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

　　洛九泱闭着眼，任由内息调节。他坐在瀑布之下，飞溅地水珠偶尔会打湿他的发丝，浓郁的水汽蔓延，在他周身萦绕一层白雾。

　　视觉受阻，听力便更加敏锐。耳畔传来落水激荡岩石的撞击声响，飞鸟扑棱翅膀的风声，还有……

　　洛九泱突然睁开眼，猛地朝着身侧一避。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岩石被刀剑洞穿，寒光一闪，借势劈开巨石。

　　用手在地表支撑一瞬，当他再抬起头时却怔忪起来，毫不留情向他劈斩而去的人，竟然是萧玉！

　　“你怎么……”

　　话音未落，对方单手持剑，飞跃而来。洛九泱只能暂时吞下疑问，迅速躲避萧玉的攻击。

　　就算是疑云重重，他也能看出这人是受了操控。原本楼主的那双丹凤眸，对旁人无情冷漠，对他却含情脉脉。但此时，其中却包含一滩平静无波的死水。

　　瞳孔放大，双目失神。亦步亦趋依照命令形势。但尽管如此，天下第一的武功不容小觑。二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有幸切磋过，早已领教萧玉的功力。

　　虽然洛九泱能与之战成平手，但他毕竟要顾忌伤到对方，刚开始的时候不得已放水，但双拳不敌刀剑，大魔头也有吃瘪的一天。

　　他迅速向后倾倒，再一点脚尖，往后方倒退一步，然后在腰间一掀，盘旋的软剑经他之手变幻成为冷白色的刀刃。

　　“噌”地一声撞击，洛九泱用力往前劈去，他相信萧玉能避过自己的剑气，虽然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不清楚实情。但趁此机会再酣畅淋漓地打一场，恐怕是武学者最期待的事情了。

　　刀刃划过飞瀑，卷起些微水珠，顺眼刀背滑落，复而在转瞬之间随剑羽飞逝。衣袂纷飞，发带迎风旋舞，青丝在无数个旋转翻涌之中飘荡，又难解难分般纠缠在一起。

　　正如对立的两方，在深夜互诉衷肠。

　　武器撞击之时，似乎带起片片火花，洛九泱死死地看着萧玉的眼睛，企图通过比试唤醒记忆，可无论如何努力，对方的双眼依旧波澜不起。

　　盘旋飞舞，掠至山巅之处。

　　久久纠缠的两人总算分离开来，互相朝着各自的方向倾倒，随即站立原处。

　　手中软剑印染锋芒，洛九泱依然防备着，非是防备萧玉，而是在背后操纵他的人。他有些心急，迫切地想揪出幕后黑手，让他的楼主大人服下解药。

　　少年心性，还是过于沉不住气，在看到心上人漠然的眼神之时，尽管心知并非对方本意，胸腔还是忍不住钻心了疼。

　　如果他看好了萧玉，如果他没有受伤，是否就不会被歹人钻了空子。

　　“滚出来！”洛九泱怒骂出声。

　　本不期待恶人回应，但在片刻之后，大松背后竟然真的出现了男人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灰衣打扮，气息稳定，大概已经看了不久的戏。

　　洛九泱单手持剑，锋芒瞬间对上青年。他额头青筋毕露，眸子怒火重重，几乎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卑鄙龌龊！”

　　在他拿起剑的瞬间，怔愣一旁的萧玉也随着他的动作抬起手来，不过，他的剑锋却毫不意外地指向洛九泱。

　　三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被如此咒骂，甚至剑指颈项，苍擎的表情依旧毫无变化。好像关于生死他并不介怀。

　　青年的眼中带着恶意的光，嘴里既像是嘲讽又像是厌恶：“是你害了子卿，他本该风光无限受万人敬仰，却因为你这魔头，多次破戒，屡教不改。”

　　他甚至夸张地笑出了声，声音在山水之间回荡飘远：“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自小被断言不可习武的苍擎，曾经沉寂过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偶然接触丹药，便发了狂地投入医学。世人皆道：圣手医术高明，活死人肉白骨，必定倾尽毕生的热爱与心力。

　　但只有苍擎清楚，他只想习武，想在擂台之上大展身手，受所有人的尊重。他也曾羡慕过与之同龄的孩子手持木剑，竹林深处，乱石之间，都会有修炼者的足迹。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江湖，没有武功寸步难行。受尽天下人的轻蔑，苍擎发誓，总有一天，要凭借武力占领江湖。

　　好在老天有眼，让不能习武的自己得到了一个筋骨奇佳的徒弟。自小慧根深厚，且勤奋刻苦，最重要的是，这个听话的徒弟，是自己绝佳的试验品。

　　萧玉也不负他望，仅仅一场比试，便在高手云集的武林大会摘得桂冠，夺得天下第一的宝座。

　　那些日子，苍擎享尽天下人的恭维与庆贺。说他不仅医术卓绝，还亲手教授了一个好徒儿。

　　连自己也被尊为圣手。

　　虚假的繁荣极易让人飘飘欲仙，但苍擎很清楚，这并非自己想要的。

　　培养萧玉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练武奇才，日后必定大有作为。现如今他成为天下第一，身份显赫，光是依靠这个名头就能威慑世人。

　　但。
　　还不够。

　　若是将此人彻底划为囊中之物，只听他一人差遣，那么天下人必定会为此高看他苍擎一眼。

　　不能习武又如何？

　　他只一介医师，不也能让天下第一唯命是从？

　　苍擎曾经是这样想的。因此从小就逼迫萧玉遵守戒律，静心修炼，以得一颗至纯至净的玲珑心。

　　但他谋划多年，最后一步将至，却突然被人打碎了美梦！

　　徒弟再也不听自己的话，屡次三番与妖道纠缠不清，甚至不知廉耻破了自己的童子之身。

　　真是恶心至极。

　　苍擎看着洛九泱那张怒火滔天的脸，稚嫩中掩藏艳丽。但他想不明白，怎么可能会有人会不爱权势和恭维呢？

　　那么一定是面前这个魔头鬼迷心窍，害了他的徒儿。

　　既然萧玉整个人已经不再干净。苍擎也不用处处“为他着想”。南疆蛊毒中在身，虽然比不得纯净时候，但总归也达到了他的目的。

　　尽管这法子损人了些。

　　待到萧玉的用处耗尽，而自己已成巅峰，到那时候，再收几个徒弟，从小培养，夜夜看护，有何不可？

　　苍擎勾起唇角。

　　至于这个坏了他好事的洛九泱，临死之前，不如就让他彻底崩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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