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之外

　　依旧是一身紫色云罗。

　　梅六郎一把抱住秦溪，飞身而上，立在半空。

　　秦溪：“……”

　　只能抓住他，尽量不往下看。

　　“齐桑，你还在吗？”秦溪问。

　　齐桑只是笑，没有任何回应。

　　秦溪又问了一遍，放弃了。

　　她站在梅六郎身后，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紫色的衣角在风中飘动，像一块招魂幡。

　　秦溪抬腿，爬进了栏杆里面。

　　整个过程有点狼狈，她完成之后，理了理头发：“你到底是谁，想干嘛？”

　　齐桑终于出声，半男不女，夹杂着她自己的声音和孔宣美厚重的男声：“三个目的，作为齐桑，作为孔宣美，作为明王，你想先听哪个？”

　　秦溪服了：“一个一个说！”

　　“作为齐桑，想借你的身体；作为孔宣美，想让你死，作为明王。”她忽地笑了，“水神，你猜？”

　　秦溪不经大脑，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是想娶我吧？”

　　本是调侃自己，没想到对方居然笑着说了一句：“聪明！”

　　秦溪：“……”

　　这些滥桃花还有完没完了？

　　她无语到极点：“你，你是不是有病？你娶我就要嫁吗？”看了一眼梅六郎，凝神思考片刻，说道，“我有心上人！”

　　梅六郎本就在看着她，此刻目光中便多了一层东西。

　　秦溪不敢看他，又说了一句：“你想借我的身体复活，又想杀了我，不如你自己跟自己打一架吧！”

　　齐桑倒是淡定：“杀了你，不就可以借尸还魂了么？”

　　话音未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着秦溪瞬移，想要直接折断她的脖子！

　　幸好，秦溪及时闪开。

　　齐桑不依不饶。

　　两人便一个追一个躲，在高楼之上打了起来！

　　秦溪抬手挡住齐桑的爪子，还不忘提醒明王：“明王，你任她杀了我，那你娶的是谁？”

　　齐桑的动作有了片刻的停顿。

　　她说：“那就把你的灵魂拿出来，单独收藏起来，这样三个目的就都可以达到了，你说对吗！”

　　秦溪受不了了，骂了一句：“对个屁，简直变态！”

　　她有些撑不住。

　　“梅六郎！”

　　梅六郎在一旁看了半天白戏，才懒懒地抛出一根梅花枝，花枝将齐桑脸上抽出了一道血痕。

　　下一刻，血痕自动恢复。

　　秦溪心里一惊，却看到在齐桑的周身飘起了梅花瓣，殷红似血。她趁机出手，将齐桑打倒在地，困在一滴巨大的水珠之中。花瓣落在水里，翩然消散，染出一丝浅浅的红色，氤氲着，竟然有种凄凉的美感。

　　齐桑硬生生地分成了三个人：她自己，孔宣美，还有一个穿着墨绿色华贵长袍的男子，头戴同色头冠，妖气横生。

　　他们在水中挣扎，却不得出。

　　秦溪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她没有注意到异样。

　　齐桑不甘，怨恨，眼睛逐渐变黑，丝丝缕缕的怨气从楼底盘旋而上，挟着巨大的破坏力，将整栋楼都拖入了地狱。

　　孔宣美被她果决地吞没。

　　齐桑和明王一起突破围困，站在高处，向下俯瞰，秦溪正站在他们对面。

　　她方才被梅六郎拖出来的时候，掉了一只鞋。

　　不只是城主楼，还有玄武塔，千红万艳，乃至整个沙城，都陷在了巨大的黑色漩涡中，城中一切被撕碎！

　　咒怨活了！

　　秦溪努力让自己冷静。

　　尽管已经头皮发麻了，她还是得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处理眼前的问题。可这么庞大的怨气该怎么消解？

　　齐桑没有了动作，安然地抱着肩膀，似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秦溪忽然想起来，这座城，其实是早就已经死了。

　　所以这怨气该是早就有了，此刻只不过是被释放出来。

　　就算没有今天，也迟早会爆发。

　　“你可以走，秦溪！永远离开这里！”齐桑说，“不过，这里也就毁了！”她笑得得意，“而且你还可以带着司云白一起走，作为城主，我可以答应你！”

　　司云白！

　　秦溪一怔。

　　她若强行带他走的话，他会不会生气？应该不会，可他会难过的吧！而且这种情况她也不可能置之不理！

　　如果处理不好，自己也走不了！

　　想到这里，秦溪说道：“齐桑，我之前有说，我理解你，我也觉得你应当放下一切，但看来你不愿意，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她晃了晃镯子，手腕上镯子正发亮，连通着另一端的时空监狱。

　　齐桑脸色变了。

　　但是下一秒，被收走的却不是她，而是她身旁的那只孔雀精。

　　一缕墨绿色的光芒被吸进了镯子里，不见了！

　　秦溪笑了笑：“看来任务完成了！就你，想娶本姑娘，做梦！”

　　齐桑，该你了！

　　还没轮到秦溪出手，天空突然黑云翻滚，雷声轰隆，数道闪电朝着齐桑连劈而下，她失了得意，四处逃窜。

　　在闪电落下的那一瞬，秦溪就被梅六郎护在了怀里，遮住了头，眼看着齐桑即将被雷劈到。

　　“她……”

　　“物极必反，她妄图毁灭沙城，违背鬼律，引来了天怒。”梅六郎对秦溪说，“你我管不了！”

　　齐桑体力渐弱，闪电却只增不减，势要将今天的事彻底做个了结。

　　她终于逃不了了。

　　在最后一道闪电落在头上之前，齐桑看向正被梅六郎安好地护在怀里的秦溪，嘴角轻扬，眼睛里的光看的秦溪一瞬心痛不已。

　　那是羡慕，和解脱。

　　齐桑灰飞烟灭。

　　她死以后，大雨倾盆。

　　在漫天漫地的银色雨幕里，怨气逐层消解，就像是一场大火之后的灰烬，渐渐熄灭，归于寂静。

　　梅六郎放开了秦溪，看着她：“溪儿，跟我走！”

　　任凭沙城淹没在雨幕里，秦溪跟着梅六郎离开那里，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风和日丽的地方。

　　这里青草绵软，踩在脚下沙沙的，有一种痒痒的感觉。不远处有山谷，有溪流，还有褐色的竹楼。

　　山清水秀。

　　两人站在这里，衣服是干的，清风拂过脸颊，吹起丝缕头发。

　　她有点享受。

　　梅六郎便抱臂，安静地看着。

　　山中小屋，孤男寡女，走起！

　　秦溪脚上只剩了一只鞋，此刻便果断甩掉了，大剌剌地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梅六郎坐在她身边。

　　他还在看她。

　　秦溪觉得不太舒服，抬手把他的脸扭了过去，说：“沙城这算是结束了？”

　　他“嗯”了一声。

　　“那白白……”

　　他凑了过来，压力迫近，她自动改了口，“司，司云白他……”

　　“溪儿，在我面前，能不能不要再提他了？”他轻轻开口，温热的气息已经喷在她脸上了。秦溪被他盯得脸热，不禁后退：“呃，好……”她又自言自语道，“咱们回去吧！”

　　“……”

　　他突然就压了下来。

　　梅六郎摸着她的头发，表情有点意味深长：“溪儿，我之前有问你，要怎么谢我？你怎么打算？”

　　秦溪偏头想了一下：“嗯，我请你吃馄饨吧！”

　　吃好吃的。

　　梅六郎摇摇头：“不，我想吃你！”

　　秦溪：“……”

　　应该不是吃人的意思，那就是另一层意思了，怎么这么色气的话就能被他说成这样？油腻腻的，一点都不心动……然而，他缓缓靠近的时候，秦溪想打自己的脸。

　　心快跳出来了！

　　她急忙躲开：“不行！”而后，面红耳赤地去推他，想用司云白来转移梅六郎的注意力，“你起来吧，沙城那个样子，我想回去看看他，我担心白白……”

　　果然，梅六郎面色不快，坐了起来。

　　他抬手之间，秦溪身旁梅花瓣飞旋，出现了一双花瓣同色的鞋子。

　　“这……”

　　“这是梅花做的鞋。”梅六郎拿起鞋子亲手给她穿上，边穿边说，“刚才受伤了，灵力只够给你做一双鞋，如今用完了，就回不去了！”

　　秦溪：“什么？？？”

　　她尝试用自己的灵力，却被虚弱的梅六郎搭住了肩膀趁机阻止：“溪儿，我现在太弱了，不能出去，万一被人寻仇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住十天，十天我就可以恢复，到时候再走，好吗？”

　　他有气无力。

　　秦溪头大。

　　“溪儿，救救我吧！”梅六郎说完就晕了过去，正巧晕在秦溪怀里，头枕在她胸前，晕过去之前还蹭了两下。

　　秦溪：“……”

　　合理怀疑这家伙是为了吃豆腐啊喂！

　　可她又不能把他扔在这里。

　　没办法，秦溪只能考虑带着他先暂住下来，留时间让他恢复。

　　她记得自己被拖走的时候，司云白拼力阻止，不敌妖物，被打的很严重。想起来就不安，可也没办法。

　　先安置好梅六郎，再偷偷回去看看。

　　他爱吃醋，那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沙城已经空了，司云白因为非凡体，侥幸躲过，在千红万艳里养伤。

　　此刻，他站在高楼上，看着空荡荡的城，忽然想起自己脚下所站的地方，就是秦溪当初摔下去的地方。

　　那时候，他亲眼看着她……

　　“溪儿……”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清脆婉转：“白白，你在想我啊！”

　　回头，是她。

　　一身浅黄色的窄袖裙子，腰肢纤细，笑颜如花，正弯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背着手，站在他面前，笑盈盈地看过来。

　　秦溪走过来：“你怎么样了？”

　　司云白看了看自己的手脚：“没什么，皮外伤而已。”

　　两人一起远眺。

　　“这座城，算是得救了，还是彻底毁了？”她问，“如今城里，除了小动物们，人形的可就只有你我和凇雾了。”

　　千红万艳里的妖们没有死，早得到消息，跑了。

　　跑的及时，算是幸事。

　　“得救了。”司云白吐出一句话，将秦溪拥入怀中，“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这里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也会有新人进住，一切都会好起来！”

　　他看着远处，说： “我该走了，溪儿，你……”

　　“白白，一路顺风！”秦溪说。

　　不是同路人，终是要散的。

　　司云白明白了。

　　他在秦溪额头落下一个轻吻，然后说：“也许，这算是一个惊喜。”在秦溪不解的眼神中，司云白的袖子里，钻出了一只小鬼。

　　是诺诺。

　　“你好呀！”小鬼朝她挥挥手，“爱谈恋爱的姐姐！”

　　秦溪哭笑不得。

　　司云白走了。

　　秦溪想了想，把戒指取了下来，送给了他。

　　“这一路万一有危险，它可以保护你。”她说，“不灵的时候，亲一下就好。”

　　司云白不肯要：“你呢？”

　　秦溪挽出水花，笑了：“你觉得呢？”

　　如此，他便欣然接受了。

　　时境留给他的灵力会逐渐消退，除了这枚戒指，他还带走了那只小兔子。秦溪站在城门口，一个拥抱后，目送他离去。

　　风吹起了他的衣角。

　　秦溪想起，这是司云白第一次穿黑色的衣服。

　　像风中的黑玫瑰。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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