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白

　　“我们能不能不谈找对象的事情，我老板才分手，万一伤了他的心。”白洛寻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嘲讽了一句。

　　“才？”黄瑾铭抬起头，“半年了好么？”

　　“记这么清？看来是忘不掉啊。”陈商尘补了一刀，笑声有些难以控制地放大。

　　“又不是失忆了，为什么会忘。”黄瑾铭抿了口酒，脸色平静，“那些说忘了的都是自欺欺人，我又没必要骗自己。”

　　“是是是，人生在于经历和过程嘛。”陈商尘跟着喝了口酒，“我铭哥毕竟大哲学家。”

　　白洛寻却无心打趣，一边扒拉菜一边若有所思地说：“老板，你就真的不去挽回一下了？毕竟一路同行的人，就这么走散了不是很可惜？”

　　“都会散的，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黄瑾铭语调中透着些凉意，语速却很快，“能一起走一段就算是幸运了。再说了，你不是刚刚还说不聊这个？”

　　“一群男人在一起，不聊女人聊什么？人生还是理想？”陈商尘将炖锅里的鸡拆了拆，将两只鸡腿分别夹给了自己和白洛寻。

　　黄瑾铭装作不经意地用视线跟随着他的筷子，见鸡腿都落进了别人的碗里，像是有些不平衡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得悻悻地自己夹了一小块鸡胸肉到碗里吃了起来。

　　正当他低下头时，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了一只鸡腿。

　　白洛寻的手从桌子的另一头伸过来，头微微侧开：“呐，老年人需要补身体。”

　　“滚。”黄瑾铭笑骂了一句，但鸡腿已经到了他的碗里，他也没再夹出来。

　　“铭哥你是小时候一桌人里面吃不上鸡腿的那一个吧？”陈商尘被眼前的一幕逗笑了，忍不住想调侃几句。

　　“不，我不是一桌人里面吃不上鸡腿的。我是直接就不在一桌人这个范围内的。”黄瑾铭却认真地回答。

　　白洛寻觉得像是有人拿什么尖锐的东西戳了他一下，微微皱了皱眉。

　　陈商尘也感觉这个玩笑有些不合时宜，岔开了话题：“对了，晚上我还有酒局，吃完饭我就走了。”

　　“不然呢？等着我留你过夜？”黄瑾铭满不在乎地继续夹着菜。

　　“你就不能假装一下么？挽留我和你一起喝酒啊或者唱歌啊，实在不行洗脚也行啊。”陈商尘豪迈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

　　“不，万一你顺杆爬，我怎么下台。”黄瑾铭深谙对方的套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你是商尘哥肚子里的虫吧。”白洛寻跟着笑了起来。

　　陈商尘侧过头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表情：“不止，他也是你肚子里的虫。”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老是说什么虫不虫的，恶不恶心。”黄瑾铭有些嫌弃地看着对面笑得开了花的两个人。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到九点，陈商尘就起身告别。

　　黄瑾铭却没有直接结账走人，而是靠进椅子里，又叫了一瓶酒，静静地看着窗外。

　　这应该是他这几个月以来最愉快也最短暂的饭局，他其实也想让时间的河流停在这个瞬间，只可惜正如没有人能止住奔腾的河流一样，也没有人可以永远停在时间轴的原地。

　　客人渐渐少了，仅仅吃饭的人早已吃完，喝酒的人也赶着去下一个地方，整个店里显得有些安静，把背景音乐凸显得很清晰。

　　白洛寻支起耳朵听了一会，依稀能分辨出这熟悉的旋律，似乎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

　　但却和常见的原版有些不同。

　　这个萨克斯翻奏的版本有些特别，少了几分空灵，但却深沉而平静。

　　这让他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想什么呢？”黄瑾铭用刚添满的酒盅朝自己的杯子里倒了点酒。略带浑浊的液体在玲珑剔透的杯子里浪了几圈，少许挂在杯壁上，缓缓向下流淌着。

　　白洛寻像是骤然惊醒般坐直了身子，睁开眼摇了摇头，低声回了句：“没想什么。”

　　黄瑾铭静静地看着他，两人相视无言，过了几秒后默契地碰了一下杯子。

　　“让我猜一猜你在想什么？”黄瑾铭勾起一抹笑容，见对方没有拒绝，继续往下说着，“你是赞同商尘观点的那一类人，所以你挣扎于现在我们做的事，对么？”

　　白洛寻嗯了一声算是肯定，目光定定地看着酒盅里的酒。

　　“他起点不一样，所以他有条件去做出选择。”黄瑾铭将他一直盯着的酒盅拿开，“选择是一种权利，而权利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白洛寻被迫抬起头看着对方的脸，酒才喝了不到半斤，眼前的面容就有些不太真切了。

　　“没伞的小孩跑得快，我知道这个道理。”他又低下头避开了对方的目光，语气有些弱，并不笃定，“但是不管在什么条件下，都要有原则吧？”

　　“电视上是的。”黄瑾铭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但现实中不是。”

　　“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么？”白洛寻这句话几乎到了低不可闻的程度。

　　“不是啊。命都没了要钱做什么？”黄瑾铭嗤笑一声，“如果你问的是单纯的商业上的话，那么商人的本质就是逐利的，企业的意义也是盈利，这是商业的根本。”

　　“可心中有光的人会想照亮世界。”白洛寻抬起头，眼底有微微闪烁的亮光。

　　“你那是电视剧看多了。”黄瑾铭伸长了手，轻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傻小子。”

　　两人再没有就这个问题争论下去，转而聊起了较为轻松的话题。

　　白洛寻喝了一大口白酒，重重地哈了一口气：“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偏爱威士忌？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你这问题问得…”黄瑾铭也喝了口酒，“那你为什么喜欢喝朗姆？”

　　“我是喜欢喝黑朗姆好么。”白洛寻快速地接过话，“很简单，因为烈酒里面很少有口感较甜的，而且是苦中带甜的。”

　　“那行，其实我更简单，因为威士忌的口感醇，我也喜欢喝酱香酒，一样的原因。”黄瑾铭说着停顿了一下，端起杯子，拿到桌子中间，餐厅功率不高的射灯打下来，将杯中酒照得有些偏黄，“就像有的人喜欢苦中作乐，有的人喜欢坚定求索，偏好不同而已。”

　　“你想一直这样？”白洛寻努力虚起眼睛想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分微表情。

　　黄瑾铭将杯子放下，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想喝蜂蜜水，但是我不能。”

　　“明天我买几瓶蜂蜜放家里，下次你喝了酒回来可以兑一点。”白洛寻假装听不懂对方的话，弯起眼睛。

　　“傻得很。”黄瑾铭也不戳破他的心思，“有句名言翻译过来是，当生活给你柠檬，就把它做成柠檬水。我觉得是，生活给你苦涩、给你沉淀，你就把它酿成酒。”

　　“然后酒越酿越醇？”白洛寻晃了晃杯子，若有所思。

　　黄瑾铭放松地抻了抻：“哪有那么多诗意。酒能谈事，也能纵情，就这么简单而已。”

　　“纵情？”白洛寻有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嗯。”黄瑾铭的眼睛弯出一个好看的角度，眉眼间的英气化成温柔的气息，“我又不是苦行僧，为什么不能纵情？”

　　“那你…有喜欢的人么？”白洛寻说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尴尬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有啊。”黄瑾铭倒是毫不在意，“挺多的。好看的我喜欢，有趣的我也喜欢，特别的也喜欢。”

　　“滥情。”白洛寻小声评价了一句。

　　“这叫博爱。”黄瑾铭连忙往自己脸上贴了点金。

　　白洛寻嗤之以鼻，但转瞬又回过头问了一句：“那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多特别？”黄瑾铭像是略微思考了一下，“要死要活的那种么？”

　　“差不多吧。”白洛寻带着一些不知道是八卦还是期待的目光等着对方的回答。

　　“没有。”黄瑾铭果断地摇了摇头，“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蠢？”

　　“这和蠢有什么关系？”白洛寻有些急切地反驳，“古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好吗？不对，这是人类本能。”

　　“人的本能如果是为了另一个人要死要活的话，可能根本就进化不出人类了。”黄瑾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又有些意味不明地勾起嘴角，“你说你是不是傻？”

　　“算了，我说不过你。”白洛寻自暴自弃地靠回椅背上，将几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反正我是相信世界上有灿烂的爱情的。”

　　黄瑾铭也跟着夹了几颗花生，咔咔地嚼着：“我没说世界上没有这种爱情，我只是说我不是这种人。而且，至少我是没见过这种人的。”

　　“行吧，现在你见到了。”白洛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话没说完先笑了场，“痴心情圣，就在眼前。”

　　黄瑾铭被花生米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喘过气来：“嗯，你可以的。不过你哪天要是殉情的话，记得立个遗嘱，免得算工伤，我还要赔钱。”

　　“奸商嘴脸，原形毕露。”白洛寻笑得有些大声，说完还朝对方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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