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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周围一切都寂灭下来，在一片黑暗里，月雁风周围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萤火，飞舞着，美不胜收。
她伸出手，一只萤火飘到她手心里。
环境再换。
“死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然后说话人的嘴就被另一个人捂住了。
捂住她的人也是小心翼翼，身上都浸满了冷汗，声音因为恐惧而转为愤怒：“小声点，你想把所有人都害死吗？！你就不会怕邪祟没走，听见你的喊叫再回来吗？没脑子的东西！”
旁边的女人直截了当给了他一巴掌，“闭嘴，你也该冷静冷静。”
在乱哄哄吵成一片的时候，月雁风的视线朝着三娘子看过去。
她身边跟着阿奴，而她本人却是看向那个惨不忍睹的尸体。
红白交加，白的是脑浆，红的是鲜血，这具尸体已经不成人样了，只剩没吃完的一只手，那几根细长的手指，提示所有人死的确实是一个人类。
所有人都在或多或少地呕吐，直犯恶心，没法接受。
而三娘子却只是皱了皱眉头，然后就习惯了，目光很平静又像是在出神，就好像在看着一株不太好看的花朵，静静地发呆。
直到她身旁的铃儿用力攥紧了她的手，她才回过神，看见了她那张因害怕而惨白着的一张小脸，泪水在水汪汪的眼睛里打转，但她还是咬着牙坚持着没哭出来。
三娘子这才注意到，身边有年纪大的不想让小孩子看到这样惨烈的场景，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三娘子这才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地将手轻轻覆在铃儿眼睛上，迟来地哄道：“不要看了。”
手一放上去就感受到了手心的濡湿，她愣了一下，明显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然后又看向阿奴，想如法炮制地也遮住他的眼睛。
阿奴也抿着唇，脸色不太好看，但依旧拒绝了三娘子的动作。
他摇了摇头，踮起脚反把手遮在她眼前，开口道：“你也别看。”
三娘子这下真怔了一刹，然后感受到铃儿拽了拽她，她便重新看向铃儿。
小姑娘眼泪汪汪的，边说话眼泪还边往下掉，很是可怜。
“三娘子，我们是不是也会死？”
她说到死的时候吸了吸鼻子，哭得更惨了。
“也会被邪祟杀死吗？”
三娘子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笑着说：“怎么可能会死……”
她说到一半，愣了一下，“啊，你们也是，”
她顿了一下，“人都是会死的，也是有可能会被邪祟杀死的。”
她重新蹙着眉看向铃儿，正视她提出的这个问题，正视周围这些哭哭啼啼、一脸绝望的人。
如果死去的是铃儿，血腥的画面刚在她脑海里闪烁了一下，她就没法接受地将这个想法快速驱逐出去，下意识地将铃儿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实在没有办法将目光所见的这一团看不出人形的血肉和铃儿联系在一起。那么如果是阿翁呢？如果是阿奴呢？
她根本不愿意去想，但思维却不受她控制地思索，如果死的真的是他们呢？那她该怎么办呢？一缕深重的绝望从她心底蔓延到骨头缝里，她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周围人的恐惧和惊慌，她自己的绝望和周围人的绝望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细细密密铺天盖地的网，将他们裹得喘不过气。
同时，她也是第一次明白了，这三个人在她心里地位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她可以接受、容忍其他人死去，但没有办法想象他们几个死亡。
她将依旧呜呜咽咽的铃儿揽在怀里，抚着她的头，好像这样不仅能让铃儿获得些安全感，也一样能让她焦躁不安的情绪松缓下来。她抬起眼看向众人，看向所有人。
每个人都是忧愁且战战兢兢的。
其实又有谁该死呢？他们应该活着，说说笑笑，高兴的时候情绪高昂，生气的时候互相指责，他们应该是鲜活的、明朗的、就算遇到些麻烦事也会永远充满希望和热情，而不是变成一滩死泥烂肉，失去灵魂和思想，腐在地里。
尤其是铃儿、阿奴和老翁。
她指尖动了动，想到了一个词，珍视。
是的，这些她珍视的人更该如此，更该肆无忌惮、百无禁忌地活着。
她太笨了，有很多东西、很多情绪只能在心里澎湃反复，可到了嘴边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她有时候自己都没有办法理解自己的情绪。
但她此刻觉得，她要保护他们，她要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保护他们不受任何伤害，她也要让目光所及的所有人。
全都活着。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我保护你们。”
这句话就像撕破阴霾的阳光，让绝望到极点的人们重燃希望。可瞧见说这话的人是谁后，这阳光就熄灭了，只剩彻头彻尾的笑话。
不过也亏她的福，沉重的气氛总算消了一些，有几人露出了点笑意。
杨姐向来是最看不惯三娘子的，首当其冲地嗤笑道：“就凭你？你能干什么？”
“我会画阵。”
场景到这里截止，接着再一转。
“三娘子的阵破了。”
“根本不行！”
众人叽叽喳喳，又惊恐又嫌恶地看着站在原地的少年。
是阿奴，他在流血，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右眼淌出来，落在脸上，顺着他捂着眼睛的手滴落下来。
而三娘子颤抖着又无措地看着他。
众人将他们围在一起，小声地讨论：“阵没用啊！邪祟直接就破了，啧啧，还将阿奴的眼睛划伤了，要不是那邪祟不知为什么掉头跑了，阿奴这小子的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不会摆阵就别摆！装什么装！这是要把大家的命送进去？”
“半吊子罢了，亏我还真相信她，唉。”
“半吊子都算不上吧，我看她压根什么都不懂！享受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所以才撒谎吧，恶心！”
“还有这阿奴，邪祟不咬别人就咬他，不愧是三娘子带回来的人，和她一个德行。”
“可不是，死尸堆里捡回来的，我看他这个人也邪门，没他之前好好的，自从他来了，先是死了一个人，现在阵也出问题了。”
“我看这小子真不对劲，不会是个瘟神吧？”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嚣张，纵使老翁劝解着，也没人停下来。
阿奴立在一片闲言碎语里，立在由语言组成的淬毒的刀子里。他这个本来被邪祟伤了眼的人，还要立在恶意里再经受一遍所有人无端的批判和指责。
但他沉默着，一言不发，神色冷峻，好像这些言语一点也没有刺到他分毫，他只当这些是嘈杂污语，半点不值得听。
他冷漠着摸起地上一个还算干净的尖锐石头，在一众人吵吵嚷嚷的“他要干什么？”他将石块扎入右眼，将那只无法再视物的眼生生剜了出来。
他是极冷静又平淡的，做着这样极狠的事情，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那些嘈嘈杂杂的人都再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安静地瞧着他，原本鄙夷厌恶的视线都怯生生地变成了懦弱，甚至还有些微的惊恐。
那孩子仍是没看众人，就好像这些人全都不存在，他走到三娘子面前，微笑着，他也只对三娘子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脸。
他这个本该最需要得到安慰的人却宽慰起来三娘子，他捂住了自己的右眼，笑道：“很丑吧？没事的。”
三娘子没说话，眼泪却扑簌着落了下来。
他手上带的血抚在三娘子脸上，将她的眼泪染成了血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他不知所措地抹了抹她的脸，却氤得她的泪愈发血红。
于是他蹙了蹙眉：“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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