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浅梦

　　“贺略恒，把人带上来吧。”
　　秣伽好不容易止住大笑，他悠闲地靠在雕花木椅上，欣赏着卫殊的惨状，漫不经心地下达了命令。
　　一阵脚步响起，卫殊浑身紧绷。
　　他已看不清东西，脚步声也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他只能拼命用双手把自己的身体撑坐起来，茫然无措地转头向四处望去，渴望能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与他不同的是，瑾璋在被困住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所以在他被贺略恒拖进院子的一瞬间，就精确地捕捉到了卫殊的身影。
　　瑾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与卫殊分离还不到两日，这个男人刚刚才和他一起在湖边游玩，牵引着他的双手温暖又可靠。
　　可如今，他浑身伤痕累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坐在地上，耳朵里还有残余的乌黑血迹。他双目紧闭，脸上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无助。
　　瑾璋心胆俱裂，他被布团堵住的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吼，全身疯狂地挣扎起来，只想挣脱重重捆住他的绳索，奔到卫殊身边，为他治疗这一身的痛楚。
　　无奈贺略恒的双手如铁鉗般纹丝不动，他带着瑾璋走向秣伽，将他扔到秣伽脚边。
　　瑾璋刚一落地就拼命想往卫殊身边挪动，秣伽一脚踩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阿瑾？是你吗阿瑾？”
　　卫殊听到动静，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遍遍询问，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瑾璋双目通红，绳索在他的身上磨出了道道血痕，已被染得血迹斑斑。
　　这时，贺略恒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小刀，递给秣伽。秣伽蹲下身，扯住瑾璋的头发，将他拉得离开地面。
　　“听到他在喊你了吗？他的耳朵已经废了，你可要回答得大声一点，不然他听不清。”
　　说着，他一把抽出堵在瑾璋嘴里的布团，瑾璋正要大喊时，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秣伽居然同时将小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背部，只留刀柄在外，又用力旋转了半圈。
　　声音到了嘴边变成了惨叫，剧痛侵蚀了瑾璋的意识，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而卫殊几乎是在瑾璋刚出声的瞬间便爆发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想冲上前去，然而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未能靠近便被贺略恒一脚踢倒在地。
　　秣伽气定神闲地将刀从瑾璋背上拔出，又换了个地方猛地刺下去，刀刃插进肉里的声音清晰无比，然而瑾璋这一次却只是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没有让一丝声音从嘴里溢出。
　　秣伽被这个看上去懦弱无能的人突然爆发的意志力惊讶到了，兴致上来，正想如法炮制再将刀身旋转，逼瑾璋再发出让他心生愉悦的痛苦叫声时，一股强大的危机感突然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贺略恒已凭着多年锻炼出来的本能一个箭步冲回了他的身边，将他护在身后，严阵以待，惊疑不定地看着卫殊。
　　只见卫殊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双目紧闭，满脸都是暴起的青筋，双手与颈部裸露处的皮肤变得暗红，脚底下的泥土在微微颤动。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身体四周却缠绕着看不见的罡风，偶有树叶飘到身边，竟被他的杀气瞬间一分为二。
　　“你不想要这个人的命了吗！！”
　　被卫殊震慑到的秣伽有些慌乱，他把刀架到瑾璋的大动脉旁。想不到事已至此，这个男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能力，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不可测，秣伽完全不敢想象。
　　“贺略秣伽。”卫殊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如死神的召唤。“我确实无法将我挚爱之人完好无损地从你们手中救出，既然如此，与其让他受尽折磨，不如我亲自动手。”
　　说完，他慢慢摆出一个起势，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这是我最后的底牌，强行将所有的力量透支，这一招过后，我也命不久矣。”
　　他语气突然有些无奈。
　　“阿瑾，这是我第二次亲手夺走你的性命，你不会有任何痛苦，我会让这两个伤害你的人为你陪葬，待下了黄泉之后，我们再继续游山玩水，走完我们这一趟旅途，好吗？”
　　瑾璋听罢，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即使被利刃顶着脖子，他却没有一丝的恐惧。
　　“好，我等你，可别让我等太久了。”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坦然等待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来临。
　　卫殊听罢，身上的内力再次爆发，压迫力又上一层。贺略秣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卫殊不是虚张声势。他这一招一旦使出，自己与贺略恒都必然当场毙命，没有人能挡住此时的卫殊。
　　他神情复杂地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贺略恒，即使到了这般境地，他也没有丝毫退缩，不动如山地保护着自己直到最后一刻。
　　不行！！！
　　秣伽在心中大喊。
　　他虽早已对人世间无所眷恋，可贺略恒还有未来。当时他划花自己面容，因感染高烧而意识不清时，贺略恒便趁他无力制止，也将自己的面容尽数毁掉。
　　他如此英俊的一个人，本该有一段美好的姻缘，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即使如今已如梦幻影，但也绝不应该与自己一同死在这个荒凉的院子里。
　　“你住手！！”
　　秣伽突然将刀从瑾璋脖子上移开，上前一步，挡到贺略恒的面前。
　　“我们与这少年无冤无仇，取他性命并非我本意，折磨他也只为让你更加痛苦。如今你赌赢了，我愿意退一步。”
　　他将小刀抛到卫殊脚下，刀身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我不可能放你走，但他，还有一个活命的机会。你用这把刀挑断自己双手的筋骨，自断脉络，废了武功。我确认你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后，就让你心爱的人安然离开。如何？你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你爱人一个活着的希望吗？”
　　瑾璋听罢，瞪大了眼睛，他不顾刚刚几乎被捅了个对穿的伤口，只想起身出言阻止，却被贺略恒摁下，捂住了嘴巴。
　　他疯狂地摇着头，他想告诉卫殊，一切都不要紧了，他不要回家了，也不想因为害怕再受伤而抗拒自己的内心。若不能与卫殊一同活下去，那一同死去，也是一个好结局。
　　没有卫殊的世界，对他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即便他内心已如海啸般翻涌，对面的人也似乎并没有感知到他的想法。
　　只见卫殊缓缓放下了双手，他周身的杀气渐渐消散，似乎这样的结局，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卫殊的眼睛还是没法睁开，可瑾璋知道他在看着自己。因为他看到那个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永生不可磨灭的印记的男人张开嘴，无声地留下了他最后的一句话。
　　“阿瑾，对不起，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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