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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
阎浮内乱彻底平定之后,玄帝颁令。
莫轻衣任无极宫宫主。任命莫轻衣推荐的人选担任新一任三才殿。
增加北斗御、南斗御两个职衔,各辖五位邪道使,负责护卫帝垣。二御加起来有五千兵力。
现八嶽殿调职,任北斗御,现九泉殿调职,任南斗御,
异人司在本次行动中立下奇功,排在得丹的第一顺位。
前太一殿、前六合殿恢复原职,下辖各增加一位邪道使。
龙藏玄亲自选出了新一任五行殿与九泉殿。
两仪殿失职,撤免。
通缉原四象殿。
撤经略司,立大业司。
接着,龙藏玄召集众邪道,大业司掌司裴衍之完整通告了经略司与三宫的罪行及下场。
“任何人有质疑,请现在就提出来,吾不是听不进谏言之人。”龙藏玄说。
没有人回应。
他接着说下去,“先帝开创阎浮邪域,为的是推翻正道的霸权,让邪道不再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我们人少,但胜在团结,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理想,这个理想能让每一个邪道受益,只要我们上下同心,其利断金,改天换日指日可待!切勿把精力浪费在内耗上,为了个人的权力欲望结党营私,置整个邪道大业于不顾。”
待他说完,典刑司押出一百五十七名人犯。
刑场肃杀,哭声震天,台下众邪道沉默不语。
秋掌司宣读了刑法,人犯按律当斩,但“玄帝仁慈,留你们全尸,”命部属送上断肠毒酒。
被逼着喝下那至苦至涩的青色液体后,一百五十七名犯人绝望地等着毒发的痛苦时刻,然而一炷香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秋掌司淡淡地笑了笑,“还不快谢恩!”
这盏酒可以有毒。
我可以杀你们,但我没有。
有犯人明白过来,立刻哭喊着磕头,“谢玄帝不杀之恩!”
一时间,一百五十七名以为必死无疑、却又捡回了性命的犯人失声痛哭,纷纷朝龙藏玄叩头谢恩——
龙藏玄冷冷地说,“不要谢我,谢公主。是公主替你们求情。”
他没有安排龙宿薄参加这种场面,听了一会儿犯人们对她的感恩之词后,他站起来,做了一个手势。
众人安静下来。
“还有一个好消息,公主已与朝廷派来的临江王进行了会谈,她不日将前往莲家大墓,以长媳的身份正式接管莲家及封地粮仓。”
他顿了顿,让邪道众自己理解这意味着什么。果然,渐渐的,人群中开始有一些激动的声音。
他点点头,“有了莲家封地的交供,我们再也不会缺粮食了!”他听着邪道众逐渐沸腾的喜悦之声,大声说,“今日,邪域所有的后顾之忧皆已消除!接下来,让我们养精蓄锐,同心协力,杀出正道的封锁,开拓出邪道的天下!”
在邪道众震天的呼声中,他望向紫宸天的方向——
这些话,他当然不能让龙宿薄听见。
办完这件事,他和秋掌司去地牢提两仪殿。秋掌司先报告了搜寻莲墟荒野一事。
“归怀壁死后曾被挖坑浅埋,应是辛子昂将他掘出。对手是乘某种轿类的工具来的,从泥土的痕迹上看,轿上至少有三个人,与归怀壁交手的是抬轿的其中两人,抬轿者的其中一个腿脚不便,归怀壁有使用过邪煞的痕迹。另有一件事极诡异。”
“说。”
“由抬轿者留下的印迹来看,这乘轿不是寻常规制,又完全没有来时的痕迹,仿佛是凭空出现。”秋掌司思索着说,“得道者,不受空间约束,此法称之为‘身如意’,但以得道之身杀归怀壁,似乎过于大题小作,且挖心之举不似正道手段,更类妖魔,可现场没有妖气残留,我更倾向于他们使用了某种器术法阵。”
“没找到归怀壁的心?”
“是,这也是一个疑点。现场还有一个碎碗及一把硬扯下来的白发,经与公主房中的比对鉴识,是莲公子的。”
“用过追踪之法了吗。”
“属下问过异人司了,风掌司试了试,说追踪之脉络被凌空隔断——对方相当强劲,且敌我态度不明。”
“至少对方目前不是站在正道那边,”龙藏玄平静地说,“我们先去看两仪殿。”
两仪本以为必死,却只是免职。
“谢玄帝开恩,”两仪殿俯首于地,她的伤已好了大半。
秋掌司收了她的面具,玄帝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凝式。”
“杨凝式,公主即将出发去莲家管事,我命你为她的贴身护卫,你可在之前管辖的番队中挑选二十五位番队长,并五百士卒,供你驱使。”
杨凝式惊住了,她没想到龙藏玄还愿意相信她,立刻说,“属下遵命!”
龙藏玄冷冷地看着她,“这是我第二次将公主交到你的手上,切莫再让我失望!”
杨凝式叩首,“属下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公主出现任何闪失!”
“我不听废话,用行动证明!”
“是!”
杨凝式离开后,秋掌司又放出了七曜殿。
“我刚刚好像听见了玄帝的声音。”七曜问。
“玄帝放你回去了,别多问。”
七曜笑笑,“谢玄帝,玄帝圣明。也谢秋掌司,”临走前,他朝隔壁看了一眼。
那边关着一个淫贼。
淫贼被抓进来的那天,大家听到罪名,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
七曜虽然没有跟淫贼说话,但看此人的眼神中写满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你衣冠楚楚,斯斯文文,居然做出这种事,古人说‘衣冠禽兽’,诚不我欺也”。
面对众人的非议,淫贼不争辩,每天安分守己地待着。狱卒故意让他吃不饱,欺辱他,他也不生气。一个人的时候,就用稻杆在地上排一些奇怪的阵型,自己玩得很开心。
七曜离开几日后,秋掌司亲自来提淫贼。
或者说,请淫贼。
一路有人抬着轿子,毕恭毕敬地把他送进帝垣。再服侍他沐浴,熏香,换了一套整洁的新衣裳。
最后再将他请入少丞阁,案上摆着点心,榻上放着他的琴与补好的扇子。
屋内浮动着蜡梅的清香。
邪道把门轻轻拉上,让他独自与龙藏玄面对面。
玉逍遥笑了,“恭喜玄帝,贺喜玄帝,这一仗打得真是惊险,也真是漂亮。”
“玉先生身陷囹圄,对外面发生的事倒是很清楚嘛。”
“欸牢房这种地方,外面的消息是闭塞了一点儿,但好处是能听到一些极其机密要命的内部情报。”
“我不知道现在阎浮的地牢中有极其机密要命的内部情报。”
“目前阎浮的人事情况算不算极其机密要命的内部情报呢。”
龙藏玄垂眼笑了笑,一百五十七名死囚,只要玉逍遥有心,总能从什么地方打探到一些讯息的。也许他只是虚张声势,也许他已经知道三宫皆被铲除。等玉逍遥回去之后,他企图掩饰阎浮实力的谎言可能会被戳破。
这一次的内耗确实让阎浮邪域元气大伤,但不得不为。
“玄帝今日这么隆重,看来是打算放我回去了?老实讲,玉某在地牢里一直担心会被完美替换,我这个本尊恐怕下半辈子都得烂在牢中,再不得见天日,因而辗转反侧了好几日,夜不能寐呢。”
“并没有完美的替身之法,那是骗归掌司的。”
玉逍遥略微有些惊讶,“玄帝,你把归掌司骗得好苦。”
“你都知道得这么多了,我怎么放心让你回去呢。”
“这么说,玄帝是要灭口啦。”玉逍遥的眼中有夸张的暗淡。
“玉先生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龙藏玄的眼中闪着一星寒光,“我是应该杀你灭口,但一则,我是爱才之人,二则,我也不愿意让我的一位朋友失去知音。”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玉逍遥和他对视片刻,慢慢地明白了龙藏玄想同他谈论的是一件真正能要他命的事——
玉逍遥的表情终于认真起来,“看来我确实知道得有些多了。”
“玉先生是聪明人,”龙藏玄赞道。
“玄帝有什么话,不妨全讲出来。”
“玉先生方才也提到了,眼下阎浮正需要人才,”龙藏玄的态度变得极为端正,“不知玉先生是否愿意为我幕僚,入主大业司呢?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两全其美的法子。”
玉逍遥微微垂下视线,似乎在思考。
“如此一来,此间就是玉先生的居所,”龙藏玄轻声说,“此处是帝垣之内,最接近萧声的地方,我也期待着,琴箫合鸣的完美景光。”
片刻后,玉逍遥开口,“玄帝果然有幽帝遗风,怪不得能赢下这一局。”
“那我能否赢得玉先生呢。”
“我知道他对你极为忠心,甚至到了可以随时为你去死的地步,”玉逍遥难得认真地说,“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龙藏玄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若想打听他的身份,自然能够打听得出来,毕竟箫吹得这样好的人,整个阎浮应该没有第二个,”玉逍遥说这些话的声音比龙藏玄更轻,他慢慢地说,“但我想保持一点神秘感。”
龙藏玄笑了,“我信。”
玉逍遥“想保持一点神秘感”,也保住了他的命。
“眼下,我还没有为邪道效力的打算,但士为知己者死,逍遥可以承诺,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我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玉逍遥的眼中忽然有了一抹温柔,就像想起了什么往事,“曾有人说我是小人……但小人也有自己不愿出卖的人。”
玉逍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他不愿留下来。
但他同时也承诺,不该说的话,他一句也不会说,不该他知道的事情,他绝不会去打听。
这不是为了玄帝,也不是为了他自己。
是为了那位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朋友。
若玄帝杀他灭口,那么玄帝也将失去那位朋友。
龙藏玄轻叹,“看来玉先生志不在此,这一局是我输了。”
玉逍遥两眼无光,仿佛他才是那个输的人,“玄帝错爱,逍遥愧不敢当。”
龙藏玄站起来,取了玉逍遥的琴还给他,“不能得玉先生相助,真是遗憾。”
“我也是。”玉逍遥此时的话语听起来很真诚。他随手拿起补好的扇子,忽然感到其中夹带了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紧紧捏住。
“你会惋惜,是否说明我在你心里还是有一线机会的。”
玉逍遥终于笑了,“将来若立场改变,逍遥倒是愿意为玄帝效力。”
只怕那天永远也不可能到来。
“我送你出去。”龙藏玄推开房门。
“逍遥不敢劳动玄帝。”
龙藏玄笑笑,吩咐一名门边的邪道,“送玉先生去莲家大墓,并将此事告之道法天尊。”
“遵命。”
在初春明媚的光景下,玉逍遥和龙藏玄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阶旁的早樱已绽出了绿芽,生命的气息在身边萌发。
忽然地,一片玉兰花的花瓣重重地落在了玉逍遥的头上,他愣了一下,那个瞬间的表情十分可爱。
他下意识看了龙藏玄一眼,却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立刻明白了龙藏玄早就察觉了落花、却没有出手阻拦,故意让他被砸一下,这是一个小小的、孩子气的、并无恶意的报复,因他不肯留下来。
玄帝毕竟还是个少年。
“先生是洛阳人?”
“洛阳市井无用之徒。”
“先生谦虚了。”
“逍遥出身寒门,纵满腔抱负,这辈子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幸在擅于玩乐,出类拔萃,由此被贾后挖掘,塞进东宫陪太子功书,把那些高门上品子弟气得半死,达成此生最大成就。”
轿子到来时,龙藏玄正笑得厉害,“什么时候去洛京找先生游乐一番,”送玉逍遥上轿时,他似乎是无心地说。
刹那间,玉逍遥的眼中满是悲悯之色。
“只怕玄帝入城之日,洛阳宫前的铜驼已在荆棘中耳*。”
龙藏玄的眼中有一星寒光,但仍含着笑,“玉先生心中有天下苍生,藏玄也有。”
玉逍遥不言语,注视着龙藏玄的双眼深沉如夜。
龙藏玄一笑,示意起轿。
轿起,行了有三四步,玉逍遥听见龙藏玄在身后说,“藏玄期待着先生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那天。”
他没有回复,只捏紧了手中的扇子。
轿子出了帝垣,邪道将他请进一乘厢车。
他一直等到厢车离开阎浮邪域,才缓缓地展开那面扇——
那个瞬间,情不自禁地,唇边浮现出会心的笑意。
在那间阴暗的大殿内,与站在阴影中的他,于黑暗中的对话。
短暂如流星般的相见,转瞬即分别。
他曾以为他没有听见。
我还能见到你吗?
修补好的扇子中夹着一页纸。有萧索的字迹写着——
有命自然会相见。
落款是——风中夜萧。
*
《晋书·列传第三十》:“靖有先识远量,知天下将乱,指洛阳宫门铜驼,叹曰:‘会见汝在荆棘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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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台亦称招贤台,战国时期燕昭王筑,以招贤纳士,名将乐毅、剧辛先后投奔燕国。昭王二十八年,乐毅率联军攻齐,占齐城邑七十余座,齐湣王败死,燕国鼎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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