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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都水监在洛茯苓的带领下没有出任何乱子,也无人感染,整个都水监上下秩序井然,穿梭在各处疫病严重的地方运送物资,哪里缺人手便顶上。洛茯苓以身作则丝毫没有退却,哪里危险就往哪里钻,舒妍的到来更是大大缓解了邺城药物紧缺的状况。
许远宁更是将邺城兵力凝成了一股劲,短短半个月疫病迅速消退下去,太医院的药庐丝毫不停,抢回了许多条命。
许远宁越发狠厉,派袁昇跟着张祎修去平叛,没人知道岚州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只有张祎修一个人会来,没有人再提起袁昇,好似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几乎是邺城解封同一时间,丧服便发到所有官员手里,黄昏时分宫里敲了丧钟,皇帝驾崩,皇太后殁于慈宁宫,贵妃娘娘因悲痛欲绝殉情而逝世。天牢的献王被斩杀,诚王弑兄杀弟,谋权篡位。但无人敢指责,但凡能会站出来质疑诚王的人早就被清洗干净,皇帝身边的贴身奴才、内侍、御厨全部被安排为皇帝殉葬。
邺城的天开始迅速转冷,因为疫病几乎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天还未亮楚桓英便起床换衣裳,打扮整齐后骑着马出城,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了好一阵又绕回了家中。一直浑浑噩噩等到回神,已是午饭时间。
孝城县主坐在堂中喝茶,看着楚桓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去外头冻着也好,让你的脑袋好好冷静冷静。你说你非得要去台州,非得要找侯府退婚,现下权势没了,大好的姻缘也没了,你说你何苦呢。”
楚桓英没有搭腔,只是拿筷子夹菜吃起来,顺手端起旁边的茶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大一杯。
县主气的脸都白了:“这会子连话都不愿意跟娘说了,你说你失了势,又没个好的岳丈帮衬,往后在朝中如何自处,为娘还如何仰仗你呢!”
楚桓英扯了扯嘴角,但也没有疾言厉色,只淡然地抬眼看着县主:“母亲,我现在不想提这事,您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房歇着了。”说罢便丢下筷子,站起身往里屋走。
孝城县主瞪圆了眼睛,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的,看着楚桓英越走越远的背影,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站住,自打遇见那个洛茯苓就像是魂被勾了似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洛茯苓这样名声的女人,你还惦记着干嘛?”
楚桓英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背对着孝城县主道:“母亲,您见过茯苓,是不是觉得她很像一个人?”
孝城县主愣了一下,随即反驳道:“你莫要胡说。”
楚桓英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孝城县主道:“母亲这样聪明,难道看不出落玉带她进国公府,引荐她入朝的原因?”
孝城县主愣愣看着他,不敢置信道:“这个女人真是勾了你的魂了,什么话都胡说。”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楚桓英。
楚桓英声音悲凉,一行泪流下来:“母亲,我去了宗□□审了好些人。越审我便越心寒,你明明知道我爱慕洛茯苓,你明明就明白儿子的心意,为什么要派人去欺辱她,毁了她的名声和人生!”楚桓英声音哽咽,语调颤抖:“儿子从未想到过母亲竟是这般狠毒的人,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心肠歹毒的母亲,你让儿子情何以堪?”
楚桓英攥紧拳头走向她,眼里是无法言喻的痛苦:“您不必这么看着我,您做的事我哪一件是不知道的,我问你,洛宁好端端的为什么死了,殉情?成家哪里有什么多情之人,洛宁会为了先帝殉情?她从小在你膝下长大,你如何能狠下心来弄死她!”
孝城县主看着楚桓英,脸上的怒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疲惫。
“你这是怪你母亲了?”孝城县主问道。
楚桓英看着孝城县主的目光充满痛恨和愤懑,孝城县主脸上的血色渐渐消散,目光闪躲不定,但随即便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为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说得对,洛茯苓太像文伊人,所以为娘得防着,成家不能再有一个文伊人出现了。还有你那好妹妹成落宁,这些年在我身边安插眼线,多次想要我的命,我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为了母亲自己还是为了我您自己清楚,不用将我推出去做您作恶的借口。”楚桓英沉默片刻开口道。
孝城县主冷笑:“你看看你现在,没有为娘为你筹谋,你权势不再,朝中威望一日不如一日,皇上哪里还能容得下你。我若不杀洛宁,她便会时时找我们楚家麻烦,我若真让你娶了洛茯苓那你就真的失去了常林候的助力。到那时候,楚家可就危险了。”
“够了母亲!”楚桓英脸色铁青:“你说我失去了威望,可是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火油矿是你亲手交到诚王手里的,他就是有了登上大位的实力。儿子与他积怨已久,他做了皇帝我便注定大权旁落。”
“一切都还有转机的。。。。”
“儿子走到今天这一步都与母亲自以为是的筹谋脱不了干系,现下的情形还能有什么转机!?”
县主气急拍案道:“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
“母亲,儿子心中有很多疑虑,既然今日话说道这份上了,我便都问清楚。还望母亲能不再瞒骗我。”
县主咬咬牙,头一偏道:“你问罢。”
“当年落玉在先皇案头放了文伊人贪污的证词,那时先皇并未放在心上,可你却要与先皇后合谋借此事大做文章。最后我父亲与师父此事而死,母亲,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害死文伊人?”
孝城县主的脸色变了变,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半晌后道:“英儿,此事关乎我成家一门的性命,母亲当年也是无奈。”
楚桓英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压制着内心的冲动,看着孝城县主道:“你若有什么事情瞒着我,那你最好祈祷别让我知道,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楚桓英撂下话转身就要走,县主连忙起身道:“英儿,为母不会骗你的,母亲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楚桓英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孝城县主,县主扶额坐回去,思量片刻道:“那时文伊人察觉了你外公开启私火油矿的事,便着手开始调查。你外公警觉,此事若被朝廷所知那我们全家都不会有活路,毕竟私藏火油便是诛九族的罪过。当年的皇后也就是你皇姑母自然也知晓其中要害,哪里还能容得下她。”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文伊人之后,傅承也知晓了火油矿的事便与文伊人计划着手调查,他们那时已经到了滨州,你外公没法子,派出杀手想要除掉他们,无奈诚王也在,无功而返,后来只能上书儋州水患,将傅承调离邺城。文伊人一时孤立无援,你皇姑母依着那封折子调了足量的香料丝绸与银两,派了暗卫查探,重金买通了文伊人的贴身侍女知晓了文伊人家中的密室所在。”
楚桓英听了脸色微变,沉默片刻道:“你们陷害她,最后还害死了傅承。”
孝城县主苦涩一笑:“我们确实是有想法要杀了她,但是那时候诚王出现了,陛下几次三番暗访滨州,早已对火油矿的存在起了疑心,我们不得已才将矿山送到了他的手里,彼此都有把柄才能相互制衡,可他不愿意自己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早在文伊人想自我了断之前他便去了牢里与她长谈,只是最后也没谈拢,于是,在他的授意下弹劾栽赃文伊人的折子如山一般堆到了先帝的案头。”
楚桓英闻言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后方开口道:“杀了文伊人的人,是诚王?!”
孝城县主点点头:“文伊人眼里揉不得沙子,哪里能看得火油矿成为诚王的囊中之物,哪怕他们藕断丝连彼此牵挂,但是,文伊人眼里比爱情重要的是大义,诚王眼里比爱情重要的是权力。最后只能有一个赢家。你父亲一直不知道火油矿的事,文伊人出事后他查明了这件事知道诚王有了谋逆之心。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她与你师父联手要上书圣上,可折子还没递到案头你父亲就死在了石源。楚家内斗的真相我查了好几年,若不是洛宁亲口告诉我,我哪里会知道她是诚王的人,哪里会知道是她推动了石源的纷争与杀戮。儿啊,你来问我为何要杀洛宁,娘是在给你爹报仇啊!”
“母亲你真是疯了!”楚桓英不可思议地看着孝城县主,孝城县主惨然一笑,看着楚桓英道:“成家的女人,包括我在内没有痴傻之人,每一个都心狠手辣。”孝城县主站起身,背着楚桓英道:“眼下你当好好筹谋,为娘老了,还能为你操心几时呢。”
楚桓英心中翻江倒海,看着孝城县主离去的背影,他紧攥着拳头,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恨意。
宫里一片哀戚,皇帝殡天,大臣们纷纷入宫吊唁。楚桓英作为权势最大的武将跪在最前面,他挺直背,看着诚王眼底一片杀机。
时隔一个多月才见到,洛茯苓脸颊瘦削,眼窝深陷,看上去憔悴不堪,她跪在人群中,瘦小得格外扎眼。
楚桓英越过层层人群看她,心中绞痛。
洛茯苓没有回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烈日当头,洛茯苓皮肤苍白,宛如一张发着白光的纸。楚桓英的眼睛和心都被狠狠刺痛。
许远宁扶着刀跪到他身边,十分不屑地剜了他一眼:“既然输了就不要再心存念想。”
楚桓英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觉得你赢了吗?”
“从我知道她答应嫁你的时候我是觉得我会输的,可终究你也不过是个俗人,要用别人的错再次伤害她。我不像你,只要是她,世间一切束缚我都可以不在乎,一切障碍我都可以踩平,本来你也可以做到的,但你甚至想都不敢想。我可怜你。”许远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楚桓英,眼神凌厉,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你很得意?!”楚桓英咬牙切齿。
“不然呢?”
“你取代我,用的是最下作的手段,造反弑君,你觉得你配?!”楚桓英恨声骂道。
“哈哈哈。。。。。”许远宁小声地笑,转过头,一把抓住楚桓英的衣襟:“谁有你楚大将军清高,是你利用别人,玩弄别人性命在先,你为达目的使的手段难道就不下作!”
內侍听到动静过来劝,两人才瞪着眼甩开彼此的领子。“我和茯苓能有今天全都拜你所赐。”许远宁挺直身子跪好,声音很小刚好能被楚桓英听到:“是你非要让她到战场去,若她不去谷子也不会跟去,也不会非要留下学医,更不会小小年纪去源城治疗疫病。谷子不死茯苓就不会气急杀了肖荼,不杀肖荼又怎会有后面在宗□□的事。”
楚桓英抓紧自己的袍子,眼眶通红。他当然知晓宗□□的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他的亲娘孝诚县主亲手毁了洛茯苓的清白,他哪里还有辩驳的脸面。
“若不是你利用她,她会去滨州吗,会被下毒毒瞎眼睛吗?”许远宁自己心里清楚洛茯苓受害自己也有份,但是他不管了,他就是要诛心,就是要楚桓英痛苦。
“别说了。。。别说了。。。”
“你在朝堂百官面前说你要娶她,魏川都已经给她备好了嫁妆,你话都不愿多说几句便退了婚,敢问你要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自处?”
“别说了。。。我叫你别说了!”楚桓英站起身来对着许远宁怒吼道。
许远宁冷哼一声,不理会他的暴怒:“你就是个懦夫。”
“你说够了吗?”楚桓英抽出长剑一剑刺进许远宁前胸。
百官震惊,皇帝的棺椁前见血这可是要掉脑袋的罪啊!
“大将军!陛下龙体未凉,怎可殿前行凶。”棺材前的老臣大惊失色呼喊起来。
“闭嘴!”楚桓英一脚踹翻他,老臣的脸色煞白,嘴唇青紫,一口鲜血喷洒出来。
“严大人!”众臣惊呼。
楚桓英的眼眸赤红一片,许远宁站起来,这一剑力道极重,胸前白色的丧服已经被染成血红色,他却仍一脸淡然:“怎么,戳中你痛处了?”
楚桓英握着剑柄,额角上青筋毕露:“我要杀了你!”
洛茯苓赶忙上前给楚桓英行了个大礼:“大将军,今日圣上殡天,纵然心中有千百怒意,还请不要在此时动刀剑冲撞圣上的龙体。”
楚桓英转头看着洛茯苓,眼神五味杂陈。僵持了半刻他收了剑,面如死灰:“我是输了。”
诚王这时才从殿内走出,怒意满面:“大将军,我敬你战功赫赫,但是今日父皇殡天,你却殿前行凶,可有将我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诚王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你陛下了吧。”楚桓英收回刀,依旧挺直腰板一副傲骨铮铮的模样:“使你杀尽天下知情人也改变不了你谋朝篡位的事实!”
“大将军,还请你慎言。”诚王沉下脸色。
“你做的那些肮脏事儿谁不清楚呢。”楚桓英凄然地笑道:“你现在风光,等你死了,你有什么颜面去见文伊人,你要怎么跟她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
诚王的瞳孔微缩,脸色霎时铁青他咬牙:“楚桓英!”
“你知道她为何那样与你要好却始终不愿意扶你上位吗。”楚桓英冷笑着说道:“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薄情寡义,为了一座矿山,为了几桶火油你就可以杀了文伊人,她再聪慧又怎能抵挡你的恶意栽赃,你一次次激起圣上疑心,她死了你都不愿放弃利用她。诚王殿下,到了这个时候,你又装什么情种。”
诚王脸色难看至极,跪着的官员里但凡有知道文伊人的都极度震惊。许远宁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什么时候狗咬狗的戏码都最好看。
“楚桓英,你休要再胡言乱语。”诚王强忍怒火。
楚桓英讥讽地看着他:“我楚桓英为赵国卖命,但我不会为你这样的小人卖命。”他站起来一把推开围上前的侍卫往宫外走去,目光灼灼,无一人敢拦。
诚王看向跪着的大臣们,大声呵斥道:“楚桓英在皇陵行凶,即日起革职。”
洛茯苓侧头看着这蛇鼠一窝只觉得好笑,她想上前扶许远宁离开,但是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做这件事,只好给张祎修使眼色要他去。
“洛爱卿,你随我来。”许远宁被带下去后诚王对洛茯苓道。
“是。”洛茯苓恭恭敬敬地应道,她跟着诚王进了内殿。殿中挂着一幅画,画中一女子身姿纤丽,容貌卓绝,只是眼睛没有画,空着显得不舒服。
“这画怎么样?”许远宁停下来问洛茯苓。
洛茯苓点点头:“很美!”
“她人长得美,我却连十分之一都画不出来。”
“为什么没有画眼睛?”
“眼睛为一个人的精魂所在,我始终没想好要怎么画。”诚王拿起笔在砚台中蘸了墨汁。
洛茯苓心里冷笑,老爹死了自己却躲在屋里画画,这样的大孝子天底下独一份了。
“你坐好,我照着你把眼睛画完。”诚王道。
洛茯苓丝毫没有客气,直挺挺地坐下去。
诚王的笔锋轻柔,仿佛是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一炷香的工夫,诚王停笔。他长叹,眉眼中全是悲戚:“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要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
洛茯苓一点都不好奇画成了什么样,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安到别人脸色有说不出的膈应。
“你最近很是辛苦啊。”诚王站在画前边欣赏便说道。
“应该的,微臣职责所在。”
“嗯,只是,你的名声似乎不怎么好。”诚王说道。
洛茯苓脸色微变,不动声色道:“微臣没用,给朝廷抹黑了。”
“不要这么快认错,你是我的心腹,你被欺负了我理当给你出气才是。”
洛茯苓抬眼看着他,眼神平静,一派坦荡。诚王笑笑:“去滨州吧,火油矿需要你,滨州需要你,那里没用风言风语,没有人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谢陛下!\"洛茯苓恭恭敬敬行礼:“臣领旨。”
“你都不讨价还价?”诚王笑道:“就这么答应了?”
“服从陛下旨意是做臣子的本分。”洛茯苓淡淡地说道。
诚王点点头:“不久后朕就要登基,心里高兴,许你个要求。”
洛茯苓抬眼看着他:“既然陛下说了,那就大赦天下吧。”
诚王皱眉,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但随即哈哈大笑:“朕以为你要让朕为你和许将军赐婚呢,或者为你兄长某个一官半职,你还真是叫朕吃惊。”
“陛下答不答应?”
“你都开口了,自然答应。”
“谢陛下,微臣告退。”洛茯苓恭敬施礼然后退了出去。
什么都是虚的,洛茯苓边往外走边想。大赦天下,雨茗就可以脱离奴籍,魏川便能同她成婚。努力成全身边人好像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事了。
许远宁没有伤及要害,但张祎修看着他胸前密密麻麻的伤疤还是唉声叹气道:“将军,你说你何苦呢。”
“皮肉疼好过心疼。”许远宁道。
张祎修摇摇头,边给他上药边问:“我们现在算是赢了吧。”
“是。”
“那之后呢?”
“不知道。”
“不知道?”
张祎修诧异地问道。
许远宁垂下眼眸,沉默片刻道:“祎修,赵国的命数没几天了。”
张祎修一愣,手中抖了几下低声道:“这是什么话。”
“诚王一轮轮大清洗,赵国留下来的人还有几个是能用的。在内臣子都在谄媚,诚王纵使再有才能,无人能用又怎么能撑起一个国家,在外,只要楚桓英一倒,外敌立马会反扑。诚王只道铲除异己,全然不顾国家会处于怎样的境地,到时候内外交困,这样的赵国还能几天好日子。”许远宁道。
“那怎么办?”
许远宁苦涩一笑,眼睛中满是疲惫:“我还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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