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流转

　　短短数日，关于益心药业的报到可谓是风云变幻，“新顺宁”这个毛线头，牵出的却是一架已经腐朽不堪的纺织机，产品安全问题，公司财务问题，内部高层变动问题……一个月前还是华东地区最大医药公司的益心药业，转眼间变成了将倾的大厦。

　　陈越和刘扬这个星期第N次从外面回来，他们出门前没有跟公司里的人打招呼，反正不是去了益心药业就是去了律师事务所。回来时的表情从最初的失落叹气，到之后的铁青愠怒，再到现在的喜怒不形于色，任谁都明白，陈越的耐心和希望正在被慢慢地消耗磨灭。

　　“陈总他们回来了。”林清站在打印机旁，小声地跟时以宁说。

　　时以宁的头撇了一秒钟之后回到原位，定睛打印机上的按键和指示灯，按下“开始”按钮后不到片刻就听到了机器“嘀嘀嘀”的警报声，要复印的有十张纸，可出来的才两张。这台打印机前天才叫人来修过！果然是祸不单行，所谓霉运往往喜欢结伴而行，一个来了，另一个也就不远了。

　　“打印机又不行啦？”林清问。

　　时以宁打开机器侧面的翻盖，抽出被卡住的纸张，上面一团乌黑的墨迹，皱巴巴得不成样儿，“我出去一趟，陈总或是老杨问起来就说我去图文店了。”话音刚落，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座位，把策划稿塞进文件夹，把装有信息的U盘丢进大衣口袋里，然后抓起包包就往外赶。

　　“办公室里还有一台复印机呢！”林清朝出去的人喊道。

　　走出大厦，清冷的空气铺天盖地般席卷全身，对着无形的空气，猛吸一口，呼吸畅快，鼻子内却冷得发酸。

　　办公室里还有一台复印机，时以宁当然知道，只是办公室里的气氛实在是压抑，她想出来透透气而已。

　　与此同时，当然不能忘记本职任务，离明天大厦一街之隔的东方路上有一排的图文店。这年头的许多产业都喜欢扎堆经营，就像是红菱湾的夜排档，同安路那边的壁纸窗帘店，当然还有市中心一整条街的手机店。

　　路不远，步行即可，未到下班高峰，路口的交警暂时还没有上岗，走人行道的时候也不是特别的惊心动魄，需要三步两顾。五分钟时间走到东方路，这里的每一家图文店除却名字不一样，店门装饰、价格、设备几乎毫无差别，在经过两个店面后，时以宁推开第三家的店门。拥挤的空间里摆着四台台式电脑、两台小型打印机，还有两台复印机。

　　“把字体颜色再改得更加柔和一点……”声音有些似曾相识，“对，就改成这样，还有下面的图片大小……”

　　“池念！”时以宁脱口叫道。

　　多月不见，没想到会在这间不足二十平方的图文店不期而遇。池念一手搭着店老板的靠背椅，另一手指着电脑屏幕，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后，方才直起腰，一看来人，也是一阵惊讶，“好久不见了，你来这里是——制作册子还是打印东西？”

　　时以宁举起手里的文件夹挥一挥，“公司里的复印机坏了，我来这里复印。”

　　池念说：“我记得办公室里有两台复印机，不会同时坏了吧！”离职半年，对昔日挂职的公司情况，他还没有忘记。

　　时以宁努努嘴，“就当是我利用工作之便，出来溜达一下。”

　　店里还有三人，时以宁把策划稿从文件夹中取出，交给其中一人，让其复印三分。在等待的时间里，走到池念关注的电脑前，上面正在处理几个图文页面，“那你这是坏了电脑呢还是打印机？要跑到这里来做活。”

　　“都没坏，只是最近接了一个户外广告，正好有个朋友拜托我设计一份手册，我和萌萌来不及，就找了阿奇当帮手。”果然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人的事业开始蒸蒸日上，有人却滑向低谷。算起来，离池念当初的破产，也就三年时光。

　　“这个颜色怎么样？”阿奇按照池念的意见变换了字体颜色，整个页面呈现出温馨自然的感觉。时以宁一眼便看出这是田园家居的宣传手册，更何况页面左上角还带着公司的LOGO.

　　池念右手撑着下巴，点点头，“就这样。”

　　复印很快，机器卡拉卡拉几声，就把一张一张印有内容的A4纸吐了出来。从钱包里找零钱的时候，时以宁听池念问道：“你们怎么样了？”

　　没有硬币，时以宁递出一张十块钱的纸币，然后道：“还好。”除此以外，无以复加其他的回答。

　　池念说：“做广告的，遇到这种事情最头疼了，益心药业也算是大企业，在这之前，品牌形象一直很好。陈越现在是不是急着向益心药业讨要制作费？”

　　很明显的答案，时以宁沉默，不予回答。

　　池念继续说：“恐怕有的拖了。若是采取法律措施，光是程序问题，也要耗上一段时间。”

　　“那也没办法啊！”时以宁接过店员的找钱，挤出一丝苦笑。

　　“为了益心药业的项目，陈越当初还推了几单生意呢！”时以宁在往回走的路上，自言自语道。池念和他们是同行竞争者，而且这人和陈越又是亦敌亦友，所以这句有关公司商业机密的话，她当然不会宣之于口。

　　时以宁走后，阿奇一边操控鼠标，一边说：“陈越也够倒霉的，好不容易摊上个大主顾，却遇上主顾出事，他既不是医学博士，也不是药监局的检验人员，哪知道那产品是有问题的？这单子生意，客户会不会买单都不一定呢！”

　　回到家，开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熟悉的红烧小黄鱼的味道，垂眼搜寻玄关鞋架上的鞋子，只多了一双青蛙形状的棉鞋，不是她的。

　　“你回来啦！”池念的客厅即是工作室，备置了两台台式电脑，一个戴着黑色毛线帽的脑袋从其中一台显示器后面探出来。

　　池念迅速地换上拖鞋，边走边巡视客厅。原本束之高阁已久的水晶花瓶被移到了茶几上，里面插上了三支绿意盎然的富贵竹。竹子应该是新买的，每一支上都扎了一根红绸带。

　　“苏慧姐刚走。”戴毛线帽的人看出他的意图，转身朝厨房指了指，“不过厨房里的晚饭是苏慧姐准备的。”

　　“她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原本我还算准时间准备闪人，我可不想做你们俩之间的电灯泡。不过后来她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好像是一个叫……叫陈越的人打来的，说是有点事情就提前走了。”

　　在听到“陈越”二字时，池念眸光一闪，“陈越？”

　　“对，就是这个人。嗯……这名字怎么有点熟啊？”

　　池念略有所思，循着香味走进厨房，烧好的鱼还在锅里，掀开锅盖，尚有热气。注意到流理台上的酱油印记后，再往水池里看去，残羹剩饭和狼藉杯盘交相辉映，池念皱眉，感叹苏慧给他带来了美食，某人却在这里开发微生物养殖场，“孙萌萌！你吃完了就不知道洗吗？你这鱼骨头留给谁啊？我家可不养猫！”

　　“都怪苏慧姐烧的鱼香味实在太诱人了，我走到角落里都能闻得到，一时克制不住吃了一条，不过放心，锅里还有呢，够你享用的了。”孙萌萌背对着厨房，光可鉴人的电脑屏幕上却映出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安啦安啦，我待会儿会收拾的。”

　　“会收拾才怪！”池念嘀咕，挽起袖子，着手把碗里的剩饭和鱼骨头统统倒进垃圾桶，滴了些洗洁精后冲水清洗。没有用热水，冬天的冷水真让人不好受。

　　洗完碗筷，擦干手，走回客厅时，孙萌萌已经点了“关闭”，准备撤离，“我今天把图片都处理好了，你待会儿打开来再看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来，咋呼一声，“我知道苏慧姐的那个叫陈越的朋友是谁了！他不就是你的老同学外加前老板吗？哇，原来他和苏慧姐也是朋友！”

　　“孙萌萌，你要是再不走，我就让你把吃下去的鱼都吐出来！”

　　女孩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好啦，我走了。”踏出池念的地界，对着关上的门又吐了吐舌头，“被我猜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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