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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树成妖(三)
慕容落低着头都能感受到面前人僵硬了半秒,还没来得及偷瞄他的神色,手上扯着的袖子就被人粗暴的扯了回去。
耳边响起不自然的压抑嗓音,肉耳可闻的咬牙切齿。
“与我何关。”
慕容落急了,干脆双手抓住了顾止昀的手腕,银色的坚硬护腕冰凉。
“不行,你要是不管我的话,难道让我在车上……”
顾止昀凤眼狭长,不置可否的瞪过去,怎么会有女子敢说出这么粗鲁的话!
慕容落被瞪的稍微收敛了些,手上动作没停,继续扯着人腕子摇。
“止昀哥哥,你想想办法啊。”
少年神色微动,耳边爬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他别过脸去,这么艳红恰好落在慕容落眼里,勾起少女的坏笑。
她扬声继续催促,声音更急迫了。
“我憋不住啦!”
她是真的憋不住了,不是逗他玩的。
顾止昀再次转过脸来,阴柔的五官配合着瞪的圆润润的凤眼,倒是有了些常在慕容落脸上出现的孩子气,也有些手足无措。
“你想如何!”
他语调高昂,也被少女带的有些急迫。
慕容落吐了吐舌头,凑到他面前语气迫切道:
“止昀哥哥你不是很厉害吗,你随便施个法,瞬间转移之类的,我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变到小树林去了。”
慕容落可知道面前人的本事,毕竟是最后的大反派,这点看家本领肯定有的。
瞬间转移……
……
依旧是那白衣如雪,神色淡漠。
“你若想安安分分做个人,就收起你那些妖术,别再让我感受到你的妖气。”
……
顾止昀的眸光布上一层薄雾,深远悠长。
慕容落大力的晃了晃貌似有些走神的人。
“顾止昀!”
——她都快憋死了,这人还在发呆。
少年眸光下移,落在憋红了脸的少女身上,带着点探究。
“凭人族的术法,还做不到什么瞬间转移。”
除非,妖法。
慕容落快炸掉了,也没细想,满脑子都是这人有本事却不帮她,语气都染上了哭腔。
“我不管,他们没本事不代表你没本事,他们不可以不代表你不可以,你快点快点,快点。”
慕容落越说越急,后面只剩下催促的“快点”。
顾止昀看了眼被抓的紧紧的手腕,又看着面前人通红的小脸,语气无谓又不以为然,又是一股自心间划开的莫名情绪。
半响,终于在慕容落以为自己真的要…的时候,耳边是熟悉的一声轻笑。
“呵。”
不待她看向顾止昀,眼前风驰电掣,刹那间,已然换了个地方。
“哇哇哇!”
慕容落晃着身子,差点没站稳,还好抓着顾止昀的手腕,借了力道站稳。
周边是无边无际的绿林,在夜色掩盖下更显幽暗。
“你还不快去。”
顾止昀一根一根的掰扯掉腕间的手,嗓音独特,面上恢复了平静。
慕容落还没从突然换了场景的震撼中缓过来,愣了半秒才匆匆放开了手,惊喜的四处望望,但所见也不过一片漆黑。
刚松开的手又抓了上去,顾止昀皱眉凝她,少女弱弱的叮嘱。
“你要在这里等我,不准把我丢下。”
见她又是那副怂包的样子,顾止昀轻一挑眉,看着慕容落越翘越高的小嘴,终于微不可查应了一声。
“嗯。”
“呼。”
慕容落深吸一口气,才送了手一步三回头的摸着黑找地方解决她的三急。
见少年半倚在一棵树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才放下心来,找了块儿不远不近的地方。
夜色朦胧,空气中有潺潺的水流声。
不远处,一条小溪静静的流淌着,月光如画,洒下点点星光,慕容落就着暗淡的月光寻过去。
晚上的溪水冰凉刺骨,她甩干净了手上的水珠,回过头去寻人,才发现身后一片漆黑,棵棵葱茏的大树环绕,辨不清方向,寻不到来处。
慕容落一下子慌了,她不怕黑的,但她怕被孤身一人的丢下。
“顾止昀!”
林间回声嘹亮,过后寂静幽冷。
“顾止昀你在哪儿!”
她又唤,嗓音比刚刚更颤,带着哭腔。回应她的,依旧只有山间回声。
慕容落颤抖着身躯在溪边蹲下,四下无人的深林黑夜,寂静的可怕。她咬紧了牙关,无助的抱紧了双腿,脑子乱乱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地上只有冰冷的石头。
她负气的朝波光粼粼的溪面扔出一块石头,指尖轻颤。
“王八蛋!”
平静的溪面扬起波澜,片刻后,又是死寂。
蜷曲的少女想把自己裹成一个球,缩小存在感,她不开口,旷野都是寂静的。
月上眉梢,微不可查的低泣声下,终于有了人声。
“你还要在这儿蹲多久。”
声线微凉,柔中带刺。
慕容落猛的回头,望向披着夜色的少年,他一声墨绿色的袍子,于深林完美融合,只剩一双墨瞳,比月光还亮。
他自黑暗中走出,眉目如画,面色青白,红唇妖艳。
垂眸俯视着慕容落眼尾的晶莹,他轻佻的一提眉,纤细冰凉的手指钳住少女的下颚,微微抬起,看清了那双染了雾气的杏眸。
“这就哭了?”
慕容落回神,空洞涣散的眼神终于重聚,一撇嘴,抓着一把溪边泥就甩了过去。
“你干嘛吓我!”
——她以为,她以为自己又被丢下了。
顾止昀抬手想挡,奈何二人靠的太近,没来得及挡,硬是被人摔了一把泥在外袍上。他立马紧皱了眉头,抓紧了那只下巴,厉声道:
“慕容落,你找死?”
慕容落对上那双熟悉的凤眸,虽然含着怒气,但却只觉得心安,以及,委屈。她吸了吸鼻子,朦胧的泪眼望过去。
“谁叫你先吓我的。”
惨兮兮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想让谁心痛。
顾止昀目露狭光,轻哼一声,指尖微转,撇开了少女的脸。
“胆小鬼。”
慕容落嘟囔了句“我本来就是胆小鬼”,视线落在少年脏兮兮的袍角上,终于有些愧疚的开口。
“我给你擦干净就是了。”
她低声说了句,也不等人应她,就抓着脏掉的那一块,半蹲在溪边,手指沾了水,给立在溪边等少年清理沾了泥的袍角。
顾止昀俯视着自顾自忙起来的人,掩在长袖下的手掌微弯,指尖不自然的蜷曲,他匆匆移开视线,尖尖的耳垂月光下像是染了霞。
“呃,好像更糟糕了……”
慕容落讪讪抬头望去,哭过的痕迹已经没了,面露尴尬,她刚刚忘了自己手也是脏的,这一抓过去,本就染了泥泞的衣角,更泥泞不堪了。
即使只是在月色下,慕容落也看清了顾止昀瞬间变黑的脸,虽然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但她突然很想笑怎么办。
然后,她真的就笑了。
“扑哧。”
杏眼弯弯,犹如月牙。
顾止昀原本涌上心头的戾气,怦然间就如同失了方向的荒马,到处乱窜。
他一把甩开慕容落的手,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我啊,唔!”
慕容落站直了就要追,可刚迈出半步就来了个平地摔,就在即将摔下去的时刻,前面的人动作更快,转身就接住了她。
目露不虞,语气也十分不耐烦。
“你到底走不走。”
慕容落嘴角上扬,又压了压,撅着小嘴,语气委屈。
“走啊,可是刚刚蹲太久,我腿麻了嘛。”
“那你就爬回去吧。”
“好,啊?”
慕容落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可顾止昀明显不想再理他了,转身就又要走,少女手疾眼快的攀上他一根胳膊,将自己半身力道都压了上去。
“别,别啊,我走还不行吗。”
说着,偷偷扭过头吐了吐舌头,目露嫌弃,暗骂一声死直男,不知道公主抱吗!
顾止昀握紧了那只搭上了少女半身重量的手,眼帘微垂,终究是没有推开,耳边依旧是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少女音。
“止昀哥哥,你这样不行啊,这样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不对,你有我喜欢就够了,也不用别人喜欢。”
“哎也不对,即使我喜欢你,你也不能这么对我啊,你啊,要对我好一点。”
“我……”
慕容落叽叽喳喳了一路,原本腿麻着硬拽着旁边人的胳膊,走着走着,也就恢复了力道,能自己好好走了。
她顺势放下了手,想要握住少年的手掌,顺带快走了两步,嘴角噙着笑,语气欢愉,想要去看一直扭着头往前走的少年。
手掌握住一块僵硬。
“止昀哥哥,我说,啊!”
这哪里是顾止昀,她在看手上握住的一块僵硬,分明是一块石头!那面庞,也是一块冰凉的木头脸,没有五官!
慕容落匆匆甩开手,倒退数十步,直到撞上一块树干,背抵住一块树干,退无可退。
木头人从她放手之后,就没了动静,原地化为一阵云烟。
慕容落咽了咽,眉梢紧皱,慌张的在黑暗的深林间寻找。
“顾止昀!”
没人应。
“顾止昀你别吓我,我是胆小鬼我承认。”
依旧没人应,那刚刚的人,是他还是木头人,慕容落慌乱的猜想着。
一阵迷雾过后,眼前场景变化,是熟悉的,她从小长大的小山村,山村里,是熟悉的人。
熟悉的妇人,掐着熟悉的乡音,朝她伸手。
“落落啊,走,今天带你去你一直想去的海边玩。”
海边……
是啊,她小时候家里住在山里的小村落,条件落后,交通堵塞,她最大的梦想,就是翻过那高高的望不到顶峰的两座高山,去看看电视里的大海。
恍惚中,她又成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欢快的牵气妇人的手。
“太好了太好了,落落终于要去看海了!看海了!”
少女蹦蹦跳跳的上了破旧的老班车,眼前是车船外匆匆闪过的一景一色,从熟悉的,到陌生的。
海浪翻滚,小小的女孩脱了鞋袜,终于奔向了她向往已久等沙滩大海,沙子是软的,天空是蓝的,海水是暖的,周边的人,是陌生的。
小女孩回头,目光茫然。
“妈妈……”
“妈妈你在哪儿?”
“妈妈!”
小女孩哭着奔跑,周围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就是没有那张熟悉的妇人面庞。
泪水朦胧了双眼,她找不到家了。脚下的沙子带了刺,天空是暗淡的灰,海水无声的拍打。
慕容落摸着脸上滚烫的泪水,目光迷茫无助。
——又回到了那个夏天,那个六岁的小女孩被丢在了相隔百里的大海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在海边等了一天一夜,没等来寻她的人。
她真的,是被丢下的啊……
“慕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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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与树成妖(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