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明月

　　漠北的尽头，在赫连雪山和苦无河的环抱之中，藏匿着一片别样风景的山林，空灵静谧偶有雁鸣山涧。几百年前，曾有中原使官迷途后辗转来到此地，惊叹之余留下‘绿野草铺茵，空山积雪银’的诗句。
　　草原王庭发动对夏战争后，男丁全被充伍，入夜的阿斯塔山林更显幽静。
　　“小白最近越来越淘气了，羊儿们都是自行归圈的。”小男孩愁眉不展的坐在屋口，低声埋怨道。
　　“阿福，别担心，野够了它自己会回窝的。”老妇笑着说道。
　　“肯定是又去找宝儿姐讨吃的了，”小男孩回头望着老妇，“阿婆，我想去瞧瞧。”
　　老妇慈祥的望着小男孩，“夜都这么深了，你不害怕嘛？”
　　“阿婆放心，这片林子我闭着眼都不会迷路。”小男孩兴冲冲的起身，跑出屋门。
　　老妇望着屋外漆黑的山林，默默回想那日的情景。
　　战争结束了，有一两户农家的男人平安归来，同时也捎回大部分阵亡同乡的遗物，后世描述的十户九空并非夸大其词。
　　悲伤之后生活还要继续，日复一日的田园农牧平淡无奇，直到那对年轻男女的出现。
　　男子自称解甲还乡时家园已破，便携妹妹翻过赫连雪山流落至此地。
　　兄妹均是简朴的牧民装扮，但是男子英俊洒脱气宇轩昂，女子更是面莹如玉肤嫩胜雪，听兄长侃侃而谈时眉眼浅笑，盈盈水瞳不沾泥尘，不可方物的极致美丽中蕴含三分英气。
　　老妇虽然没见过多少世面，却也断定这兄妹二人绝非凡品，甚至是哪个草原部落的王公贵族也未可知。乱世流转，许多事不可深究，就像此刻的夜幕中，那些被乌云遮挡的点点繁星。

　　密林小道的岔口，一只毛发纯白的牧羊犬正在左右打望，晃动的尾巴显露出颇为激烈的心理斗争。
　　蜿蜒小道的尽头闪过一抹亮光，微弱的光芒下隐约有间小木屋子，此刻由木屋方向遥遥传来几声欢畅的笑声。
　　牧羊犬犹豫的天平瞬间倾斜，撒欢着奔向心中的白月光。

　　“你瞧瞧如何？”木屋中，年轻男子献宝一般，将刚完成的画像递给身前的女孩。
　　女孩满心欢喜的接过画像，开始细细观赏画中的人儿。
　　“难怪应天城的女孩们以得到宁王的素画为荣，连清高孤傲的易白小姐都主动用自画换取安生的笔墨，”半晌后战明轻笑道，“这入骨三分的功力，可与当年的风迟先生一较高下呢。”
　　“明月果然是行家，美人在骨不在皮。虽然与风迟相提并论的评价终究过高，不过我很受用。”穆安生怡然自得，心中暗叹，还好未将那把自带桃花的美人扇带在身旁。
　　木屋内轻言欢笑的两人竟是宁王穆承运与常山郡主战明月。
　　战明月故意说道，“只是美中不足。。。”
　　“怎么？”穆安生立刻全神贯注，甚至比卫央老师点评自己的武学进度时还要上心。
　　“这双眉毛太细了些，” 战明月美目含情的瞧着男子，“难道是安生对我的面容抱有缺憾，作画时便将心目中完美的细眉转嫁在我的眉头？”
　　早年间，麓院有位仰慕佳人的年轻才子酒后写过一首长诗，虽未点名，却出现凤眉与梧桐等字眼，世人皆知其意。太后大怒要治其不敬之罪，还是华棋桐本人出面求情，化解了这场流传甚广的风波。
　　“嗯？”穆安生凑过来，在画中美人与身旁伊人两张容颜上来回浏览，“明明是一样的眉型，同这双世间仅有的眼睛，一如当年流转在安生心头，怎么会画错。”
　　“越来越不害臊。”战明月微羞的瞥了眼穆安生便低下头，知晓这家伙想要蒙混过关。
　　这般嗔怒的神情落在穆安生眼中，如春风抚面。女孩前一刻的端庄雍贵转为娇媚无匹，喜羞交加下晕红流霞，在摇曳的烛光下如昙花绽放，小小的木屋中丽色生春。
　　情思渐渐浓郁，战明月抬头，眼前忽然一闪，唇边已拂过一阵吻啄，那么温柔又那么谨慎。
　　战明月大胆的伸手将男子搂近，近到鼻尖几乎碰触，可以看到彼此眸中闪烁的光亮，“明月生性草率，行为偶有偏颇，余生请君多费心。”
　　穆安生二世为人，心中沟壑万千脸上自然也有重重面具，此刻触碰到怀中女孩微启的樱唇，一切忧愁都烟消云散，只剩耳中的呢喃是如此荡人心魄。
　　“安生，我们真的可以像这样，永远在一起吗？”战明月情深而生怯，那些刀光剑影的回忆仿佛就在昨天。
　　“希望今夜的星光燃尽灰色的记忆，从此你的梦变得透明；希望明日的晨晖托起窒息的负重，从此你的脚步变得轻盈。”穆安生深情的低吟道。
　　没有家族、命运等等世俗纷扰，敞开心门后二人放肆的接纳彼此的浓情蜜意，根根发丝抚在脸上，耳中的气息越来越粗重。。。只是哪里不对。。。
　　“安生，此时你不应该如此玩闹。。。”战明月羞恼道。
　　“我也发觉这娇喘过于粗重，还以为是你有意戏谑。。。”穆安生哭笑不得。
　　二人齐齐望向窗外，白色牧羊犬那张毛茸茸的脸搭在窗台，憨喜的伸着舌头，竟然知道此刻不宜出声叨扰。
　　“半夜听墙根，翻过赫连雪山也找不出第二头跟你一样的傻狗。”穆安生老羞成怒，挥手想要赶走这只不看场合的孽畜。
　　又有一张稚嫩的小脸挣扎着出现在窗台上，“贝儿哥哥，你家的窗台为何修这么高，害我费力爬了好久才上来。”
　　“果然是主仆，都是这般不看场合！”穆安生俊脸一红，“你刚刚说自己已经爬了好久。。。？”
　　“宝儿姐姐，刚才你们说的星光和晨晖，为什么跟阿斯塔山林的不一样呢，是要翻过赫连雪山才有的景色吗？”阿福好奇的问道。
　　战明月脸颊绯红，慌乱的点头。
　　“哇，你们下次一定带上我去瞧瞧，”发觉忠犬也很兴奋，阿福赶忙说道，“还有小白。”
　　阿福领着小白雀跃离去，木屋又恢复安静。
　　“当时我就不该提什么兄妹，直接就说是夫妻嘛，也不至于这般遮遮掩掩。”穆安生叹道。
　　“你一直抱着人家，似乎也没准备遮掩呀。”战明月轻声笑道。
　　“你都没有起身的意思，我的双手怎好离开。”穆安生调笑道。
　　春色再起，旖旎蔓延在这间世外桃源的小小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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