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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
一道哨令将杨将军引走。
房中只剩下蓝采和,她用丝帕包住手,轻轻拍了拍蓝桂平的面颊。
“死的还是活的?”
“唔。”床上死气沉沉的病号嘤咛一声,突然睁开眼。蓝桂平艰难地张嘴:“你怎——回来?”
“怎么伤的?”
“杨——谋—袭。”蓝桂平想了想又说,“金矿——”
原来杨将军这是顾虑着她手中的金矿。蓝采和安抚地拍拍他:“好好养伤,我回来了。”
蓝采和仍旧住在归山苑,苑内偏房住着姬皦玉,似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有不正常的关系。她只是觉得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仅此而已。但临别前,杨将军八卦的眼神始终挥之不去。
等蓝采和回到归山居时,天色已经黑了,游廊的灯笼已经点亮。
一道人影站在苑中的秋千旁,闻声回头,正是一袭薄衫的姬皦玉。他看出了蓝采和心中的烦恼,问:“何事如此忧心?”
“我在想如何调动民力清理城外的尸体,和请人制药粉。”
姬皦玉略一沉吟道:“不如写一篇张贴告示,以利调动民心。”
她点了点头,显然也有此意,只不过这个办法实施起来也不容易。忽然,她眉梢轻挑,面色如柳暗花明般转好,笑道:“要不你去写一篇告示,用粮食聘人做工?”
“自然可以,”他有些迟疑,“只是我听说城中粮食不够,这雇佣的人数得控制在一个范围里。”
“这不碍事,过两日就要收麦子了。”
逍遥城往东两座低山后面是一块盆地,整个盆地都是蓝府的私有良田,自然那里设置的有田庄和府兵。
翌日,姬皦玉大早晨的就交给了她三份告示的方案,她仔细看了会儿拍板选定第二个。杨将军从城外军营回来,接到蓝采和派人送来的方案,几经考虑也同意了。
于是那天下午,大街小巷的告示栏围满了百姓,颇有些往日繁华的景象。
临时招工是一日一结,报酬丰厚。每次送出城的百姓分为三批,其中两批运送和火化尸体,一批在两位大夫的带领下进山采药。除此之外,蓝采和听了姬皦玉的建议,派暗卫到临近的城池购买药材。
屋内檀香袅袅,蓝采和正举杯独酌,心绪纷扰。
这两日,杜如贵的那批精铁也到了逍遥城边界,她已派出府军将精铁抢走。为此,杨将军发了好大一通怒火,即使和她商议城防事宜时脸色依旧青红交加。
突然,“砰!”大门被人踹开,一个虎背熊腰的身着盔甲的大汉闯进屋,步履生风,猩红的披风猎猎。
“你这是什么意思!”杨将军怒气冲冲地逼近,猛拍桌面道。
上等梨花木的桌椅已经裂开了根茎状的缝隙,她意味不明地注视裂缝良久,才缓缓抬头:“杨将军何事如此着急?”
他肯定道:“你派人夺走了那批本该运到逍遥城的精铁。”
“的确是我的人做的,庄子里的麦子成熟了,农具不够用就先借用一段时间。”蓝采和搁下酒杯,“何况大伯父率兵出境征讨胡族久久未归,我只好先斩后奏了,总不能让城中这么多张嘴不吃东西。杨将军有异议的话,等大伯父回来再告状去吧!”
看着杨将军愤愤离去,蓝采和勾唇笑笑,将酒杯中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
傍晚,参军杜岚就被杨将军派来洽谈,他依旧作书生打扮,毕恭毕敬地讲明了来意。
“带人去小岭接粮食吧。”她淡淡地说。
杜岚作揖拜了两拜,快要退出大门时,忽然开口:“主子,杨将军似乎有意派您出境支援。”
为免夜长梦多,胡族大军再次偷袭逍遥城,新割的麦子连夜被运送到城内。一辆辆装载着金黄色麦子的板车连成长龙,有条不紊地排队入城,两侧居民面带笑容地欢呼着。有了粮食,他们干劲十足!
“呼——”突然,一声悲怆的号角打破了欢乐营造的宁静假象,数十万黑压压的兵马似凭空出现在西北方向二十多里远的绵长山脉上,像天神眨眼造就的黑色长城。
“撤!”
“迅速回城!”
象征着胡族左王的旌旗被逍遥城时而狂暴的干风吹得猎猎鼓动,一阵号角在沧桑空旷的山地平原响起,无数战马嗒嗒飞奔下山。黑云沉沉逼近,烽火狼烟已起。
“这次派出的兵马比上次更多——”杨将军沧桑的脸庞流露出几分凝重和惊诧。
“也许上次的撤退本身是个阴谋。”蓝采和拧眉望着蜂蛹攻来的骑兵大军,声音沉重。
城中百姓惊恐地躲回了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主动要求帮忙,比如运送伤员,搬动武器之类。
一瞬繁华,陡然破碎,只剩下寂寥的长街和呼啸的大风。
蓝采和调走一支士兵匆匆赶回蓝府,打开了蓝府尘封多年的武器库。
“先搬动毒药和箭矢到城墙!”她吩咐完一切,悄悄地退出屋内。
干净整洁的衣袍沾满了灰尘,发髻微散,她急匆匆地往归山居跑去。刚跨过门槛冷不防撞到一个人,那人先是痛呼一声,随即抓住她胳膊问:“怎么了?”
“胡族攻城了。”她冷静地开口,抬眸看向不可置信的姬皦玉,“我有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去办。”
姬皦玉怔怔地点头。
她拿出暗月令的阴面和城主令交到姬皦玉手中,语气急促:“这是一半的兵符,你可以调动暗月卫所有的势力。从暗道离开后,你立刻带着它和城主令先去找鳞城鱼凌援助,再寻宋沐慈将城主令交给他。”
姬皦玉紧紧捏着两样东西,分明冰冰凉凉的物什却灼烫了他的肌肤,只见他嗫嚅道:“暗道?可不可以让我留在这儿,派暗月卫去?”
他害怕,这一去就成了永别。
“你是不是喜欢我?”她突然问,一脸的纯良。
他默默地凝视着她,他表现的还不够显眼么?姬皦玉摇了摇头,自我嘲笑,他大概就是一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人。往日尽谈国家大事该如何舍身取义,直到如今才知晓身处其中的痛楚。
忽的,她踮起脚凑近,轻轻地吻了他唇瓣一下。
心口猛地一跳,姬皦玉的身体陡然僵住,不得动弹,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蓝采和。送信的任务谁都可以取代,并非他一人不可,这只是留给他的一个活命的机会。
蓝采和收回点穴的手。她又恢复了那副冷静甚至冷漠的表情:“暗卫,把他架走。”
两个黑衣人无声出现,冷漠地将他押送进那条深不见底的暗道。蓝采和合上暗道的机关,走了出去。
一夜,骤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屋瓦、树叶和砖石。
经过全城军民的协同作战,敌军的铁马终究没有踏破城门,他们总算保住了这座百年飘摇中屹立不倒的老城。
尽管胡族军队还守在城外十里远,想要将逍遥城逼入弹尽粮绝之地,但蓝采和他们依然瞧见一些曙光从东边的平原上缓缓升起。
“嘀嗒——嘀嗒——”雨打青石,掩住了来人的脚步声。
蓝采和独自坐在棋盘前面,拨动着一枚黑色棋子。
听属下来报,胡族人暂时没有趁着大雨攻城的打算。大概是因为胡族人一年少见大雨,不喜闷湿的天气。
“你又不是胡族人,更不是胡族的将领,你怎的知晓他们的动向?”蓝采和哼笑一声,“去,叫杨将军多派些人手查岗!”
自从她贡献了大量的武器,又及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使得战情没有继续恶化下去。蓝采和的地位日益水涨船高,杨将军不得不改变对她的态度。
杨将军扣响门扉。
连日不停的作战使他愈发沧桑起来,唇周的胡须又长了一寸,眼睛红的都快赶上一双兔眼。
“请进。”蓝采和放下棋子,揉着额心说,“杨将军何事找我?”
“城中的武器和粮食濒临告罄。”
蓝采和垂眸望着棋盘,镇定自若道:“这种小事还用您亲自跑一趟,太不值当了。杨将军还是先趁空闲休息去吧!”
那道犀利的目光注视她良久,只听杨将军意味不明地长叹一声,随之脚步声远去。
今日是姬皦玉离开的第三日,风波平静。不知道他们已经逃到哪里了,是正在谈判还是在半途被胡族人捉了?
距离今晚子时还有十二个时辰,这是她留给自己和姬皦玉的最后期限。她早已吩咐杜岚,如果子时没有救援到,就立刻按照计划带着城中民众分批从暗道撤退。
等杨将军跨出门槛后,蓝采和忽然大口喘气着伏倒在棋盘上,黑眸幽幽盯着窗台上放的一只天青色高颈花瓶。
临近子时,蓝采和推开窗子,但见雨水如墨,斜斜飘进屋内濡湿了一片木质地砖。
她抿了抿唇,眉心微蹙显示出其心绪烦躁,突然眼前亮起一簇火光,朦胧而微弱,由远而近。
“敌袭!敌袭!”黑幽幽的环境中响起一阵接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蓝采和迅速地穿好外衣,拿起斗篷飞奔出门。
“杜岚!”她朝立在蓝府大门口外的修长人影喊道。
“主子。”杜岚戴着斗篷朝她点头致意,他身后跟着一大批惊慌无措的妇女小孩。
雨水顺着斗篷的弧度下滑,蓝采和极快地扫了眼,说:“走!”
“这边就靠你了。”她吩咐完这一句,匆匆钻入雨幕中。
越靠近城墙,脚下的地面震动的越发剧烈,宛如心尖架着一口巨鼓,无数人在鼓面狂舞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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