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

　　九月三十日是星期天，也是农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尚花苑是丘南市老式住宅区，建成的时长比向佑年纪还大一岁。尚花苑八号楼303是刘真和向天启十几年前结婚的婚房。两人结婚一年后，向佑出生了。

　　中秋节是个家人团圆的中华传统节日。所以，从早晨开始向佑就能听见楼道里一阵喧闹，甚至是小区楼下，也有一群大爷大妈聚在一块叽里呱啦地说话，吵得他翻身几个来回还是无法重新进入梦乡。

　　“向佑。”做饭的阿姨敲着他的房间门，喊他：“快起床，吃早点了。”

　　“嗯。”

　　他出了房间门，看见阿姨正在换鞋。餐桌上放着的米黄色砂锅盖着盖子呢，一条白气从锅盖气孔里冒出来，直冲天花板。想必，这粥一定很烫！

　　阿姨知道向佑想问什么，边穿鞋边对他说：

　　“今天一大早，真真给我来电话了。她本来也是今天回来的，中秋节嘛！但是有一个什么论坛会延迟了，就说今天回不来了。然后呢，真真让我中午给你做一顿丰盛的，毕竟中秋节赶上星期天吗，你下午就得回学校了。快吃早点啊！别吃太饱，中午有大餐。”

　　阿姨把大餐的大字说得大声又神秘。具体有多大，有什么大菜，向佑不得而知。但不外乎是刘真给的菜单，加上上次向佑突发急性肠胃炎后，刘真直接剥夺了他在家自由选择自己三餐的权利。当然，刘真不知道向佑在学校是经常吃泡面和辣条的。

　　“谢谢。”向佑说着，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他把挤上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听到房间里的手机在狂叫——“那家伙又来电话啦！那家伙又来电话啦！……”

　　久违铃声响起来，向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间，点了拒绝。他又打开微信，往下滑寻找和刘真的聊天对话框，一打开恰巧刘真给他发来一条消息：

　　-还没起？

　　向佑回她：

　　-在刷牙

　　接着刘真回给他一个大拇哥的表情。
　　两人聊天就此终止，没了下文。

　　向佑回到卫生间，刷牙的动作变得残暴起来。卫生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得见他唰啦唰啦的声音，感觉自己打了一场又一场的败仗。

　　昨天，他上了出租车后，直接回了家。手机一关机，钻到被子里，蒙住脑袋，逼着自己要大睡特睡十几个小时。显然，这是个行不通的计划。因为，阿姨每两个小时就敲一次他的房间，一会儿叫吃饭，一会儿送水果，一会儿确认一下他还吭不吭声，确保他不会出什么意外。

　　向佑差点被整崩溃了。

　　最后，他把手机卡拔了。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玩了一天。家里的电脑在向佑初三准备中考时，就被刘真卖去二手店了。向天启后来给他偷偷买的电脑只敢藏在凤祥府书房的几排书架后边。也就是向佑上次急性肠胃炎疼晕的地方。到目前为止，刘真知不知道那个电脑的存在，向佑还真不敢说。

　　想到这……

　　向佑突然对萧白呈心生歉意。怎么说，人家也救了自己一命。不管他是出于何种目的，他确确实实是救了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刷完牙又回到房间里，给萧白呈打过去一个微信电话。播出去后，他就开始后悔了。因为，还没想好要说啥呢！

　　要不还是挂了吧？
　　不行，挂了也会有记录，这样事情就更复杂了。
　　那到底要和他说什么？
　　要不……把他叫到家里来吃饭？
　　反正，自己一个人也挺无聊的。

　　我的天啊！向佑。
　　你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和萧白呈一起吃饭不就是比自己一个人吃饭更无聊的事情吗？

　　……

　　向佑在铃声中纠结了半天，直至铃声响到结束，萧白呈也没接。我擦！这家伙还有脾气了！？他把手机扔回床上，打算去餐厅吃早饭去。人还没走出房间，刚被扔回床上的手机突然又响起来。

　　接通后，两头都沉默着。

　　向佑咳了一声。

　　萧白呈立马问他：“感冒了？”

　　“没有。”他只是想缓解一下沉默的尴尬。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萧白呈这个语气是两人正式认识一个月以来，向佑听到的最柔和的语气。不带一点攻击性的那种柔和。

　　乍然的转变，还挺让人不适应的。

　　“你在哪？”

　　“家。”

　　行！一个冷冷的家字又把向佑打回原形。打电话之前想要盛情邀请萧白呈来吃饭的心情也冷了大半截，邀请的话他也说不出口了。

　　“怎么了？”萧白呈的直接告诉他，这个机会还是得自己把握，“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啊？说你个大头鬼……

　　“中午来吃饭吗？”向佑闭上眼，视死如归般脱口道。

　　萧白呈毫不思考就回答：“行。”

　　听见萧白呈回答得这么干脆，又为了避免误会，向佑又赶紧解释一嘴：“你别多想啊！全当回报你昨天请我吃的。”

　　“嗯。”

　　“……”

　　“地址在哪？”

　　“你不是跟踪我了吗？还不知道？”
　　向佑潜台词是：你搁这装什么呢装？

　　“真没跟踪你……”

　　“得！”向佑打断萧白呈，也正好掐灭了两人刚要燃起的决斗火焰。再爆发的话，这饭吃得也不顺畅。要是不吃饭吧，也不行了啊！身为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先忍一时，“尚花苑，八号楼，303。”

　　“行。”

　　“挂了吧！”

　　“嗯。”

　　“再见！”

　　“再见。”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

　　萧白呈挂了挂电话，犯了愁。望着手上六千块钱的账单，叹了口气。他这个月没有跑外卖就意味着他没有多余的收入来支付账单，就只能又抽出自己的老底来补这个空子。

　　谁让他拉不下面子收了萧广平的转账呢？

　　为了省打车费，他要骑自己送外卖的电动车去向佑家。萧广平月底也在公司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时间顾得上萧白呈。周末了，萧白呈也想让陈叔放放假，陪陪家人。不过，陈叔大概率还是会陪着萧广平在公司忙前忙后。

　　又是一个秋夜过后，街道上落了很多黄叶，还有很少的枯叶。干枯的落叶很脆，趁环卫工人还没及时扫掉，两三岁的小孩特别喜欢往上踩一脚，枯叶就随着一个清脆的咔嚓声被粉身碎骨了。

　　萧白呈骑着电动车碾过一片枯叶，车身一闪而过，身后发出那声咔嚓要是不细听，压根听不见。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也无法体会踩树叶的乐趣了。

　　阿姨买完菜，前脚刚进向佑家门。萧白呈后脚就赶到了。再三核对这是尚花苑八号楼303，萧白呈按下了门铃。十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

　　“哈喽。”向佑笑着对萧白呈挥挥手。

　　“谁呀？”阿姨从向佑身后赶来，对着门外这个白白净净的大高个看了又看，“你同学吗？”

　　向佑点点头，介绍道：“我同桌。”

　　“您好。”萧白呈随着向佑的介绍，对着向佑旁边的女士打了个招呼。

　　阿姨喜笑颜开地迎着萧白呈进去：“欢迎！欢迎！这样就太好了，向佑多了一个伴儿。快进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萧白呈很艰难地挤出一个十分别扭的笑容说谢谢，低头弯腰要换鞋。阿姨从柜子里找了双一次性拖鞋给萧白呈，向佑这才没机会看见他嫌弃的表情。

　　“向佑，你招呼你同桌啊！”阿姨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转身往厨房走说：“我开始做饭去。”

　　“你来的还挺快……”

　　萧白呈还是穿着昨天的小白鞋，袜子是黑色的。
　　这真是个神奇的搭配。
　　向佑不理解。

　　“还行。”

　　向佑抱着胳膊，用着名正言顺的主人身份打趣萧白呈：“不过，你好意思空着手上别人家做客啊！”

　　萧白呈刚换好拖鞋，立起身来就高出向佑一大截。向佑刚刚的气势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突然犯怵。

　　有没有搞错，这是在他自己家里耶！
　　怕个毛啊？

　　萧白呈环顾了一圈屋子，看到客厅阳台上种着一株植物。远远的看不清是什么形状的叶子，也就认不出来是什么种类了。在落叶的季节，它那一片熙熙攘攘的叶片还是那么绿。

　　“我点了，在路上呢。”萧白呈说。

　　“哦~”

　　萧白呈往房子里面走。只留向佑愣在门口。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面积还挺大。从门口到阳台的距离挺远，远到萧白呈看不清那株植物的叶片形状，但或许也有叶片太小的原因。屋里陈设简洁大方，阳台面朝东方。三层算是低层，但楼房与楼房错开而建，也能照进来大片阳光。

　　刚刚的那位阿姨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洗菜的流水声哗啦哗啦地响，阿姨正背对着客厅在厨房里忙碌着。

　　向佑反应过来，萧白呈难道是在明目张胆地窥探自己的家吗？
　　我勒个去……
　　不要太吓人，好吧！

　　向佑立马跟上萧白呈，势必要阻止他不怀好意的小心机。

　　“看啥看？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你房间在哪？”

　　“啊？”

　　萧白呈不会是个变态吧？

　　“我想参观参观。”

　　萧白呈肯定就是个变态。

　　“不行！”向佑严厉拒绝！拉住萧白呈防止他乱跑乱看。他把萧白呈拉到沙发边，命令他：“坐下！这是我家！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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