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曦

　　时针悄然划过12点，沈鑫宥仿佛能听到时间的流逝，抓起了手边的尤克里里，找了个能看到窗外柳树下长椅的位置一动不动地站着，死死地盯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那里，心中默诵着之前周兆杰给他的谱子，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何晓辉和陆慧儿，对着那张已经空无一人的长椅，开始慢慢地边弹边唱：

　　世界纷纷扰扰喧喧闹闹，什么是真实？

　　为你跌跌撞撞傻傻笑笑，买一杯果汁。

　　就算庸庸碌碌匆匆忙忙，活过一辈子。

　　也要分分秒秒年年日日，全心守护你，最小的事。

　　“几天时间能练成这样，不错了吧”，一曲弹完，沈鑫宥转过身，没有任何表情地向何晓辉和陆慧儿问道。

　　“沈鑫宥……”，陆慧儿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虽然她并没有看过叶聆曦的信，但是从不久之前的对话里，她可以隐隐约约猜到大致的内容，她想象过沈鑫宥读完信之后的无数种可能的反应，但此刻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却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让她不知道如何去开口，也让她感受了一丝担心和害怕。

　　“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何晓辉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叶聆曦现在应该也需要人陪吧”

　　陆慧儿看着身边的男友，点点头，安静地从门口退了出去，何晓辉看着陆慧儿离开后，走过去将门关好，然后从包里拿出两罐啤酒，在沈鑫宥对面找了个座位坐下，递过一罐给他。

　　“什么意思？”，沈鑫宥并没有伸手接过何晓辉递过来的啤酒，而是疑惑地看着他。

　　“偶像剧不都这样演吗？失恋了不喝一点？借酒消愁”，何晓辉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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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没有失恋啊”，沈鑫宥仍旧是那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何晓辉。

　　“那封信，总不可能是情书吧？”，何晓辉无奈地将刚才准备递给他的那罐啤酒重新放回桌上，仔细地打量着沈鑫宥，他反应得越是平静，何晓辉却越是担心。

　　“我的意思是我连恋都没有恋过，哪来的失恋？何况这封信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暗恋、单恋、苦恋都算恋，起码你以后想到初恋的时候记起的是叶聆曦，虽然人家从来没承认过”，何晓辉原本打算调侃一下，用来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但是却感觉空气变得愈加安静，连忙转移话题，开口问道：“所以那封信到底说了什么？”

　　“你现在肯定在心里笑话我这个星期以来搞了那么多事情吧？”，沈鑫宥仿佛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自言自语道：“像你说的，如果一个礼拜前在樱花河边直接牵过她的手，可能就真的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吧”

　　说完，沈鑫宥拿起了刚才被放在桌上的一罐啤酒，掰开拉环，丰富的泡沫迅速溢了出来，洒得他满身都是，可是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只是大口地喝着。何晓辉看着他现在略显狼狈的模样，反而将刚才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同时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索性拿起剩下的另一罐啤酒，陪着他一起喝了起来。

　　“这个给你吧”，一口气将一整罐啤酒喝完之后，沈鑫宥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预约单，递给了何晓辉，“算是谢谢你的酒”

　　“红房子西菜馆？”，何晓辉接过单据看了一眼后，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原本是打算明天和叶聆曦一起去的，算是第一次约会，不过现在应该没机会了”，沈鑫宥一边说、一边再次拿起放下不久的啤酒罐，才想起来刚才早已一口气将它喝完，“你和陆慧儿去吧，钱已经付过了，位置不好订，别浪费”

　　“你放弃了？”，何晓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么多年，你舍得吗？”

　　“我说舍得，你相信吗？但是这一切会因为我不舍得，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吗？”，沈鑫宥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神彩，漫长的沉默之后，长叹一口气，说道：“可能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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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中注定？你感受不到这四个字包含了多少绝望和不甘吗？非要说命中注定的话，我来告诉你什么才叫命中注定。她是你第一眼就喜欢上的人，是那个让你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是那个让你心甘情愿放弃一切都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人，是那个即使你们不能在一起，你都会一直默默把她放在心里一辈子的人，这才是你的命中注定。面对这样的叶聆曦，就因为一封信，你竟然用命中注定四个字来打发自己？你不会觉得这个理由对这段感情太草率了一点吗？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样自欺欺人？”，何晓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愤怒，但更多地却是替好友的惋惜。

　　“如果自欺欺人可以让自己今晚睡一个好觉、可以不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美好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呢？”

　　“那明天醒来之后呢？后天呢？大后天呢？很多年之后呢？一旦有一天，当你想要重新面对心中的不甘却发现再也没有机会的时候呢？如果你觉得可以自欺欺人一辈子，你现在就走出这个门口，回宿舍去睡觉，我不会多耽误你一秒钟”，何晓辉指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恶狠狠地瞪着沈鑫宥。

　　“我……”，沈鑫宥一时语塞，竟然有些不敢直视何晓辉的目光。

　　“沈鑫宥，把你自己从感情的失望、遗憾、愤怒和埋怨中抽出来，别让情绪支配你的大脑，重新变回那个理性的自己好好地想一想，你就会发现几乎所有说过‘命中注定’的人，都会在光阴荏苒之后，抱憾终身。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大多数的错失，只是源于自己的不坚持、不努力、不挽留，然后骗自己说，这就是命中注定”，何晓辉说完，将预订单塞回沈鑫宥的手中，“太贵重了，即使用不到，也去退了吧”

　　沈鑫宥玩味着何晓辉的话，沉默良久。

　　何晓辉看着他的样子，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自己的那罐啤酒。

　　“你什么时候买的酒？你一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突然之间，仿佛之前的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沈鑫宥莫名地问道。

　　何晓辉摇摇头，说道：“本来是打算替你庆祝的”

　　“UCB的事情，是你说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沈鑫宥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直勾勾地看着何晓辉的样子，让他有一点陌生。

　　“当然不是”，何晓辉否认道，同时将两个小时前发生在窗外柳树下的对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

　　沈鑫宥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过何晓辉手里那罐喝了一半的啤酒，仰着脖子灌了下去。

　　“你后悔过吗？”，何晓辉就这样看着他，突然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沈鑫宥有了一个很明显的恍神，但片刻之后，马上又陷入了刚才的状态，只是机械地往自己的喉咙里灌着酒。终于当那罐酒被倒得一滴不剩、他也刚好打出了一个充满酒气的饱嗝之后，开口说道：“后悔什么？UCB吗？你知道答案的”

　　“不是指UCB”，何晓辉解释道：“这件事情，虽然我不赞同，但是站在你的立场，我理解你，也知道不管再让你选几次，你还是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那是后悔什么？是后悔这一个礼拜的准备？还是后悔上周没有直接在河边牵她的手？”，沈鑫宥有些自嘲地问道。

　　何晓辉仍然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有没有后悔过喜欢上她？”

　　“还有酒吗？”，沈鑫宥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

　　“没有了，我说过原本是准备和你一起庆祝的，并没有买很多”，何晓辉将书包拿过来，当着沈鑫宥的面，拉开拉链示意真的没有了。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沈鑫宥发出了一声叹息，说道：“你觉得喜欢上一个人，是能选择的吗？”

　　“所以你后悔了？”，何晓辉紧接着问道。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沈鑫宥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喜欢上叶聆曦，那你也应该知道，其实有一个人，可以把她放在心尖上很久，是很多人一生都求而不得的一件事情”，何晓辉看着沈鑫宥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每个人的生命里，都应该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了她而忘却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甚至不求曾经拥有，只求在最好的年华里，可以遇见。而你又知不知道，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遇见这样的人”

　　何晓辉看到了沈鑫宥的眼里仿佛重新出现了一丝光芒，若隐若现，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每个人就像宇宙中的一颗行星，终其一生，我们在找的只不过是一颗可以让自己围绕着为她公转的恒星罢了。有些人找到了，他们便稳定了下来，而很多人却始终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颗，他们只能在黑暗的宇宙中孤独地流浪。我一开始觉得叶聆曦可能只是你青春期荷尔蒙的躁动，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你的每一次喜怒哀乐都和她息息相关，我才明白过来，你比我们都幸运，你很早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恒星。而我们，只有在路过你的轨道流浪时，才能抱着羡慕的目光看着你围绕着她不知疲惫地公转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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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鑫宥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是失落过后的恍惚还是在认真地品着何晓辉的话。

　　“我知道之前的你们有多难”，见沈鑫宥没有回答，何晓辉继续说道：“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不管那封信里说的是什么，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你还会是之前的你，因为行星在找到它的恒星之后，无论轨道怎么变化，它都会一直环绕下去。如果说一定要有命中注定的话，这才是你的命中注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虫鸣，何晓辉说完了他所能说的所有话，默默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不远处昏暗的路灯，将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沈鑫宥，让他一个人仔细地思考这段五年多的感情将走向何方。

　　“你什么时候迷上的天文？”，沈鑫宥突然问道。

　　“我大一加入的就是观星社”，何晓辉看到沈鑫宥眼里的光正在一点点回来，他便知道那个坚定的男孩并没有迷失很久。

　　“我怎么不知道？”，沈鑫宥一脸的茫然。

　　“你的世界里除了叶聆曦就是叶聆曦，你哪里会关心我加入的是什么社团？”

　　“了解”，沈鑫宥突然说道。

　　“什么了解？”，面对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何晓辉不解地问道。

　　“那封信，你最初的那个问题”，沈鑫宥解释道：“叶聆曦想要更多的时间让我们去彼此了解”

　　“你是怎么想的？”

　　“既然命中注定叶聆曦是我的那颗恒星的话，那么多转几圈又有什么关系呢？”，今晚第一次，沈鑫宥重新露出了笑脸。

　　何晓辉指着这间屋子里的陈设、不远处的尤克里里和那台屏保上还在循环播放着叶聆曦照片的电脑，问道：“这些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留着下次用吧”，沈鑫宥将尤克里里拿过来，拨弄了一下琴弦，说道：“回去让周兆杰给个吉他的谱子吧，我觉得下次还是六根弦的弹起来更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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