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钟山、建康.......

　　他攻破建康后想要率军南下，却突然病倒，王玄声想为他请医师，他怕庸医无用，宁可等萧元胤过来。“我当时病得连药都喝不下去，文筠劝我爱惜自己，可我不想辜负你。”卫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为你殚精竭虑，可原来，你在长安，想的是该怎么杀我吗？”

　　他字字泣血，明明万念俱灰，却似乎还抱着一丝希望。那样的眼神太哀伤，阳渊不忍看他，阖目道：“是。”

　　那个字如利刃贯穿他脑海，卫映愣愣地看着他，而后终于疯狂地想要摆脱阳渊的怀抱，他咳出了血，手脚也被镣铐勒出伤痕，阳渊用力按住他，而他仍不肯冷静：“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死了多好！我死了连你都不会难过......你为什么不杀我！”

　　在建康杀了他，让他死在大仇得报、功成名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如释重负，他也可就此解脱－－－为什么阳渊不杀了他，徒教他受今日之辱！

　　“因为我舍不得这样做！”阳渊也激动道，他们的脸挨得极近，再进一步，便是唇齿相抵，“阿映，我爱你啊！”

　　“爱我？”卫映怔怔苦笑，他曾经苦求这个答案，生恐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当阳渊真的如此直白地对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竟然没有感到分毫的喜悦和释然，只觉无尽的讽刺和可笑，“你是怎么爱我的？你就是这样爱我的吗！”

　　他用力摇晃着手脚的镣铐，冰凉的枷锁本能够让阳渊清醒，可他都选择忽视这一切。

　　我爱你，所以我舍不得教你含恨而终，亦舍不得见你抑郁早亡。偏生他懦弱胆惧如斯，以至于真心珍爱之人，都不敢将他放在身侧，甚至躲避他赤忱的目光。

　　“我是来接你出去的。”阳渊低声说，他仍搂着他，仿佛他们此前从未如此长久地拥抱过，“阿映，我当时没有杀你，往后再也不起杀心了。”

　　他用了极大的勇气才下定了决心，决心不顾身后的洪水滔天，将他毕生仅有的信任和疯狂孤注一掷，可卫映仍低着头：“你在渭水边，也是这样对我说的。”他冷冷道，“你滚。我什么都不要了，我要回家，我也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回家，回家吗？

　　“你的家就在长安。”阳渊对他说，卫映没有再理他，他呆呆地抱膝坐在监牢一角，泪水仍簌簌，阳渊不忍再看下去，起身吩咐道，“带大将军回去。”

　　他带他回了宫中，又不许他进出，每日下朝后便到他这里来，哪怕卫映从不理会他也风雨无阻。“今日的乐舞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我叫乐府再排。”他一叠叠问道，本以为卫映又不会理会他，却听他幽幽道，“你把我当什么？”

　　他半面长发皆散落，露出的半张苍白脸孔像是游离人间鬼魅：“你说过，你没有家，你要以天下为家，所以你要我跟你走。现在你把仇报了，你有家了，我就没有用了。”他似悲似喜，喃喃自语道，“你如果在意我，不该对我好些吗？你对谁都好，别人也都以为你对我好......可你什么都不肯给我。”

　　我还能给你什么------阳渊喉头一甜，强撑着不露出异样，他背对着卫映，一字一句道：“若我不在意你，我早杀了你，可我不想杀你，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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