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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就算是眼前算得上她先祖的蔚瀚英，她也是不怎么跪的。
傅皓突然让她跪着，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堂堂一个惑明公主，还是嫡出大公主，这点规矩都没有吗？”
傅皓的状态几乎要暴走。
玄歌知道傅皓脾气不好，在傅皓身边这几年中她早已不同程度地领教过，然而对她发火，这还是第一次，她几乎是被傅皓的态度弄懵，不知所措的同时，实在不知她这种里外不是人的决定该如何解答。
倒是蔚瀚英见她尚自未曾止血的手，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施灵将嵌入肉中的灵石碎片震出，复又施灵愈合。
“有话好好说，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蔚瀚英不痛不痒地斥了一句。
“她听说蔚少扬在幻北遭炎海人追责，急着拿日月同辉和她自己去替蔚少扬邀功！”傅皓怒道。
蔚瀚英替玄歌愈合伤口的手忽然顿了一下，平淡问玄歌道：“是这样吗？”
玄歌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傅皓的话倒也不是不对，但她毕竟是经过百般纠结后才做出的选择，她并不觉得蔚少扬的命不如日月同辉更值钱。
蔚瀚英沉默半晌，说道：“你可知，日月同辉和断水剑，是劭泽拼掉性命才保下的东西？”
玄歌其实大约知道事情的始末，然而她的想法却和傅皓不同，她说道：“宣尊帝拼下命保住的东西，现在用来换他的灵识，我觉得算不得不妥。”
傅皓的手紧紧握住拳，那力度握得骨节咔咔作响：“他既拼了性命，这东西必然是比他的命还重要！”
“可是现在我们更需要蔚少扬！”提起此事，玄歌倒是愤愤不平起来：“他一个外族人，虽然承接了我们惑明人的灵识，却也是为了惑明人弄得举家遭灾，他本不必替我们背负这些！再说，日月同辉和断水剑认主人，就算一时到了炎海人手中，他们也触碰不得！”
“究竟是我们更需要蔚少扬，还是你更需要蔚少扬？”傅皓蓦地尖锐问道。
慕玄歌被他问得一愣，不知道他这一问究竟想证明什么，说道：“我们都需要！”
蔚瀚英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上一次蔚少扬借机将日月同辉归还，是炎海人充分信任他的时候，那样的情况不会再有第二次。这两件圣物在他们手里，就算他们用不了，他们也能将它们永久封存。到时，我们若是需要的时候该有多被动，你可曾想过？”
慕玄歌忽然语塞，她的确没想得那么远，只想着如果能顺利替蔚少扬解围，那么日月同辉和断水剑早早晚晚也会归还回来。然而细细想来，若是她这赌博般的举动不能一举成功，蔚少扬不能继续取得炎海人的信任，那么事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傅皓见她不语，继而道：“惑明公主跟在炎海人身边当牛做马，你当将我们这些仍旧心有所志的惑明灵裔置于何处？你可知上一个这么做的惑明公主......”
傅皓说起此话来忽然顿住，神色复杂地看着蔚瀚英，不知话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蔚瀚英不苟言笑，神色冰冷地看着她，接着傅皓的话说道：“灵裔中，好看的人不多，你如今是有傅皓罩着，若是落入炎海人手心里，就算是蔚少扬炙手可热也照样护不了你。”
“可是......”他们越是这么说，慕玄歌心中越是着急，一着急就忍不住开始掉眼泪：“我只是想帮他。不是在我眼中惑明不如他重要，我是......”
傅皓怒道：“烂泥糊不上墙！咱们惑明怎么出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公主！”
“你才没出息！你跟在帝君身边多年不见你有任何行动，你说韬光养晦，你们已经韬光养晦了三百年，还想继续等多久，等到我们惑明再一次被炎海人入侵？”慕玄歌被傅皓这么一说，怒火更盛地怼了回去。
她在傅皓身边的几年，虽然深知在灵界惑明人活得卑微，却不认为这样一直等下去是个办法。毕竟惑明人灵能增长的同时，炎海人也一样会不断积累增长，这样的等待是漫长无边的，她不能将所有期待全部押在这里。
傅皓和蔚瀚英神色复杂地对视了一眼，这才说道：“你的期许，现下大家都无能为力。”
“因此帮着蔚少扬取得炎海人的绝对信任，再逐个击破，是我们眼下唯一的机会！”慕玄歌急切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将希望都押在他一个人身上，但你们也说，现下我们都无能为力，能打破这个僵局的人只有他！”
傅皓强调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不要忘了，我们都是惑明人，这件事我们任何人横插一足，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炎海人如今这么对他，不就是等着有人自投罗网？就算没有人肯替他出头，也可以击破他心理防线，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有没有脑子？”
“可是......”
“想让他安全，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安全，就什么都不要做！炎海人觊觎蔽水山脉上千年不得，好不容易有了他这个特殊体质之人，不会舍得放弃他的！”蔚瀚英有些气怒地截住了慕玄歌的话，实在不想和她再纠缠下去，甩下这句话，转身出了门。
“我们不同意拿你冒险，因此这事，只能委屈蔚少扬了。”傅皓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果他真的在乎你，他也不会同意你冒这个风险。”
“师父......”慕玄歌知道傅皓和蔚瀚英的话有理，然而面对现实的时候，自己仍旧无法说服自己下决心任蔚少扬自生自灭，眼看着傅皓也要追着蔚瀚英出门，忙拽住他的胳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傅皓脸色凝重地看着她，道：“如果现在蔽水山脉出了大事，炎海人大约会继续用他。只要他进了蔽水山脉和我们见了面，我们总能想出办法。”
“可是蔽水山脉能有什么大事？”慕玄歌不解。
傅皓沉默少顷，说道：“仟翊陵中有一上古神兽獬豸，炎海人寻觅它数百年而不得，若是此时獬豸现身，他们一定会派蔚少扬前来查验。”
慕玄歌知道傅皓口中的仟翊即是翙明皇后赋仟翊，沉默下去。
“你不想动她的墓。”许久，她才慢慢说道。
段鸿羲道：“蔚统领一定会反对，不必知会他了，你跟我走。”
慕玄歌稀里糊涂被傅皓带到朱雀陵区，翙明皇后墓室后山，还未等看清，已见傅皓一掌冲着后山连接点劈去，她脚下一空，便跌入巨型结界当中。
他们一进入结界便跌入一片漆黑中。
傅皓眼睛瞬间进入黑暗之时他的瞳孔渐渐放大，以适应这样阴暗的环境，然而他仍旧因为这样的黑暗而感到不安。
他缓缓在这样的黑暗中站直了身子，忽听他的身后有一种衣料摩擦着地面而过的簌簌声，而当他下意识地回头之时却仍旧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听力在这黑暗中蓦地灵敏了许多，很快在那片声音飘过后他又听到了犹如野兽一般低低的吼声。那声音在一瞬间由远及近直扑向他所站的位置！
他忽然在黑暗中警醒，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剑剑柄上一抖，一道寒芒出鞘直插向在黑暗中扑过来的不知名物种，只听一声钝响，那剑刃和扑来物种擦出一层火花后顺着物种的轮廓向傅皓所站反方向滑了下去。
傅皓心中一惊，整个身体也在同时被两硬物相击后的作用力向着那不知名物种带去！
突然他的脚下被一股强有力的气流顶起，这股自下而上的力量令他在身体失衡的第一时间重新掌握住重心，顺着那物种坚硬的表皮一个翻身跃了过去。
脚重新落地的刹那那物种发出了震天的嘶吼声。在傅皓手掌接触到那物种的皮肤时感到那是一种奇异的毛发状物质，随即他双脚重新落回地面站稳，下意识紧紧握住剑柄。
那异兽仍旧直勾勾盯着他——直到这时他才真正看清了这只异兽。体型如牛，全身长着浓密又黑的毛，目光明亮有神，额头上长有一角，怒目圆睁。
以他对古墓陪葬异兽的了解，这种异兽应当就是獬豸，相传能够明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遇到奸邪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拥有极其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
纵使如此，他还是死死攥着短剑不敢放松。他并不知道这獬豸是否以是否闯入墓室来辨别忠奸。他只迅速打量着这只异兽，妄图在它身上找到弱点，毕竟他此番只是想将獬豸放出，并不希望赋仟翊的墓穴遭到太大的破坏，更不能让自己和玄歌遇到危险。
这时獬豸忽然仰天狂吼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他冲过来，一角直顶向他的腹部！他几乎是在这瞬间去空手抓住那只角，而失去灵能与巫术的功夫实在不济，他还是不能抝过那巨大的力道，被獬豸的角死死顶了一下，掀出好几米远，重重摔在地上。只是那一角因着他的手力缓冲了部分力道，并未对他造成致命伤害。
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死死按住腹部刚刚被顶过的地方，怕那獬豸还要扑过来，忙举起手中一直握着的短剑。
獬豸只在几米远处怔怔盯着他，却并不动弹，好整以暇地晃着尾巴。
他方才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放下举着剑的手，说道：“我并没有恶意。”
獬豸仿佛听得懂他说话，但还是缓缓走近他，绕着他嗅了嗅，忽然目露凶光地狂吼。
傅皓及时察觉到了危险，忙在这空隙间纵身一跃跳到獬豸身后：“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獬豸以忠奸判定人的生死。若你一生身正，它不会伤你。”
他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他下意识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空虚的影子，年过须臾的老人，白发紧束，明眸，身材高大。那老人从远处走来，一路拖过一片尘埃。
“你是......？”傅皓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觉得面前的人很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试问在这个尘封了三百年的墓室之中，哪有人还能活着？
那人隐约笑了一下，目光钉在傅皓手中的短剑上：“日月同辉？”
傅皓下意识将那剑向身后按去，插入剑鞘：“您好眼力。”
那人摇了摇头道：“上古时代的两件神器，日月同辉和断水剑同沐日月精华天地灵韵，怎能有人不知晓？只是可惜这两件宝物都归惑明人所有。”
傅皓在灵界些许年间听过无数折辱惑明的说法，这句说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不足挂齿，然而他入耳还是不淡定地皱紧了眉：“惑明人怎么了！”
“惑明人......”说着玩味一笑，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你为惑明人尽忠，可知惑明人也一样唯利是图呢？难道你真的是无私为民吗？”
傅皓听罢冷声一笑，无意间瞟了一眼那老人手上密布的伤疤道：“为了我们惑明，刀山油锅在所不惜！”
“哈！”老人听罢身形一动立在他面前说道：“段统领，你是否真的正义，獬豸会有最公正的评价！”
傅皓听着他这样的称谓忽然变得紧张，他深深看了老人一眼，将目光放在身后的獬豸身上，正色道：“我段鸿羲一生为惑明王朝鞠躬尽瘁、殚诚毕虑，我身正影直，心怀坦荡！”
余音未落，他身后的獬豸忽然转身便朝他顶来！他心中一怒，腰间日月同辉重新出鞘，那划过的火光在高能荧光棒的照射下并不耀眼，却仍旧显得锋芒毕露。那短剑在一瞬间深深没入獬豸的脖颈，他手下一用力，那伤口赫然撕开，鲜血汩汩涌出。
他在击中獬豸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在獬豸的哀嚎声中连连向后退了数步，血液丝毫没有沾湿他的白色风衣。
“你敢伤害神兽！”那老人眉心一紧，快步走向受伤的獬豸身边，轻轻按住它的头，安慰般地抚摸着。
獬豸得到老人的安抚，仿佛忽然吸收了力量一般缓缓抬起头来，方才被傅皓一剑划开的脖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着，直到伤处完全消失。
傅皓无所谓一笑：“它先袭击我的！”
“你不问他为何要袭击你？”老人放开獬豸，负手和傅皓面对面站着：“獬豸是上古神兽，它从不会冤枉好人！”
“我傅皓从未做过任何违背道义的事！”傅皓冷冷说道：“妄想拿神兽的名义唬我！”
老人默默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如今这般形势，由得你选吗？”
傅皓神色一动，沉默。
獬豸是永生不死的，他仅凭脱灵功夫，怎可能将这样活了上万年的神兽毙命？
然而他并不想在赋仟翊的墓室中施灵。他忽然对上老人的眼睛，这时三百年前的记忆才开始如潮汐般涌入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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