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西晋之南风乱

　　二次踏入金谷园，羊献容已不再陌生，王仙儿更像是走进自家后花园般熟门熟路。

　　“看到没，那些人就是二十四友的成员了。那个穿淡粉色长衫的是石崇的外甥卫玠，净绿色长衫的是‘闻鸡起舞’的尚书郎刘琨，白色素净长衫的是‘帝都纸贵’的左思，浅绿色长衫和月白色长衫的是陆机和陆云两兄弟。至于其他人，咱们一会儿再认识。”王仙儿草草的介绍完，羊献容唏嘘不已，当朝的大才子差不多都聚齐了。

　　羊献容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应对，缓步走到那些人面前。

　　“羊弟，这位是？”贾谧很热情的走到王仙儿面前，想要拉王仙儿的手，被王仙儿躲过，她忙拉过羊献容道：“这是我哥哥羊脩！”
　　“在下羊脩，见过大人！”羊献容无视贾谧炙热的目光，低头一拜。
　　“原来是羊兄，失敬失敬，羊家兄弟真是一对璧人啊，都是如此俊朗不凡。”贾谧打量着羊献容和王仙儿，其他人也不约而同的向他们看来，王仙儿被看得傻笑连连，羊献容则是从容不迫。
　　“我兄弟二人哪及在座各位半分，各位才是当世英才，我们只是不起眼的小人物罢了。”羊献容笑着一甩折扇，不紧不慢地扇了起来。

　　羊献容的谦逊很令在座之人受用，他们互相寒暄了一番，在贾谧的带领下就坐，这才继续攀谈起来。

　　“不知羊兄可读过什么书？”坐在石崇身旁的卫玠率先提问了。
　　“四书五经，略通一二。”羊献容一派坦然地说着，心里不知要多谢王仁多少遍。
　　“哦？我记得羊弟也是这么说的呢，不知二位相差几何？”贾谧对羊献容又多了点兴趣。
　　“当然是家兄强于小弟。”王仙儿忙把羊献容推销出去。
　　“如此看来，今日羊家兄弟一定要赋诗几首才行了，来人，拿酒来！”贾谧笑着叫人上酒。

　　这期间，仍是金谷园的老规矩，侍女劝酒，大家猛喝。王仙儿很快喝得不甚清醒，羊献容却还是淡定如初，眼看着面前又上来了几壶的酒水，她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好在自己酒量好，否则真是不知如何应付呢。

　　“今日赏菊赋诗，大家可以用这园中景物命题，都随便些，不用拘礼。”贾谧在酒过三巡后方才说话。

　　很快酒具撤离，白绢笔墨伺候，羊献容一手支颐，一手执笔，状似无意的观察着其他人的状态。

　　石崇依旧奉承着贾谧，亲自为他磨墨，卫玠则是给石崇打下手。刘琨腰板坐的笔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开得绚烂的菊花，与他相同的还有陆云，那二人目光相遇之时，不禁相视而笑。左思似是追思着什么，悠远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山谷，又很快收了回来，落在园中的各色草木上，神色不定。至于陆机的目光则在天上的月亮上，一直没落下来。

　　说起来，这宴席设定的时间的确有趣，贾谧在请帖上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没办法，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时间，什么都看得不太清楚。但是，羊献容反而庆幸，天色暗，自己的神色能被隐藏的很好，而她的目力过人，夜视的能力又强，便于观察其他人。

　　羊献容看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低头沉思了片刻，计上心头，一首《饮酒》一气呵成。

　　待诗稿整理完毕后，依旧是让绿珠来读，只听婉转动听如黄鹂般的声音响起道：“久官无成绩。栖迟于徐方。寂寂守空城。悠悠思故乡。恂恂二三贤，身远屈龙光。携手沂泗间。遂登舞雩堂。文藻譬春华。谈话犹兰芳。消忧以觞醴。娱耳以名娼。博弈逞妙思。弓矢威边疆。季伦书！”

　　以石崇为首开了先河，其他人都一脸庄重的听着诗句，似乎都分外享受这个时刻。

　　“百尺飞虹挂界河，天光云影堪初磨。落山罗绮连云散，航海楼船傍斗过。击楫正逢时莫可，流鹤那问夜如何。更怜逸少多情况，不数风流晋永和。刘琨书！”

　　刘琨神采奕奕，仪态端庄肃穆，由于他的年纪未及而立，他比在座的一些老龄者都要英姿飒爽很多。羊献容看着这个和刘曜年纪差不多的人，不由得想起刘曜平日里的样子，如此一想，思念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她忙把目光撤回来，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想儿女私情了。

　　“秋风何冽冽，白露为朝霜。柔条旦夕劲，绿叶日夜黄。明月出云崖，皦皦流素光。披轩临前庭，嗷嗷晨鴈翔。高志局四海，块然守空堂。壮齿不恒居，岁暮常慨慷。太冲书!”

　　“真不愧是太冲兄，辞藻就是壮丽！”刘琨感叹道，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刘琨一开头，便有人纷纷附和，竞相夸赞左思，他谦逊地一一回敬，文质彬彬，却因口讷而不愿出声，只是不住的点头。羊献容看向左思，那人一脸的老实像，虽然相貌一般，却文采卓著，低调到只有写作。恐怕八王之乱就是再乱，也乱不到他身上。

　　“葡萄四时芳醇，瑠璃千钟旧宾。夜饮舞迟销烛，朝醒弦促催人。士衡书！”

　　“绿房含青实。金条悬白璆。俯仰随风倾。炜炜照清流。士龙书！”

　　陆机字士衡，陆云字士龙。羊献容曾经听司马衷议论过二陆的事迹，说他们适合归隐。但是眼下来看，他们还是搅和到了这宫廷争斗之中，想到那些冲锋陷阵的士兵，又有几个能活到最后，只可惜了这人才。

　　羊献容听诗听得都要睡着了，直到听到自己的诗时，才缓过神来，却见在座众人都惊讶的看着她。不用这么夸张吧，她不过信手拈来的诗，也能让众人如此侧目么。

　　“羊兄的诗才真是高，实在是高!”有些人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过奖，过奖。”羊献容捧着酒杯一脸无奈的笑着，就连那些开始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卫玠等人也都对她刮目相看，纷纷上前敬酒。

　　如此一来，羊献容在这金谷园的脚跟总算站稳了，心下窃喜之余，她仍是不动声色，大口喝着杯中酒。

　　天上的月亮已上中天，虽被乌云包围着，却依然放出光亮来，洒下光影斑驳的清辉，仍能照亮眼前的路。

　　诗做完了，酒也喝完了，羊献容心情大好的辞别了一干人等，扶着半醉的王仙儿上了马车。刚到马车前，她们就被一个小厮叫住。

　　“这是我家大人让小的交给公子的礼物。”小厮将一枚玉佩交与羊献容。
　　“你家大人没交代什么其它的么？”羊献容手指把玩着玉佩，仍是不解其意。
　　“大人说羊公子最清楚这玉佩的意思。”小厮一脸懵懂，羊献容只能干干的笑了笑。
　　“告诉你家大人，羊家兄弟答应了。”羊献容笃定的说完，随手扔给那小厮一块银子后，转身上了车。

　　“呵，这玉佩还真是做工精细！”羊献容在车上仔细的看着玉佩的纹路，恰是梅花纹。
　　“当然了，那可是出入宫廷的信物！唉，你还真答应了啊。”王仙儿醉意正浓地说道。
　　“不然呢，你真当我喜欢去附庸风雅啊！嘿嘿，我终于可以到建邺的皇宫里瞧瞧了！”羊献容笑的媚眼如丝。

　　“我们又不是没见过皇宫，哼。我可提醒你，据说那个贾南风的残酷手段可是出了名的狠辣，要是我的小命就此丢了。小心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王仙儿依旧抱怨着。
　　“好，做鬼也不放过我。”羊献容笑着回应道。

　　她才不会做鬼呢，她要的是贾南风做鬼！

　　刚踏入粲花室，只见黑猫迎面急急走来，羊献容看着那张男女不辨的脸，心里只觉有趣，竟没发现那人焦急的神色。

　　“你们可回来了，让我好等！”黑猫劈头就是大喊，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你喊什么啊！我们平时喝点小酒也有晚归的时候，更何况今天是赴宴！”王仙儿借着有劲，推了黑猫一下，踉跄着朝前走去，却与一红影撞个正着。

　　“姑娘没事吧？”极富磁性的男音将本是酒意正浓的王仙儿一下子惊醒了，忙抬起头，却见一双桃花眼正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她顿时小脸羞得的通红。
　　“我当是谁，原来是刘公子，不知这么晚了，刘公子驾到所谓何事？”羊献容可不吃他那套妖孽样，她目光淡定的朝那个喜欢抛媚眼的男人看去，与此同时，那张异常魅惑的脸也朝她看来。
　　“是在下冒犯了这位姑娘，还请见谅，怪只怪这夜色正浓，竟辨不出路去。”刘聪大言不惭地为自己找理由。

　　事实上，此时他们都在粲花室的前厅里，而羊献容一向讲究装潢，大颗夜明珠镶在墙上，照得一室光亮。前厅的地板更是白玉装饰，就是掉根针在上边，都能及时捡到，可见此人实属狡辩。

　　羊献容不禁冷哼一声，脱了披风和帽子，随手扔给依旧神色不定的黑猫，黑猫熟练的接过，却也不走，原地看着他们几人。

　　羊献容随意地往厅中所设的席子上坐去，抬头看着自顾跪坐在她对面的刘聪，她冷声道：“说吧，刘公子找我来所谓何事，竟劳您大驾在我这陋室中等了一天。”

　　羊献容漫不经心地说着接过侍女递来的醒酒茶，喝了几口，再斜眼看向王仙儿，那人还在花痴的呆愣中。羊献容不仅摇摇头道：“仙儿，你不是醉了么，怎么还不去休息，黑猫，带她去休息。”
　　“走吧，走吧，我看你今天是真喝多了。”黑猫赶紧驾着那个花痴离开了。
　　“呵呵，看来这世上只有羊姑娘能对在下的相貌不为所动啊！”刘聪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红唇邪邪一笑，甚是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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