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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路隐
第四十二回:迢迢路隐
入夜里,陈氏忙着从库房挑选带回去的礼物,而平乐去了知许那里同她一起收拾着箱笼。
知许这是第一次作为儿媳跟着陈氏出门,能看得出自己这个婆婆也是很重视自己,但知许还是带着一些紧张,怕有什么不妥。
平乐坐在一旁倒是坦然:“你就宽心吧,外祖家最是和善了。”
“那你同我讲讲安国公府的人吧,也好让我有些底。”知许拉着平乐坐下,外面丫头们正在忙碌着整理箱笼。
“外祖同外祖母都是和善之人,只是舅母去的早,舅舅也没有再娶,只一人打理着国公府的事项。表姐爱静、表哥爱闹,但每次我和表姐犯了什么错误都是表哥去背锅。”平乐讲起安国公府时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真正在这户人家之中找到了家庭的感觉,让人有莫名的安心。
知许经她这么一言也放下了些心来,翻腾出自己新定做的一身流光锦衣裙,道:“这件织成裙送给表姐怎么样?”
平乐一见,是流云最爱的藕色,点点头应道。
后日来的飞快,陈氏大早便起身指挥着装箱上车,而知许和平乐这两个小孩则睡到陈氏都收拾好了才睁开眼睛,迷糊相对坐到了桌前。
平限此时也坐在了烟晚阁的梅花桌前,同二人一齐吃着早膳。
“你大早晨的就喝天香汤?”平限看着平乐坐在对面胃口很好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
但下一瞬,他就感受到了正在端碗盛汤的知许的眼神攻击。
平限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知许坦然地也盛了一碗汤,坐在平乐旁边拿着瓷勺细嚼慢咽的喝了起来。
“许儿啊,到了姑苏那边了就让平乐带着你多出去玩玩。外祖家的人都很好相处,你不用担心。”平限也是第一次见证媳妇出门,担心她紧张,这次也赶忙叮嘱些。
平乐赶忙接话道:“三哥你就放心吧,我早同三嫂讲过了。到时候我自然带着她去看看姑苏景致。”
三人吃完早膳后,平限便跟着两个姑娘走到了门外。
陈氏此时忙碌着,余光瞟到了平乐和知许,刚刚准备唤二人上车,结果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平限:
“怎么了?怕我把你媳妇给你卖了啊?”陈氏斜眼看了平限一眼,道。
平限真是大早晨就挨骂,他此时赶忙赔笑道:“这不是娘要出门了,我这个当儿子的赶紧来送送。”
“切,你会这么好心?”陈氏一边道,一边伸手拉过来了知许与平乐。
平限赶忙过去扶着陈氏上了马车。
“回去吧!我们到了会修书回来的。”陈氏推开车窗,对平限道。
马车停在了景峰客栈的门口,此时陈毅也立在一辆马车旁,看着陈氏带着女儿儿媳过来,带着笑意迎了上来。
平乐走在最后,刚刚跳下马车,就看到舅舅身后,立在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黑衣男子。心下觉得那男子的身形有些熟悉,但是一时间也不敢肯定。
待走近了些,平乐才否认了刚刚的想法。
舅舅和陈氏说着话,平乐站在陈氏身后,看着舅舅身旁的黑衣男子,脸色蜡黄,而左脸处更是有一块火烧过的痕迹,疤痕很大,几乎遍布了左脸,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平乐觉得有些可怜,但不敢一直看着那人,只是扫了一眼就别过了目光。
索性那人也转身去打点马车了,看到他走远,平乐才忍不住问道:“舅舅,那人是?”
陈毅看着平乐眼神的方向,道:“哦,那是我的侍卫阿奴。小时候被火烧伤了脸,但他功夫不错,此次来京我便将他带在了身边。”
平乐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解:“怎么从前未曾见过他?”
“他也是今年来进府的,你好久没回姑苏看过舅舅了,又怎么能发现呢?”陈毅佯装生气,平乐赶忙哄道:
“舅舅别生气,乐儿这不是也一直想着你呢!这次还给你带了你最爱喝的信阳毛尖,贡茶哦!”
“你这小猴子!”陈氏和陈毅笑笑,又说了几句后,各自上了马车。
马车上,知许坐在一旁为陈氏斟茶,平乐百无聊赖,便同陈氏闲聊着:
“娘,那定国公家同我们家有什么过节吗?”
知许那个从前的八卦天后非常的想说话,但是碍于婆婆在场,她只能憋着自己的八卦欲静静的等待陈氏开口。
陈氏本来有些困意,闭着眼睛养神。但听闻平乐开口,也就睁开了眼睛,殊不想她对上的是两对八卦的眼睛。
陈氏只好接过知许递来的庐山云雾,道:“定国公府同我们倒是没什么仇。只是他家的女儿小时和平轩相熟,我前几年同平轩说亲的时候,他们家曾来表达过结亲之意,只不过被我给回绝了。自此两家见面确实有些别扭。”
“定国公家的小姐同大哥是青梅竹马?”平乐上次听那韵儿说了一半的话,此时真是觉得好奇到了极点。
“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马,只不过小时候两家关系不错,常常见面罢了。”陈氏说起这件事,眉眼间就带着些厌恶之情来。
“那大哥喜欢她吗?”这才是平乐最关心的话题。
“你是不是听那个韵儿说什么了?”陈氏忽然转头问道。
“她也没说什么。”平乐心想,主要是她没来得及说。
“你下次可不要听她胡诌了!这个小姑娘,不适合平轩。”陈氏从来没有这般下结论过。这下平乐倒是也证实了那日自己对韵儿的看法。这个小姑娘,不像外人看来的那般温婉。
知许此时眼睛中露出了满满的诧异,想当初京城里对定国公家的小姐可是风评很好啊!怎么到了广阳王府里,就变了样?她深深的觉得自己的八卦系统出了问题,想一探究竟一下。
但陈氏此时却也不再说话,闭上眼睛睡了过去。平乐和知许用眼神交流着,不说一字便可明白对方的意思。
知许:啥情况?你大哥的桃花债?
平乐:我也不知道啊?大哥不能喜欢这个姑娘吧?
知许:你是不是知道内幕?快讲?
平乐:那姑娘,心眼太多!
知许:(八卦脸)
平乐:等我给你学一学啊!然后她就将上次看到的那个小姑娘看着侍女的眼神完美重现了一遍。
知许: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平乐:是吧!白莲花!
而那边陈毅的马车之上,那个刚刚叫做阿奴的人,此时也坐在马车一侧。
陈毅看着他,道:“刚刚乐儿还向我问你呢!她是不是认出来了?”
阿奴也想起了刚刚平乐看他的神情,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道:“应该还没有。”
“这次纪景明脱身,圣上那边该如何交代啊?”
“阿奴”蹙了一下眉头,手指紧紧攥在了一处道:“早知他不会这般轻易就范,所以我暗中一直加派着人手跟着他。他出来第一件事一定是去姑苏,寂然方丈现在虽然失踪了,姑苏依然是他落脚最佳的选择。”
“寂然方丈那边,我也在查。有消息说他出没在了南海,但具体行踪还未察觉到。”陈毅十指扣在一起,眉间也有愁容。
“现在跟着他的人来报说他从山道走,曾在淮扬停留了三日。纪景明的警惕性很强,估计是想甩开跟着的人。”“阿奴”道。
“好,那这次我们就在姑苏等着他!”陈毅眉间带着一丝思量。
入夜,他们已然进了庐州的驿馆中。陈氏路途劳累,早早便回了房歇息。知许同平乐住一间,此时也刚刚洗漱完毕。
今日奔波一日,知许也累了,洗漱完后就瘫在床榻上表示自己动不了了。平乐却望着窗外庐州月,因为中秋将至,月亮正是最接近圆满的时候。
“出去看月亮不?”她正想邀约一下身后的姐妹,就听见知许的呼吸声逐渐的平稳了起来。
平乐无奈,自己披上了外衫,起身走出了驿馆。
从前平乐便听闻过庐州月的美谈,却不想换了一个时空,能够在这里重逢美景。倒是一段佳话。
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不加一点残云为伴,庭中枇杷树还结满了果实。平乐抬头望了一会儿无边天际,看着星河慢慢流转,如同人世间一般安宁。
不知怎么,平乐忽然想起了江衍。那日他为了保护住自己的秘密,以身涉险设局。可是她却漠然的离开,甚至都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江衍确实杀了很多人,但那些人都是国家的蛀虫,他是为了国家和百姓而拿起了剑。而从她遇见江衍,他便一直在保护自己,三番两次从死神手上抢回她的命。她又怎么能怪他?
这几日平乐也想通了许多。现下只剩下些悔恨来,却没有见到江衍的机会。
她找出自己一直带着的短箫,放在唇下,那熟悉的曲调缓缓传去。
“相思不到处,白露点青苔。”她后来学了很久的箫,可最喜欢吹的曲子,还是这首《青衫》。
此刻“阿奴”正在驿馆后的马厩中喂着明日上路需要的马,听见这曲调,忽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抬头望去,月将满西楼,天心不乱,星河迢迢。而庭中枇杷树下,一位碧青色衫子的少女,正执一柄短箫,吹着夜凉如水的曲子。
少女眉目之间带着些清冷,似乎被这月光染了凄凉的痕迹。手腕上,一只兰花玉跳脱反射着光芒,眼角一颗泪痣带着妩媚与遗憾。
庐州夜色下,是相思不到处的短暂光阴。
次日启程时,平乐还带着些睡意,陈氏念叨了几句今日早些歇息,知许便又凑到平乐跟前说着闲话。
陈毅关照了妹妹几句话,便同“阿奴”一起上了前面的马车。平乐上车时扭头看向了前面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转过了目光。
姑苏终于到了,经历几日奔波,陈氏欢欢喜喜的带着女儿与儿媳走进了安国公府的大门。国公同夫人正忙碌着孙儿娶妻的事项,流云早早等在门口接众人进去,见到平乐还是格外欢喜的牵上了她的手。
平乐忙将知许拉过来,对流云道:“这是我三嫂,秦知许。”
流云行了个常礼,唤一声:“表嫂好。”
知许赶忙让丫鬟拿过来自己给流云准备好的见面礼。
流云赞美了几句,让侍女收下,便对知许和平乐道:“来我屋子里说说话吧,给你们准备好了茶点。也让姑母去和祖母说说话。”
陈氏笑着夸了流云几句,便跟着陈毅一同去了国公夫人的院落。流云则带着平乐与知许去了云深阁。
留珽在三人坐下后,也悄悄走进了屋子里。此时的他已和平乐上次见有很大的不同,沉稳了许多,头上玉冠博带,星眉剑目甚是丰神俊朗。
“我还不知道我那表嫂,是何许人也?”平乐看着留珽坐下,亲手帮他添了一杯茶,坏笑着问道。
留珽笑起来,嘴里的一颗小虎牙就藏不住了。他道:“你还拿表哥打趣!一晃你和流云也都是要嫁人的了!”
“表姐?”这下平乐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道了流云身上。留珽计谋得逞,笑的坏坏的看着流云。
“怎么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平乐看着留珽,一会儿又看向流云,眼中充满了问号。
“事情也是刚刚定下,父亲就去京城接你们了。”流云轻打了平乐一下,解释道。
一旁平乐和知许对上了双目,看向流云与留珽两兄妹时,眼中带着探寻八卦的味道。
留珽要娶的是姑苏河西王的小孙女孙潇潇,而流云定下的是老观文殿大学士的嫡孙,言二公子言凝之。
夜里人散了,平乐和流云让下人支起来两把摇椅,躺在云深阁的中庭,看着院落的枫树落着红叶,她总觉得,流云在提到那个言家二公子时,眼角没有悸动与喜悦,反倒多了些哀愁。
“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言二公子?”平乐用银叉子叉起了一块剥好的枇杷,问道。
流云侧头来看向平乐,没有回答,反倒是问道:“你同大理寺卿的婚事,是自愿的吗?”
平乐想了想,道:“应该算是吧!”
流云叹了一口气,道:“你很幸福。姑姑总是惯着你。什么事都依着你的意思来。”
“姐。”平乐唤了一声,没有继续。
“母亲走的早,父亲也不愿续弦,家里的事情大大小小都是父亲打理。可是他又怎会理解女儿家的想法呢?”流云又转头看向了天际,夜色深沉,带着残星半分。
“你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平乐思索着流云的话,忽然问道。
流云也跟着一怔,但还是摇摇头:“算不上喜欢,只不过是一面之缘。”
“那你为何不同舅舅讲?让他给你做主?”平乐虽不了解舅舅,但是凭借母亲的影响,想来舅舅不是那种专断之人。
流云忽然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些苦涩的感情:“他去了。”
“谁?”平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紧接着她便想明白了,原来流云喜欢的人,已经去世。
“这么年轻,便走了!”平乐有些惋惜,她是真正想让流云能够拥有幸福。
“就算他不走,我们也不可能。”流云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下倒是将平乐说的有些好奇了:“是哪家的公子啊?这么让人荡气回肠?”
流云看向平乐,见她一脸真挚,倒平添许多愧疚。良久没有说话。
平乐见流云不想说,也不强求,只将话题转了,说起了别的闲事。
待夜色重了,平乐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落。晚上陈氏叫了知许去见国公夫人,赏了一大堆的东西不说还留着不让走,偏说了好大一会儿话。平乐同流云有些体己话要聊,便开辟着小天地说着姐妹间的私房话。
知许住在自己隔壁的菡萏阁,此时她已歇下了。平乐路过,见一切安稳,便也没有进去,径直回了自己的木兰斋。
却不想,路上竟遇见了阿奴。
平乐不知怎的,总觉得他带着一些熟悉感,见他颔首经过,也是笑着点头问好。
阿奴不说话,只抱拳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去了。
云深阁之中,流云送走了平乐,一个人怔怔坐在中庭,愣了许久。
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他便言笑晏晏看着平乐,每一句话都是对她讲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自己。
后来,流云听闻,他前去广阳王府提亲,只不过被姑姑拒绝了。
那一瞬她发觉自己像是松了一口气,眼角的那滴泪水也拭去了。
她也曾听父亲道,那江陵王世子是城府极深的人物。他身后所牵扯的东西,是罪恶到极致的。而后来,她听闻他要秋后问斩了,流云终于应下了父亲为他选择的亲事。
言家二公子是何人,她也不怎么在乎了。只听闻是位熟读诗书,温文尔雅的俊朗公子。可那也同她,没太多关系。
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流云笑笑,盖上了一旁的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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