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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木芯
眼见杜风随又要发掌打来,祝云连忙拉过余然,捡起地上的云川剑与他奋力一搏!
在两人缠斗之际,余然已将榻上女子的容貌仔仔细细端详多遍,这眉宇之间隐隐的熟悉感让他从震撼到惊慌又至大喜。
他蹲下身,面上喜悦与痛苦并存,双手微颤伸前却情怯徘徊,小心翼翼唤道:“阿姐...!”
意外的称呼让杜风随动作一顿,他复杂的眼神覆上危险,一招将祝云打翻在地,上前抓住少年狠狠拉下他护腕,果然见到了与女子相同的红色编绳。
这个发现让他的五官紧紧皱在一起,他质疑道:“你是丰安人?”
连声音都带了奇怪的转折。
余然奋力挣脱开,反问他:“你为什么会和我阿姐在一起?你把她怎么了?”
“......真是有趣。”看着那被打碎的香盒,杜风随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怒容添了轻蔑笑意,看着面目扭曲:“她心心念念的弟弟,竟然是你?”
他猛地指向地上药粉,声调不由大了两分:“若她知道,是她的宝贝弟弟毁了唯一能救她的乌木芯,会作何感想?!”
什么?!
祝云适才便发现到药粉落地后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像是烛火爆芯似的,若不是她耳力惊人,恐怕无人注意,但声响过后,原本黑亮的颜色趋于黯淡,连异香都逐渐消散。
难道这灵药掉地了就不能再捡起来用了?
“你骗人!”余然哪里肯相信他说的:“你休想骗我!”
“呵,我骗你?”杜风随将祝云拉至身前,解开她哑穴:“不如让她告诉你,这两日是不是多亏得乌木芯,才保得你姐姐一命!”
祝云看着余然双眼中暗藏的恳切与希望,她坚定摇头:“不是!”
杜风随见她不承认,冷笑道:“你就算撒谎,也改变不了事实。”
“我没有撒谎。”她清了清长久不得声音的嗓子:“你先后两次用的乌木芯药量不同,第一次一勺,第二次两勺;取我血,第一次五滴,第二次取了小半碟子!如果你说乌木芯是救她的唯一药方,那你为何擅改药量?!你用我血无非是要蛊毒,可抓我之前你从哪里弄蛊毒血来?”
她目光灼灼:“你根本没定下药方谈何救人?否则为何她毫无起色?”
这话乍听有理,殊不知深深激怒了杜风随,他抓住她手臂,如铁五指在她皮肤上烙下青白印记,怒道:“你怎知毫无起色?!若不是我,她早就死了!”
他又指向余然:“是你,杀了自己的姐姐。如今没了乌木芯,她撑不过今晚。”
余然愕然,不得不将前后事件关联,若杜风随所言是真,那他打破香盒,岂不是——
“不可能。”祝云脆声打断余然思绪,她掷地有声质问杜风随:“你刚给她吃了药,为什么会熬不过今晚?你的话前后矛盾,如果不给出个解释,我只能认为是你在拿她试药。”
他沉静得可怕,死死盯着祝云:“拿到乌木芯以前,她全靠青参续命。可拿到乌木芯以后,无论我以何种方式入药,她都起色甚微。但是——”
“你想用蛊毒血。”祝云望着他疯狂的眼睛,摩挲了一下指尖的伤口,猛地恍然大悟:“难怪你会有香蝎蛊幼虫,千晓当初百思不得其解我为什么没有因蛊虫噬心而死,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做好要用我蛊毒血的打算了。”
“要不是你,我还得花费心思养蛊,天上掉的好事,我岂有不用之理。”杜风随冷冷笑了一声:“当然,没有我的幼虫给你当子蛊,你也活不到现在。”
“你!”祝云万没料到他竟计划至此:“你答应纪大哥会替我拔蛊,不过是为了确保还能随时找到我,好拿我的血入药!甚至不惜为此让纪不天埋子蛊!!”
“没错。”他嘴角笑意猖狂,哪里还有从前潇洒模样。
祝云气到失语,她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要纪不天受到诓骗去埋子蛊!
还拔个鬼的蛊毒!祝云全身发颤:“你为什么要背叛他!”
“背叛?哈哈哈背叛??”杜风随大笑两声,垂目观之,神情可憎、疯态尽显:“如果他现在知道我救的人是这小子的亲姐姐,他会怎么想?会不会后悔盗走我的乌木芯!”
“明明是你偷盗紫阳佩在先!”祝云怒斥:“他不过是为了迫你现身!没想到你这疯子居然对昔日好友拔剑相向!你若肯好好讲话何至于此!他今日...今日还和我说你是神医降世...!”
“呵。神医...你晓得个屁!”杜风随那捋银色发丝无力垂在脸颊旁,目光转到余然身上,执意问道:“那你会不会后悔,一拳打碎了自己亲姐姐的救命药?”
“......!”少年全身一震,茫茫然转过视线,眼眶通红:“你告诉我...她到底什么病?你、你又给她吃了多少药?”
“多少?”他俯身牵过俞安的手:“不记得了...乌木芯和蛊毒血是最后的希望,可她还没醒来。”
“什么意思?”
杜风随的沉默,让余然几乎窒息,他大声叫道:“我问你,什么意思!”
“嘘。”他曲起食指抵在俞安唇畔,轻声道:“你一直念叨你的弟弟,现下你见到了,他虽然蠢得无可救药,但好在还活奔乱跳。”
他的话语冰冷,闻之胆寒:“乌木芯已毁,我再无他法,为救你,我也算仁至义尽,你死后,可不要怪我。”
祝云见不得他惺惺作态:“你得到乌木芯之前不也有法子为她续命么?怎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愚蠢!”杜风随转身,狠狠咒骂:“没了乌木芯,喂再多青参也抑制不了蛊毒血!今日我冒险加大剂量,却万没料到遇见你们两个坏事的,如今没了乌木芯压制,蛊毒血会要了她的命!”
祝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药粉落地如何就不能用了?”
杜风随冷冷嘲讽:“听说你当初还能编出冰蚕的假话瞒过千梅老儿,竟然不知灵药各有脾性么?若不是乌木芯精贵罕见,又怎需要仙山璞玉贮之?我翻阅多少古籍、尝试多少秘方才将其研磨成粉随身携带,换得小安一息尚存...”
他的话语渐渐低沉,却又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始放声大笑,笑声里满是愤慨与疯狂,听久了却又能琢磨出些惆怅与悔意。
祝云怕他发疯,立即拉过余然:“我们快走。”
少年红着眼睛,存了最后几分理智,弯腰抱起俞安,紧随祝云离开竹屋。
————————————
深秋的夜晚起了大风,在空旷的郊外原野肆虐,啸声如泣。
余然脚步飞快,顷刻间便行出百丈远,祝云哪里追得上,疲累的身躯几乎要倒地不起。
风中,远处的余然忽然止住了步伐,少年怀抱阿姐的背影单薄,衣衫被狂风吹出猎猎声响,那年轻的身影在苍茫天地之间硬是生出满满孤寂凄凉。
祝云预感不对,连忙迈着酸痛的双脚一深一浅地追了上去。
余然缓缓蹲下身,阿姐就躺在他的臂弯之中,平静的面容透着异于常人的青色,祝云连忙握上俞安冰凉的手腕,那里,已经没有了脉搏。
她慌忙抬头:“余然...她未必是你——”
“她是。”少年的声音闷闷的,混在呜咽的风声中,叫人听不清楚:“她脚踝上有一道伤疤,是小时候被陶片割伤的....”
风将他的发吹乱,将他未尽的话语吞没,祝云不知如何安慰,直到有冰凉的泪珠落在她手上。
他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加入巢会、不顾一切只是为了找到姐姐,这么多年过去,没想到最终会以这样的方式仓促再见...
老天爷,何必呢?
祝云满心悲凉,她伸出手,轻轻拢住少年的肩头,将他们姐弟拥在怀中。
......“没关系,你阿姐只是先走一步,她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想哭就哭出声,我帮你保密。”
......“你还有纪大哥,我们陪着你。”
......
零碎的声音被风切碎,点点滴滴试图温暖少年冰冷的掌心。
许久,东边无垠的天际开始泛起光亮,余然盯着那抹刺眼的光,哑声道:“你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就能回小丰安。我骗了你,我哥伤得很重,沈姑娘不得不送他去了医馆,你早些回去好叫他安心。”
祝云心头一跳:“那你呢?”
“...我送阿姐一程。”他恢复沉静的面庞看不出多少波澜,甚至嘴角还带着一抹熟悉的浅笑:“她一定很想父母。”
可惜微颤的唇角泄漏了他的伪装。
“...好,我知道了。”她移开视线,迎着朝阳深吸一口气:“余然,晚些回来也没关系,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我和纪大哥就在医馆等你。”
“...嗯。”
............
祝云走后,余然将阿姐带到父母坟前,葬在了他们的身旁。
天色渐亮,旭日东升,林间坟冢前,少年独自跪在坟前,一边拢着泥土一边无声憾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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