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

　　江落对着镜头，接收慢半拍似的，也或许是没想到景翊会这么直白说出想见他这种话，他仔细看了景翊一会儿：“你是不是喝醉了？”

　　吃饭时喝的那几杯啤酒的量，也就江落这种酒量能醉，景翊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说：“嗯。”

　　手机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江落穿上外套拿起桌子上的家门钥匙，镜头晃了晃，他的脸重新出现在画面里，江落说：“你在哪呢？”

　　景翊报了个地址，江落记得那地方离景翊家挺近的，这么点距离按道理来说也不用谁去接，自己就能走回去。但看着景翊的脸，江落胸腔里想见他的冲动又盖过了一切。

　　明明也就几个小时没见，怎么就这么想了。

　　“你站在那别动。”电梯里信号差，江落也不知道景翊听见他说的话没有，出院门扫开一辆共享单车，江落没骑多长时间，就看见了坐在路边长凳上的景翊。

　　这一片挺热闹的，不同种类的小店连成一排，从头到尾塞满了这条街。人声不绝，不同的人嬉笑着从景翊的身边路过，他像被喧闹遗忘了，一个人坐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

　　江落把车停在停车区里，用脚跑了过去，他在距离景翊三五米的地方放慢脚步，坐在了景翊的身边。

　　“在等谁呢帅哥？”江落笑着问。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口袋里传出来，意识到景翊原来一直都没挂断电话，景翊转头过来看着他，眨眼的速度似乎比平时迟缓一些，景翊说：“等我男朋友。”

　　从来没见过景翊这副样子，江落存心想逗他：“你男朋友长什么样啊？有我帅吗？你看我怎么样？”

　　景翊抬眼了看他一眼，没说话。江落以为他是回答不上来，正打算说不为难你了，就看见景翊低头拿出手机，对着手机说：“江落，有人要拐走你男朋友，你能不能管管？”

　　“…行吧。”江落把他手机抽出来，抬着他的下巴看向自己：“你男朋友在这儿呢，没人能把你拐走。”

　　两个人往路的尽头走着，不知道谁先把手指穿进了对方的指缝中，他们牵着手，十指相扣走在回家的路上。

　　江落长这么大还没跟人这样牵过手，景翊的手比他要大，手指几乎能把他的手背包住，他能摸到景翊手背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

　　越靠近居民区，路人就越来越少，江落上次喝醉酒被景翊领回家，自己压根没记路，靠着模糊的记忆走了一段，他不确定地回头问：“是这条路吗？”

　　景翊：“不是，走错了。”

　　江落觉得头顶飞过六个点，他说：“那你倒是提醒我一句啊，唉算了，不跟醉鬼一般见识...”

　　他拉着景翊原路返回，这次景翊给他指方向，他照着走。走进小区，江落四处看了看，他记得景翊家是在一号楼，一号楼在哪来着...

　　寻觅一圈，江落在左手边看见了一号楼的楼牌，他拉着景翊往左边走。走到单元门口，江落看了眼单元门上的牌号，问：“你住在几单元？”

　　景翊：“你连我住在几单元都不记得？”

　　江落：“……”

　　这是什么感觉？他怎么有种景翊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啊？

　　景翊带着他走向三单元，江落看看周围的环境，下次再来的时候总不能再让景翊来接他进来。乱瞟几眼，看见了一个身形很像张梦丽的的女人背上背着书包，正跟着一个女孩往小区外走。

　　她怎么在这儿？那小女孩是谁？江落还想再看清楚一点，可那两个人走出小区看不到人了，景翊问：“怎么了？”

　　没看见脸，江落也不确定那就一定是张梦丽，摁下心头的疑虑，说：“没什么，好像看见我妈了...”

　　张梦丽被女孩挽着胳膊向前走，她把滑下肩膀的书包向上提了提，脸上露出慈爱的笑：“你想去哪吃什么？阿姨带你去吃。”

　　女孩蹦蹦跳跳的，像只快乐的精灵，她今年上初一，听爸爸说她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妈妈啦，她在学校再也不用因为没有妈妈而被同学们嘲笑了。她搂紧“妈妈”的胳膊，说：“我想吃汉堡，吃完饭阿姨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吗？你们答应了我明天要带我去游乐场的。”

　　张梦丽摸摸她的头发，她看着女孩的脸，语气中充满溺爱：“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找你爸爸，叫上他一起吃饭好不好？”

　　“阿姨今天晚上和我睡在一起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睡觉。”

　　张梦丽接起电话，对女孩露出一个抱歉的神情，她说：“喂，怎么了豆豆？”

　　江落打通了电话，嘴巴却有点卡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说：“没事儿，想问问你夜班下班什么时候回来？”

　　张梦丽说：“明天晚上吧，白天还有工作要忙，忙完就回去了。”

　　“那你...行吧，那你注意休息，我先挂了。”

　　张梦丽：“等会儿，今天天气冷，你要是冷的话就把屋里暖气打开，别忘了关窗户。”

　　妈妈的叮嘱总是让人心里一暖，江落几乎是立刻打消掉心中的疑虑，他应下张梦丽的话，把挂断电话的手机放到客厅桌上。

　　景翊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刚洗了把脸，那点微醺的酒意都被冷水拍灭了。江落看他站在门口没动，以为他还醉着，主动走过去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沙发边，紧接着很自然地拿着杯子进厨房里去了。

　　厨房灯亮起，景翊看着江落忙碌的身影，突然产生出一种，时间如果就此停下就好了的想法。

　　他和江落都不需要再长大，就停在这里，共同相处在一间不算大但能遮风挡雨的小屋里，这就他们的家。

　　一杯蜂蜜水放在景翊身前的桌上，江落往里面加了很多蜂蜜，喝起来甜到发齁。景翊面不改色喝完了这杯蜂蜜水，半晌没说出话。

　　江落看他半天不说话，奇怪道：“怎么了？”

　　景翊靠过来，在他嘴上亲了一下，蜂蜜的甜味被他沾到江落的嘴唇上。江落呆了呆，反应过来的时候景翊已经坐回去了，他背靠着沙发，很放松随意地敞开腿坐着。

　　“你下次，那什么。”江落摸着嘴角，觉得这话有点羞耻：“你下次亲我的时候能不能预告一下啊，这么突然。”

　　景翊笑着“哦”一声，明显没把他这话当真，他说：“亲你要预告，干点别的什么是不是还要先写个报告报备一下啊？”

　　江落：“要点脸行吗，好歹是个年级第一的学霸，到时候光荣墙上贴你的照片我都替你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你不要脸的名声传遍整个七中。”

　　“放心吧。”景翊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脑袋：“这事儿就你知道，传不出去。”

　　“你还挺得意。”江落看他这能贫能唠，也不像醉的不能自理，他家里还有活儿没干，心里惦记着视频，他说：“你要是酒醒了我就回去了，还一大堆事儿没做呢。”

　　景翊看他这火急火燎想往家回，跟之前赖在他家不走的完全是两幅面孔，他用冷淡的嗓音说：“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

　　江落手贴在他额头上，诚心发问：“你是不是喝个酒脑子烧坏了啊哥。”

　　景翊：。

　　江落走出单元门，景翊站在窗边看他，楼下的江落忽然停住脚步，他站在原地扭头看向景翊家的窗户，在对上景翊的目光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踩着春天的尾巴，小区里已经有蝉迫不及待的开始鸣唱了，按理来说这一首夏日夜曲演奏的太早，可景翊看着江落的脸，觉得热闹非凡的夏天已经来了。

　　这是属于他的夏天。

　　解压完成的视频迅速在D盘里占用下二十多个G的内存，江落看着视频上的编号，苦中作乐地想：起码他可以不用每一个视频都看一遍内容才能确定最终版是哪个。

　　他把剪辑软件打开，设置好每五分钟自动保存，拖动点击鼠标的声音不断响起，江落对着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素材在电脑前坐了一宿，外面鸟都开始叫了，他还没合上眼睡觉。

　　身体里有股不知来处的劲儿一直撑着他，好像这么多年江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长了一根反骨，越是遭人打压，他就越想和对方拼个头破血流。

　　江落活动着酸痛的臂膀，走到阳台抽烟，薄雾蒙蒙，天边的朝阳徐徐升起驱散黑暗，江落低头看向楼下，那大爷已经拎着那小畜生鹦鹉出来晨练了。他看着大爷光秃秃的后脑勺，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后。

　　我脑袋应该不秃吧？要不然景翊昨天岂不是看到我这头顶一块空白......

　　确定自己头顶发量安全，江落吸完一根烟，感觉差不多精神了点，他到卫生间洗漱，刷牙刷的一嘴白沫时接到景翊发来的消息。

　　—拇指姑娘：醒了吗？

　　江落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才五点多，景翊这时候给他发消息，也不知道是醒了还是没睡。

　　—不准下雨：醒了，干嘛？

　　景翊那边估计发完消息就没看手机，江落漱完口擦干净脸，准备下楼买份早点填填肚子，回来继续和剪辑大战三百回合。

　　这时候去早点铺的大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大爷大妈，江落排在队伍里，久违的通宵让他现在整个人都感觉有点木，脑子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就在他觉得自己站着都要睡过去的时候，消息提示音响了，江落摁亮手机屏，屏幕上显示出两个字：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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