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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鲜血顺着手心滑落到指尖,滴滴落在地上,在寂静的环境里,那声音对司南来说,犹如惊雷。他看着倒在地上的猛兽尸体,支离破碎的血肉,将地面染成刺目的红,那红缓缓蔓延,直至脚边,渐渐吞噬了滴落指尖的点点猩红,连结成片。
司南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一定是在刚刚与猛兽的搏斗中死了。否则他的全身上下不会这么凉,那不是寒冷,就是冰凉,凉到透骨。那些曾经他最痛恨的杀人技法,原来从来都没能忘记过。
那不是求生,那是杀生。
他从小就知道,以杀止杀在旁人眼里虽然存在某种程度的不得已,但已然是恶。可在他们那群孩子当中,这只是游戏。从几岁开始,每天不断练习的游戏。而刚刚他只是找回了曾经的手感……
不,不是这样。他应该忘了的。那不是他。那是他最痛恨的事情。
“司南,司南!”艾倾的叫声急促,却见司南完全没有任何反应,下一秒,只见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右手猛然举起匕首,艾倾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般,扑过去一掌劈掉他的手,匕首应声落地。
“司南,你给我醒醒!看着我,司南!”艾倾将处于凝滞状态的司南,用尽力气按在铁丝网上,试图将他叫醒。可司南仿佛也只是转过头看着她,目光却没有任何焦点。
艾倾眼睛通红,她能够知道他此时此刻的感觉。而这,也是她这些年最难战胜的恐惧。她本以为司南是不同的,她看着他活的那么好,那么精彩,就将他看作是自己的目标,觉得总有一天自己可以跟他一样过得很好。可今天……
艾倾伸出手,试图抱住司南,无论如何不能放开,不能让他彻底失控,哪怕搭进自己的命。可就在她贴近他的那一刻,她看见他有了反应。那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因为离得太近也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司南,晚上想吃什么?”
声音温柔,恍若置身于慵懒舒适的沙发上,窗外暖风拂过,扬起白色的窗帘,就将阳光漏进来,洒在身上。
吃什么?
司南通红的双眼目光中的锐利骤减,仿佛瞬间清醒过来,他看着手上的鲜血,染红的衬衫,又看了看倒在面前的狮子,下意识地将双手握紧。
艾倾见状也放开他,见他状态似乎有所复原,便缓缓退开。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想好吃什么,我们这边结束了,就直接过去好不好?”耳机里那个声音,带着几分调笑,又是温柔小心。
司南失笑,竟然让他现在想想吃什么。
“你要是看到现在的我,恐怕就吃不下什么了。”他靠在铁丝网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污,那家伙一向有轻微的洁癖,恐怕会嫌弃自己。
但那又怎么样,司南的脑海里忽然闪过这样一句。那又怎样?他忽然厌倦了继续伪装,他就是这样的人,傅沉川会谅解,会接受,不知为何,他偏偏在这一刻肯定了这一点。
“傅先生,你现在在做什么?”他忽然想要平静地跟他聊聊天,不论时间场合地聊一聊除去所有过往和未来的此时此刻。他想象着他的笑脸就在眼前,成为支撑他继续战斗的力量。
“你猜?”傅沉川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
下一刻,只听头顶一声巨响,天花板豁然见青天,圆形爆炸孔洞内,钢索垂直而下,那人的身影就这么出现在视线里。司南的脑子一震,那个通红的圆点正在瞄向那落下的身躯。他来不及多想,飞快地起身扑过去。
傅沉川早已有所应对,但面对直直朝他扑过来的司教授却有几分意外,他赶忙接住司南的身体,荡起钢索,一个闪身跳向地面,与此同时一枪射向狙击枪所在的控制机器,一枪爆机,尔后带着司南一个滚地平稳落地。
“你疯了么,我说了有狙。击。枪,有狙。击。枪啊!”司南双目血红,翻身而起,抓住傅沉川的衣领的手正控制不住的颤抖。
傅沉川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刚刚宰狮子蟒蛇的时候都没抖,这会儿倒是抖上了。”
司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松开手,坐在了地上。
傅沉川看着他别扭的模样笑道:“喂,晚上想吃什么,想好了么!”
司南闻言笑出声来,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似乎周围身处的并不是生死一瞬,而是一次闲情惬意的郊游。
“聊完了么,聊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继续了。”那人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明显掺杂些许不悦,“还有一关没过呢。”
傅沉川抬起头,眯了眯眼,弯下去的眼角和上扬的语调都带着明显的挑衅:“哦,你确定?”
耳畔传来机械转动的声音,而关住藏獒的笼子却纹丝未动,司南定定地看着笼子,只见适才傅沉川进入屋内时所借助的钢索,就在他抱着自己落地的瞬间,被缠在了笼子的机械锁上,如今机械锁奋力想挣脱,却被钢索捆得死死的。
“傅警官,你还真是调皮。你弄丢了艾倾的最后一个对手,”那人被打乱的节奏已经重新恢复掌控,“不如,就由你来当最后一个对手吧。”
屋顶的一角忽然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那个猩红的红点再次对准了傅沉川的胸口。司南猛地站起身,傅沉川转头看着他略带无赖道:“我的司教授,你可没说控制狙击枪的机械设备有两套啊。”
“我要是都能猜到,就不会进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司南哂笑,一个跨步挡在傅沉川身前,“你要的是我,是重温当年的斗兽场,你让一个没有经过当年训练的外人擅自进入斗兽场,这本来就不合规矩。”
“规矩?”那人笑,“我们什么时候有规矩这样的词了!司教授,刚刚你的反应险些让我觉得我的阿羡回来了,可为什么一见到这个人,就又不对了。啧啧,你终究还是被外界给影响了,这对我来说可真有点失望。”
密室外,唐一看着监控中陷入的“死局”有些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个时候只能相信师兄和司教授还有别的转圜,要相信他们。
“师兄,特警那边已经打通了通道,随时可以攻进去,但是我们并不清楚里面除了那把狙。击枪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配置。红外线扫描已经在进行,你们再撑一会。”言罢,他看见监控中傅沉川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心中一定。
“艾倾你来选吧,我,还是傅先生。”司南看着艾倾,那人也没有表示反对,证明是默许了这样的决定。
艾倾看着司南,忽然有些无奈地笑了:“你知道我会选你,司南。我们这样的人,早就应该自相残杀而死,不是么?”
司南看见她眼中的无奈与绝望,是真实的。
他们曾经为了摆脱当年的噩梦做出了无数的努力,可是那个人只用了短短几个小时,就让他们重新想起了当年的过往。
“我们哪一个的手上是干净的呢?”艾倾双目通红,眼里盈满泪水,目光中却又透着几分寒意,“我们从五六岁开始,就与杀戮作伴,从小动物,到小孩子,再到成年人,我们彼此残杀的同时学会如何最快最稳妥地杀人,我们的双手从那时起就已经洗不干净了。”
“那些警察觉得他们把我们从那个血腥弥漫的魔鬼之地解放出去,就是救了我们,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我们早已无法正常生活。”
“我们不知道晾衣绳能够承受多重的衣物,但却知道它能承受多大的拉力能够在几秒钟内致死,不知道水果刀如何削水果,却知道它割向哪里才能一刀毙命。我们在楼梯里看见同龄的小朋友跑上跑下,想到的不是要去跟他一起玩,而是要用多大的力气能把他推下去,从怎样的高度摔下去,他才会死透。哈哈,哈哈哈哈哈。”艾倾的冷笑声,犹如来自地狱身处的悲怆呐喊。她看着司南,泪流满面。
“司南,承认吧,我们没办法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这些年我很努力很努力,我拼命地告诉自己有邪恶念头的时候都不是真的我自己,我只是生病了,等我病好了,我就能够重新阳光起来。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就好像一棵树,从开始的时候就种歪了,无论它怎么努力,它的根都是歪的。它没办法假装自己是直的,因为她自己知道,继续歪下去是多么轻松,而假装自己是直的是多么辛苦。我太辛苦了,司南,我受够了。”
艾倾一步步走向司南:“不如,你将我连根拔起,我们重头再来。好不好?”
话音一落,艾倾飞快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朝司南掠过来,手中的匕首直直划向司南的咽喉,司南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身后的墙壁发出响动,特警已经就位,马上就要破墙而入。
傅沉川看着一动不动的司南,他的神情从刚刚艾倾说完第一段话的时候就已经不对了。他没有动,是因为他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不能动,否则就会引起监控那头那人的疑心。傅沉川心下一凉飞快地朝他伸出手,但还是晚了。
就在艾倾逼近的那一刹那,狙。击。枪的红点稳稳地落在了她的头部,电光火石之间,司南一个闪身将艾倾护在了胸前用自己的背迎接即将要来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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