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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
“淮安少爷。”
宋迟见她进殿,弯身迎了一句。
“皇上如何了?”
殿里碳火温热,解开外袍,连同刀一起递了过去,柳淮安搓了搓手低声问道:“病的重吗?”
“淮安?”
宋迟还未答话,内里便传来了声音,赵怀玉温着嗓子唤她:“进来吧。”
她也不客气,闻罢声没有丝毫的磨蹭,直接掀起挡风的棉帘,矮身钻了进去。
灯火辉煌,暖气宜人,一抬眼正瞧见搁置下药碗的皇帝。
“怀玉。”
急急喊了一声,顾不得繁琐的君臣礼节,四目相对,柳淮安张口便直问道:“我听闻你又病了,严重吗?”
床上的人弯了弯唇,不答反问:“你身上的伤又好的如何了?”
先问话的人果然被带偏了话题:“别提了。”
她眉头一皱,话里尽是未加遮掩的心烦意燥,“伤口反复裂开,进宫十多日,耽搁了十多日,一件正事也没干。”
“正事?”
赵怀玉抓住她的话尾,不禁有些好奇,“什么正事?”
柳淮安抬嗓,语气不满:“咋了?勤王护驾算不得一件正事吗?”
圣旨让她进宫,写的是到御前侍奉,保护皇上的安危,她可倒好,进宫十几天,度假修养来了。
也幸得这场大雪,宫中沉寂数日,没出什么乱子,她这才着急忙慌地拿着吃饭的家伙赶紧来沧兰殿报道。
听罢她的话,赵怀玉微微垂眼,沉声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吐出两个意味深长的字来:
“也是。”
站着寒暄半晌,迟迟赐座,宫人奉命搬来一张圆凳,柳淮安假模假样地不忘补一个跪拜礼,然后在怀玉的温声轻笑中又大摇大摆落座。
她扯了扯膝上的衣袍不自觉翘腿,后知后觉地想起最初的话继续追问:“我今日才知晓早朝已经停了许多日,是因为你的身子吗?竟病的这样重?”
虽知晓重雪天寒,怀玉体弱,可这个节骨眼上把早朝停了,相信师兄和怀玉心里都很清楚,并非明智之举。
她担忧地望向龙床,细声问道:“有几日了?”
赵怀玉懒懒地靠在宽厚背枕上,精神不振:“也有四五日了吧。”
“病重不重的倒不打紧。”
他揉了揉太阳穴,轻问出口,“现下朝中是何状况,怀瑾没同你说过吗?”
柳淮安先是一脸不解,后又一愣:“什么状况?”
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她不明所以地答话,“师兄几次瞧我只问一问我的伤势,然后同我说些琐碎家常,最开始的时候倒是聊过两句雪灾和大典延期,旁的就没同我说过什么了。”
皱了皱眉,她试探性地问向高床:“朝中发生了变故?”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赵怀玉安抚了她一句,紧接着不冷不淡同她叙述道,“不过是从十五那天开始,天生大异,雪落不止,东南数城因为这场白灾交通受阻,腊月十八之后望京南北城楼又陆续坍塌了几座角楼和一处城墙。”
顿了顿声,他望向柳淮安,“现在满京里传的沸沸扬扬,说这种种不祥的妖异之兆,皆是因我这皇帝并非天命所归的真天子而起。”
赵怀玉不着痕迹地笑了笑,似是不甚在意,“口诛笔伐,民心惶惶不安,你说我这早朝还如何上的下去。”
天灾人祸,流言四起,柳淮安沉了沉声,思索了片刻。
“师兄他怎么说?”
“怀瑾有两日未进宫来了吧。”赵怀玉单臂撑头,提了提精神,“他只叮嘱我好生养着病体,虽说雪灾的事自是无处寻根问底,但城楼坍塌的事还是要查一查的。”
微微颔首,正是如此了,这么多巧合凑到一起,必然不单是巧合;要说这背后没人借着天灾的事来做文章,她断然是不信的。
只是这背后的推手会是谁呢。
不知都正司府是不是也牵连在内。
她望了一眼怀玉,很快反应了过来,“怀玉你唤我来,是想让我?”
“回府。”
赵怀玉紧接着她的声音往下道:“雪况如此,宫中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到人手,我想让你先回都正司帮柳都正治理京中的雪灾。”
柳淮安歪了歪脖子,怀玉的话与她的预料大相径庭,还以为他是有什么怀疑,想让自己去代查。
结果却是让她回府?
思索了半晌没明白怀玉此举用意为何。
虽然不明白他有何用意,但她依然果断拒绝了他的话。
“不行。”
柳淮安放下腿,一本正经的回道:“我进宫是为了贴身保护你,我答应过师兄,我不能离开你。”
更别谈在这个节骨眼回府了。
怀玉不明所以,还想要继续劝她:“我养在这殿里,每日连床也不下,贴身保护更是多余,倒是......”
“不行!”不等他说完,柳淮安便严声打断了他,不容商量,“治理雪灾谁都可以去,但我绝不离开你。”
她这斩钉截铁的态度着实让赵怀玉吃惊不小,他原是想着让她先回都正司,城楼坍塌的事万一怀瑾有何需要,她人在都正司,多少应该能帮得上一点忙。
可现下她如此执拗,
“你啊。”
只得无奈作罢。
外面窸窸窣窣又落起了雪,柳淮安松下表情,偷偷望了他一眼,“怀玉,你......你总不能治我的罪吧?”
她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是听从师兄的安排,你可不能说我抗旨不遵,就算是要治罪,也是先治师兄的罪,这可都是他教我的。”
赵怀玉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倒是很会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我都治不了你的罪,又如何能治他的罪?”
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他又道,“不过,这段时间总觉得你们俩好像突然敏感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怀瑾还好说一些,倒是淮安。
她原是生性贪玩,对是非原则这些东西一向模糊,并无一个具体的概念。
他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事实上,他从未见过柳淮安如此执拗过。
这种转变和违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柳淮安别扭地转过头去:“有吗?”
她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有吧。”
赵怀玉淡淡收回视线,似是不经意间随口一说,“你们两个突然这么在意起我的安危,仿佛是知道些什么似的。”
柳淮安微微一楞,随即否认:“没有的事。”
她盯着地面,顿了半晌,又像是承认了他的话,“怀玉,在意你,是因为你很重要。”
你远比你自己想的,更重要。
窗外的雪落落停停一直到申正时分,宫人清早刚扫出来的小道上这会儿又铺满了厚厚的一层。
柳淮安在沧兰殿陪赵怀玉用罢了午膳,之后又守着恹恹而睡的他大约有一个半时辰。
她心里正想该如何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形影不离地“贴身”保护怀玉,又不会让他感到不适时,宋迟躬身忽然上前,
说是皇上要到晚膳前才能醒,让她也去躺一会儿。
她翘着腿,倚坐在榻上,手里翻着一本名为《万汇仙机》的棋谱,屋内的灯火不停闪烁跳跃,宫人进到内里剪灯。
棋谱翻来翻去,也没看出个什么门道来,休息大可不必,倒是忽然想出去透个气。
她瞧了一眼宋迟,确定无事后放下棋谱,揣起刀便径直走了出去。
酉时将近,天色将暗未暗,一片阴沉朦胧,看不清明。
柳淮安抱着刀顺着廊沿四处走了走,约有小一刻钟,刚停下没有半个时辰的雪又三三两两的下了起来。
“啧。”
柳淮安伸头望了一天诡异的天空,忍不住咂舌。
还真就没完没了了。
她靠在栏杆上,蹭了蹭冻的通红的鼻尖,忽然来了酒瘾,十多天滴酒未沾,这酒瘾一旦上来,可真要了命了。
浑身上下胡乱摸了一把,哪儿来的酒壶去。
这才迟想起来,压根就没带进宫来。
她裹紧斗篷四下望了望,正算计着去哪个宫里混两口酒喝,结果从雪中隐约瞧见个身形。
来人疾步还没等站稳,开口一声低磁:
“老五。”
柳淮安一愣。
“顾西左?”
宽大的袍子遮住了整个身形,来人笨拙地挪到廊下来,硕大个帽子掀开来,探出半个脑袋,星眉剑目,不是顾西左,还有谁。
他费了半天力气张开嘴巴,哈出一口白气:
“找你半天了,怎么在这儿傻站着呢?”
柳淮安上前帮他扯开衣领,又忙掸了掸大氅上一层白色的雪沫,整个人又惊又喜:
“你怎么来了?”
“咋来的啊?”
“外面不是大雪封路了吗?”
“总不能专门来看我的吧?”
话刚落音低头瞧见了顾西左湿透的长靴,挑了挑眉,连连高声赞赏,
“不是吧左哥?”
“走来的?”
“马车都走不来你走来了?”
“得四五个时辰吧?!”
“这么说你从一大早就开始出发了?!”
“真够行的啊!”
“那还用得着你说。”
顾西左得意地哼了一声,十分受用她的奉承,“只要咱想去,刀山火海咱都敢试试脚,四五个时辰又算啥?”
“太够意思了啊我哥!”
“厉害厉害,不愧是我的四师兄,我当年把这头衔输给你的时候就心服口服!”
“快别贫了。”顾西左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了个宝贝,“快看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柳淮安眼尖,一眼瞧见了青绿的唇釉便认了出来:
“秋露白!!!”
她比方才还要十倍的惊喜,高喊到:
“顾西左!!!雪中送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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