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笛到天明

作者:其甘如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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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距离


      杜仲下楼的时候,正好一眼瞥见京墨正笑吟吟地跟夏天无说话,不晓得到底说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京墨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却又在竭力压制笑意,从背后看起来貌似憋得极为辛苦。视线一偏,旁边的天冬心不在焉地听白丹心说话,白丹心倒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娄良才最先看到杜仲,刚要抬脚过来,杜仲一个眼神止住了他。杜仲站在楼梯的拐角处正好能够看到楼下众人的动作,却不容易被楼下的人发现。他站在那里,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他经常粘着父亲,父亲长期戎马在外,安顿下来后也喜欢在下楼前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静静地等一会儿,默默地看着楼下的人出神。他那时候太小,根本就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有这样的习惯,问父亲,他不肯说,于是就闭口再也不问了,总想着有一天要自己弄明白。

      长大后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一个北地江山,不知不觉间也继承了父亲很多习惯,比如说站在这里观察人。其实拉开一段距离看人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此刻站在这个拐角处,没有几个人能够发现他,他可以尽情地观察他们。看看他们的常态是怎样的,在少帅府的大厅里,在少帅到来之前,他们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即使只是隔了一小段楼梯,他也觉得是远离了人群,他在观察他们。看了一会儿,他慢慢地下楼,每走一个台阶,都是向人群靠近一步。台阶走完了,他回到了人群当中。

      纷纷的行礼和问好是不变的程式,正是因为这些繁琐的仪式,才让很多人不要命地想争着坐到这个位子上。殊不知高处不胜寒,不到高处永远都不会懂的。虽然身处高处说这话难免有几分矫情,却也是心底实实在在的话,可惜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天冬本就有几分不羁,在客套的寒暄之后,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想请京墨陪我逛逛风景,恳请少帅同意。”话里虽有恳请,措辞却丝毫不见半分恳请的意味,分明就是要求。

      杜仲不以为忤,问道:“白小姐想必也未曾出去逛过,就一起出去逛逛吧。”答应了天冬的要求却塞给他一个白丹心。

      白丹心连声道谢,眼波盈盈地看向天冬。京墨在旁边看了实在于心不忍,想要推辞又不好驳了天冬的面子,只好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茶碗上的花纹。

      天冬也被噎了一下,抬起眼看向杜仲,杜仲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好像这个决定是天经地义的,并且十分妥当。

      俩人对视了片刻,目光胶着,从一旁看起来像极了含情脉脉的情侣,京墨在一旁看乐了。暗自想着这两个人都长得不错,而且各具特色,天冬散漫不羁,杜仲沉稳有谋,这俩人若是情侣该是怎样拉风的一对啊!这样的对视,分明就是视周围的环境为空么,真是有几分肆无忌惮呢。这么天马行空地想着,却有笑声不小心溢出来,连忙用手捂住嘴。

      这一笑成功地将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杜仲视线落在京墨捂嘴的手上,笑了笑,笑容竟是暖的,如同冬日的阳光洒下来,温暖又舒适。天冬却不一样了,斜斜地瞪了京墨一眼。

      接下来的日子,京墨非但没有陪着天冬出去逛,还被拉去伺候萍姨,明明萍姨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她说想让京墨陪着,京墨自然是从命。又过去跑了两天,萍姨干脆跟着一起搬回了东院,天天跟京墨和莲姨,碧玉在一起。京墨也不傻,自然从其中嗅出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若是没有杜仲的授意,萍姨怎么会对自己提什么要求,她向来都是一个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她在心底忽然有些可怜杜仲,为了不让她陪天冬,连开口请萍姨帮忙的法子都想得出来。同时也在担心天冬的胳膊,那日他虽然看上去举止自如,但是如果仔细一看还是会看出破绽的,他端茶杯时手会微微发抖,他每次都故意做的不端正,端茶的样子也很古怪。由于一直以来,天冬都会出花样,大家也就对他的端茶法不会多加注意了。既然伤没有全好,又何必跑出来这么辛苦呢。

      又一日正坐在廊下看碧玉绣花,她从一沓子花样里抽出份报纸给京墨。京墨斜斜地靠在藤椅上,正百无聊赖,看到有可以打发时间的报纸了顿时来了精神。有一版用很大的版面登了三张照片,一张是白丹心挽着天冬过马路,白丹心巧笑嫣然,微微仰起的侧脸弧度很好看,乍一看,与白桂心十分相似。一张是白丹心在挑选一个手链子,圆润的珠子被她挑在指头上细细查看,夏天冬正俯首也看这手链,两人的头挨得极近,凑在一处的样子十分亲密,怎么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还有一张是天冬站在一家店门前,双手交握在身前,看不出脸上的情绪,白丹心在一旁高兴地指着身后的匾牌“恒记”,似乎在说什么。

      只是看完照片,京墨就把报纸扔在了一旁。心里闷闷的,却又不知为何而闷。她不明白天冬到底是怎样想的。白丹心对他痴心一片,他有时非常殷勤地陪着她玩,但是有时又爱答不理的,像甩累赘一样甩开白丹心。但是天冬很喜欢这种变幻莫测的做法,乐此不疲。

      见到白丹心的时候,她正在寻思着如何开口。京墨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是很为难的事,就说:“有什么话请说吧。”

      白丹心如释重负地笑了,“我这些日子陪天冬出去玩,给他讲咱们这里的事,他听说了那个梳妆台的事,说若是东院不缺什么想要那个梳妆台。我也知道这是桂心送过来的,就……”

      京墨哑然。天冬还真是有一套,在督军府的时候就曾经以出去逛为名,轻而易举地从白丹心口里套到了需要的话,为此俩人还吵了一架。

      “你这分明就是美男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京墨很是愤慨。

      天冬不以为然“这样有什么不好,就是逛几家铺子就能得到想要的信息,比流汗流血容易多了,多节约成本啊。你想想看,没有她,我得花多大的功夫才能弄清楚南边陈副官最怕小老婆,还有于队长喜欢喝绍兴老酒啊?别小看了这些不起眼的杂事,关键时刻起作用的也许就是这些杂事。这叫细节决定成败,明白么?”

      “你这是在欺骗人家感情。”京墨依旧不服。

      天冬认真看了京墨两眼:“欺骗感情,你去问问她,她难道不知道我在欺骗她?既然知道了还愿意告诉我,我也没办法。”

      “无赖逻辑”,这是京墨给天冬的定位。

      看来这次天冬又从白丹心这里套到了不少话,居然忽悠得白丹心跑来问京墨要那个梳妆台,若是白桂心知道了她辛辛苦苦送过来的梳妆台又被她的姐姐要去送了人,非得气炸了不可。

      京墨不好随随便便做决定,只是答应帮丹心问问,毕竟她只是客居东院的人。出乎意料的事,莲姨和萍姨都表示不用请示杜仲,京墨直接做决定就行了。莲姨很痛快地说:“你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那还得了!既然住进了东院就有权力做决定,你尽管做主好了,小主子不会有二话的。”

      京墨总是觉得不经过主人的同意就送东西出去终归不大好,寻了个机会跟娄良才说了一下,请他转告少帅,娄良才居然很大牌地请她自己去问,说这些事他不方便传达。不就是一个梳妆台么,有什么不方便的?自己去就自己去。

      京墨径自去找了杜仲,杜仲听完京墨的叙述,也是微微一怔,“这事你做主就行了,何必来问我?你是不是看我太闲了?”彼时他手下有一大叠文件要看,京墨吐吐舌头,悄然退出来了。

      得到了少帅这个最高统治者的首肯后,京墨放开了手脚,不但把梳妆台送给了白丹心,还把白桂心历次以各种名目送过来的东西也一并送了出去,只是这个送是有原则的,东院原来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动,光把原本属于白家的东西又还回去了。

      想想这姐妹俩也真是有意思,白桂心寻了各种由头往东院塞东西,白丹心仅仅因为天冬的一句半句话就把这些东西又搬回去了,只是辛苦了那些下人和岗哨。东院一般不让外人进,所有的东西都是由岗哨们搬来搬去,这么一折腾,把他们也弄得莫名其妙,更加觉得这些小姐们的想法是常人不能想象的。

      白桂心肯定也知道白丹心的所作所为,但硬是装起了瞎子和聋子,对此事不闻不问。这正是极为聪明的做法,她若是计较起来,损失的只是白家的力量,于别人无任何损耗,白桂心永远懂得什么时候该出手,她所有不冷静的时候都是面对着杜仲,杜仲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她的怒火。

      对白桂心而言,杜仲就是远方深山的雾霭,无论晴天还是雨日,他永远氤氲一片,阳光穿不透他,雨露打不湿他,他一直都是缥缈的所在。有时候他和颜悦色的说话,可是所有的笑意都没有到达眼底,只是淡淡地浮在脸上,再也不肯深入了。

      他的眼睛是无底的深渊,每一个眼神都深不可测。似乎没有人能够猜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息阻止了人们进一步的想象,于是她只能徘徊在边缘,远远地望着他,从来也没有走近过。

      能够走近杜仲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莲姨、娄良才这两个人才是他亲近的人吧,也许高平吾也能算上半个。这几个月她冷眼旁观,却越加灰心,这些人都是在杜仲小时候就存在了,他们比她早认识杜仲十几年二十几年,她白桂心再大的本事也没法同已经流逝的时间作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杜仲迷一般地出没。

      她不甘心就这样生活着,故意挑起各种事端去招惹杜仲,有时争端的对象是京墨,可是杜仲依旧如死水般淡定,似乎没有传说中的那样在乎京墨。但是随后的报复却在时时警告她,不可试探,杜仲是不容许别人试探的。

      白桂心偏不信这个邪,她非要试探不可,她一定要测出杜仲的底线在哪里,一次又一次,千斤顶都被他化成了绕指柔,让她无可奈何。可是这次次的试探让杜仲越来越疏远她,她根本就不想这样子。夜深人静之时,每每望着窗口的月亮暗自嗟叹,也许疏远也是一种感情吧,至少表明杜仲还在有意识地做这些事。

      人前的时候,杜仲总是装出亲密无间的样子,总是让她有种错觉,这便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生活,但是转过身来,在没有外人的地方,他从来都吝啬每一分感情,客客气气地保持着距离。你进一步他退一步,退到无可退的时候他就果断地伸手制止对方,明确无误地命令对方停止所有的动作。这种命令没有预兆没有暗示,到了一定的界限,他会站住,留给人一个决绝的背影。

      看似忙忙碌碌的几天后,天冬再见京墨时,眼里多了些莫名的嘲讽,说起话来也更加阴阳怪腔,京墨知道他是埋怨自己,只好陪了笑脸任他说道。

      天冬很不耐烦地说,“你若是在这里呆得不开心,就跟我回去,别在我面前装!烦!”

      说这话的时候,娄良才正在旁边,他甫一听到这话,面色沉了沉,但是没吱声。京墨倒不是怕娄良才跟杜仲打小报告,只是觉得在少帅府在人家的地盘上,天冬说这话过于不敬,只得狠狠瞪了天冬两眼,示意他闭嘴。

      没想到天冬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却眉目舒展开来,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拨云见日地心情好了,搞得京墨莫名其妙,暗暗骂他神经病。天冬被骂了仍然很受用,在他心里,只有亲近的人才肯毫无顾忌地责备,而一味客气只表情距离的存在。

      京墨或许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话能够在天冬身上产生这些想法,否则定会加倍地责骂,他的散漫劲居然不分时间不分场合,耍酷耍到少帅府来了。

      “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天冬眉毛一挑,吧嗒两下嘴,嘴角飘出一句“不能”,光这俩字就能把京墨噎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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