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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西(二)
兀哈皇室内有一种变态的习惯,他们喜欢宣誓主权,特别是对尸体。尤多松开手,面上带着隐隐的兴奋,在旁人惊诧中,他向石古山走去。
他需要静下心来,将事情理一理。前几日在尸体上都未曾发现过苍鹰图纹,今日却出现了。他想,是那人有意留下的,故意要让他看到。可是兀哈皇室,为何会跑到谷西来呢?
尤多想到了家家室内被洗劫一空,登时清明,这是个落魄而逃的兀哈皇室!同三十年前他的族人一般,或许都是在内乱中被迫流亡。
这人狡猾至极,前几次都未留下一丝讯息,今日却肯透露身份,是因为他在试探他,试探他对昭国的态度。那几桩命案发生后,尤多都未呈报给石古城,那人也因此确定了他的心思,才放心留下讯息。
好,好。尤多一手握住长弯刀,一手警惕挡在前头,他确定,那人,现在就在石古山里等他。
尤多走后,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或言天谴,或说鬼怪。一位老者站在角落里,沉沉叹了口气,牵着匹和同同样苍老的瘦马,悄无声息往石古城方向走去。
*
谷西帐篷里,尤多坐在正中央席位上,帐篷中间站着的是石古城里的那位朝堂使者韩义。
“使者大驾光临,有何事?”尤多说着昭国话,话语里带着口音,显得格外拗口。
“尤多首领,我听说,谷西近日接连发生了几桩灭门惨案。”韩义开门见山。
“此事是我们谷西内事,不劳烦使者。”尤多生硬说着。
韩义淡笑着站在那里,他是翰林学士出身,十年前第一任使者死后,昭京朝堂皆推脱,无人肯领职,他便自愿前往。他是个传统典型的儒家学士,秉承着“达则兼济天下”的思想,虽然,他也算不上多“达”。
“尤多首领,此案若一直拖着,怕是有更多无辜生命受害。”韩义说。
“这件事,是我们谷西的内事。”尤多面上不愠,他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遍。
“好。”虽然尤多态度恶劣,但韩义不同他生气,“还有一事,”
“还有什么事,尤多首领说了,这是谷西内事,韩大人还要如何?”一个阴沉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尤多面上一惊,韩义往屏风那处看。
只见一个身形修长五官深邃的男人从屏风后走出,走近了看,才发现他太瘦了,瘦得有些脱形,眼窝深陷,黄色的皮像是被浆糊糊在头骨上,好似只要用力一撕,就能将皮扯下,露出森森白骨。
“这位是?”饶是稳重如韩义,被这人盯得也有些发毛,他移过目光,问尤多。
“你是昭京城里来的书生?”这人走到他前面,问他。他的昭国话也带些口音,却没有尤多的听起来怪异。
“是,公子是?”韩义问。
“公子?”这人哂笑一声,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睛俯冲下来,盯着韩义,“我们兀哈人不像你们昭京人这般文绉绉的,我叫赤岱。”
赤岱说完这话,又同韩义拉开了距离,从腰侧掏出一把精巧的小匕首,这匕首极其金贵,刀鞘和刀柄都是用黄金做成的,上面还镶着几颗宝石。
韩义看他低头玩弄着匕首,又看了眼上头的尤多。尤多也正盯着赤岱,整个人紧绷着,他惧怕这人。
韩义的直觉告诉他,这赤岱不简单。能叫尤多也害怕的人,该是…… 韩义冲这尤多微微施礼,道:“此事,既然是谷西内事,那我也不多干涉,望尤多首领早日查明真相,及早止杀戮。”
“好好好,你且下去吧。”尤多突然表现得极其不耐烦,暴躁得要将韩义轰出去。
“韩大人,急什么。”赤岱却突然拦住了韩义的去路。
韩义见他嘴角一抹阴笑,手里把玩着那把精巧的匕首,匕首顶端极尖,韩义觉得,这把匕首,用来杀人最合适。
“赤岱王子,您同这朽木脑袋计较什么?”尤多坐在上面看着赤岱手里的寒光凛凛,动魄惊心,一时泄露了赤岱的身份。
赤岱王子?韩义刚为这念头生出一股寒意,下一秒心中就被更大的寒意掩住,他目光缓缓移动,落到了赤岱手中扬起又放下的那把小匕首上,这匕首果然适合用来杀人,只一瞬,便要了人命,血都没染上。
他喉咙渗出一条红线,这道红线愈来愈宽,很快鲜血喷溅而出。韩义踉跄几步,往后转身,将身体对着某个方向,站稳住了,他目光迷离,望着帐篷外那绵绵不尽的原野,白云成团抱着,飘在天上。原野尽头是一座小山,站在那山上,能看到一条迢迢官道,那是通往昭京,他故乡的方向。
可惜,他的目光受阻,看不到昭京了。韩义身子直挺挺往前栽,轰然倒地。
“赤岱王子,你,你”尤多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震惊到发懵,一张嘴大开着,说不出话。
赤岱用脚踢了一下韩义的尸体,随即蹲下身来,一手抓住韩义的胳膊,撸起他的袖子,盯着他的手臂仔仔细细看。
“赤岱王子,他是朝廷使者,这,这我如何同昭国交代啊?”尤多满心忧虑。
“交代,为什么需要交代?”赤岱看着那胳膊,像是打量一件商品,显然他对这件商品很满意。
尤多双手撑在案前,一张阔脸上更显沧桑,其实他还没做好同昭国撕破脸皮的准备,可是如今赤岱已经把他的后路给斩断了。
“尤多首领,我这是在帮您断了后顾之忧。”赤岱将匕首尖端对准韩义的皮肤,小心翼翼地扎刺着,他边纹边继续说,“您不是困在笼子里的小雀,您该是在苍穹上翱翔的雄鹰。当初兀哈皇室将您的族人赶至此,如今我也是被他们赶出来的。我们是同一种人,我明白你心里的恨,我们要反抗,让所有企图困住我们的人,尝尝烈焰的滋味。”
尤多被他这一番话煽动,阴暗地窖里的火腾然烧起,这是一场积攒多年的怨怒和野心。
赤岱背对着尤多,低头仔细地在韩义手上纹身,很快一只苍鹰图纹在韩义手上显现,他瞧着这件杰作,满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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