏一定不会推辞,可如今缺口有几千两之多,姐姐如何开得了口?既然盘一间来做好高骛远了些,我们不如从头做起,那严妈妈能做得,青苏又有何做不得?”
      墨羽却道:“反正这些银子也不是我的,花起来也不心疼。姐姐既开口叫我妹妹,妹妹的银子,便是姐姐的银子,有何开不了口的?姐姐若再推辞,便是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青苏面露难色,望向萧意,想要萧意拿个主意,萧意装傻充愣,将头扭到一边。
      墨羽拉着青苏,道:“姐姐,就听妹妹这一回。日后我信义堂大展宏图,兴许还有用得上姐姐这间青楼的地方呢。”
      青苏无奈,只得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青苏谢过妹妹了。”
      四月十六,此刻距离英雄大会已不足二十日,墨羽终于拿定主意要赶回太原。她心中实在想开口要萧意陪她一同去太原,共襄英雄大会这一盛举,可想到萧意不但要替青苏张罗青楼之事,还要暗中保护于谦,实在无法抽身,到嘴边的话被她一次又一次咽进了肚子。
      叮咛再嘱咐,依依又不舍,终究,墨羽还是一咬牙,跨上马背往西疾驰而去,甚至连头都不敢回一下。这趟京城之行,历时不过月余,却堪称她此生最难忘的一段日子。
      诗曰:相逢方一笑,相送还成泣。祖帐已伤离,荒城复愁入。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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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已脱劫难未脱险,易许终身难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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