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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阴郁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不是游戏里还能是哪！”二师兄爽朗的嗓门打破了凝固的氛围。
“也许……是封印妖魔的空间呢。”名月垂下眼，唇边滑过薄薄的笑。
世界上存在着一些常人不会知道的危险生物，被人类笼统地称为妖魔或异形，这些危险的因素多半都被安全地封印在黑暗里。不过，是封印就总会有松动的时候，在自然法则和人为的召唤牵引下，封印的空间偶尔会和现有时空出现短暂的重合，让那些被长期压制的妖魔得以发泄积久的怨恨。
让妖魔宣泄怒气是必须的，这就像蓄洪要适时导引一样，但是松动的封印若不能及时修补，后果，就不会是单纯地泄愤那么简单了。
化潆瞪着眼笑，“大师兄你真爱说笑！”
上官不醉不动声色打量，这个地方处处透着诡异，但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人群被驱赶到峭壁上，很快就轮到这里了，上官不醉朝下面看一眼，有些晕眩，他敛了下神非常合作地抬脚。在他后面那个人牙齿打颤的声音一直没有停过，前面一声惊叫，他望过去，之前那个年长的玩家正好拉住了一个掉下去的倒霉鬼，更远的地方，二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前面去了，攀爬的动作矫健得好比猿猴一类的生物。上官不醉收回视线，队伍就这样在削直的峭壁上无声有序地行进着，好在没人再掉下去。
一群人的脚终于踩到了丧神山的土地，但却感受不到丝毫捡回小命的兴奋，森林那一头是一派初夏风光，一江之隔却是漫漫雪夜，没有声音，不见影子，像隔世的孤城、孤岛一般，寂静中透着丝丝窒息的诡异。一个又一个的雪堆罗列在众人面前，一阵风吹过，积雪就被吹散一些，偶尔可以看到雪中一张青紫的面孔。
一群人在叹息森林也看过丧尸，但那都是表情呆滞的，看眼前的尸体死前分明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脸上居然隐隐带笑，那笑容看起来格外怪异。
上官不醉还没有看清楚，就被那个长者模样的玩家挡住了。“不要打扰长眠者。”年长的玩家转身朝雪堆轻轻一鞠，肃穆的气氛甚至连周围的人轻易地感受到，人群不由安静下来。兽群的速度明显慢了。
“这尸体跟真的没什么两样。”化潆觑着两边的笑尸啧啧称奇，这游戏很少看到尸体。
名月径自微笑，说不上恭敬地从尸体中间穿过去，封印强行剥夺被封印者参与时间的权利，自然要付出与之对等的代价。
雪堆慢慢被抛在后面了，黑暗无边无际延伸着，像走不到尽头。化潆发现离他最近的男人停了下来，“走吧！”化潆好心地拍拍那个同仁的肩膀，“别告诉我你想停在这鬼地方，你看到处黑洞洞说不准下一秒就有可怕的东西爬出来！”
那人的头颅突然掉了下来——化潆一怔，“怎么这么不牢固？”
回答他的是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
天上一轮血月红得妖异。
清醒的人都意识到不对，不约而同向中间靠拢，这几步之间又有人的头掉了下去，粘稠的鲜血如活物一样在地上蜿蜒爬行，上官不醉眼底划过警戒，雪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诡秘阴森的血网，网中有密密麻麻灰色的污渍，扭曲的，挣扎着，每一个线条都散发着狰狞和恐怖。
猛兽纷纷仰头朝着高处，那姿态分明是温顺虔诚的，却让人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来，然而更瘆人的是在血泊中正在扭曲成形的东西。化潆头皮发麻看着，那东西没手没脚，看起来像变形虫，又像毛地毯，很快就脱离了血泊，他不禁多看两眼，这低级嗜血的魔物真的是非常逼真啊！那魔物碰到一头猛兽，倏地裹住——只这一刹那，所有人都看清它下面白惨惨密密麻麻的吸盘。
一群人还在揣测，那头猛兽就被无形的力量撕碎，猩红的血花四处绽开，染红了众人的视野。
所有人不禁退后一步，骇然看着魔物扭动着寻找下一个目标，地上只剩下被抽光血液后白生生的肉块。上官不醉手心微微冒汗，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却可以看清血泊中有无数怪物扭动着要挣出来。
“啊——”一个动作太慢的人短促地叫了一声，就被魔物整个包裹住了，众人看见那只还露在外面的腿像泄气的气球一样迅速变薄，这次却不见什么肉块，只在雪地上印下仿佛一个烟熏的印子，和那些灰色的污渍惊人的相似。
魔物疯狂地捕捉着猎物，一群人猛的回神，纷纷握紧兵器，魔物毫不在意爬过来，一砍下去，刀剑都卷了刃，那魔物毫发无损。“又是什么怪物！”惊怒的声音还没有落下，那个人就被急切地包裹住，剧烈挣扎着，但是没有持续多久。其他人神色惊惶，注意周围不止一只。
名月看一群人徒劳地反抗，这不是常人能对付的东西，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悠闲地踱到一边准备看戏，腥臭的血兜头淋下，他一顿，盯着衣角热腾腾的血迹，缓缓的，异常妖冶地眯起眼。
化潆觉得非常痛苦，他被一头魔物盯住了。
“抱大腿也没用，我对没脸的东西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叨念着，捏着牛皮糖一样的魔物奋力往外扯。
眼见二师兄整个都快被包住，上官不醉踢开一只纠缠不清的魔物来帮忙，一时没有注意背后另一只魔物。但化潆却看到了，手脚腾不出来，化潆凶狠一张口，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牢牢嵌上去，那魔物扭了一下，登时像失水的蚂蝗一样萎缩下来。
完全超出了能理解的范畴，上官不醉对着二师兄的一口好牙眼睛直了几秒，二师兄松了口抱着树搜肠刮肚吐着，表情活像吞了一把死苍蝇。“真恶心……”
发现旁边窥视的魔物越来越多，二师兄一边愤愤着，一边尽职地拖着师弟往安全的地方藏。
“大师兄还在那。”
二师兄只瞄了一眼，就拖着师弟往角落再次缩了缩，“相信我，”化潆表情很严肃，“现在无论哪个过去都会死的。”
一头魔物撕碎了那头兽类后张牙舞爪朝名月卷去，名月低着头像没有看到似的，周身沉默的气息叫人忐忑，他伸出一只手来，煞气冰冷地从他抬起的眼神里渗出，“弄脏我新衣服死定了！”
那纤长的手指毫无阻碍地探入魔物体内，魔物的各个部分井然有序地先后落下，鲜血溅得周围有如修罗场，这场面真是非常血腥，上官不醉看着地上一块块触电般剧烈抽搐的肉块，再慢慢看向名月手心那个血淋淋的黑色心脏，脑袋有些空白。
名月迎着满月半眯着眼欣赏着那颗魔物的心脏，月下看来眸子如烟里笼着的一对水晶，波光流动间硬生生把煞气化成尖锐的艳丽，但上官不醉却没工夫欣赏师兄艳极的容色，因为下一瞬，大师兄十指慢慢收紧，一蓬血腥的气味连同血肉碎屑爆开来。
化潆一缩脖子，即使看惯了，但每一次看到名月动手血淋淋的画面，他都得抽一口凉气，然后才能把心底的寒意转换为好可爱的感觉。
站在中间的名月舔舔唇，意犹未尽地转向另一头魔物，沾血的样貌让上官不醉好一会忘了反应。
“就是这种活色生香！这样无坚不摧的强悍，让人恐惧又兴奋，想不顾一切狠狠压倒——”化潆发出惆怅的叹息，突然吸的一声，上官不醉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二师兄的两管鼻血。
二师兄用袖子利索地擦去鼻血，紧盯着大师兄眼睛一眨也舍不得眨，“连暴走都这样养眼……”伴随着这句话，二师兄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上官不醉木然的调转视线，环顾一周，到处都是魔物，突然，他仰起头，在几步之遥的地方他看到了魇惑。魇惑就衣着整齐坐在树上，转头对他微笑，那笑容甚至带着温柔的味道。在他的身下飘浮着一个逆六芒星，六颗头颅按照某种轨迹诡秘地旋转。
魇惑眼睛没有离开下面的人群，“真热闹，不是吗？”
那无动于衷的语气让上官不醉不由皱眉。“玩弄别人很有趣？”
“人？”魇惑托起一颗带血的头颅端详，“你觉得这是人？”
上官不醉一怔，魇惑沉沉地笑起来，“这不过是一群每天无意识地重复着同样生活的玩偶，靠混迹在人群里获得安全感，以求在规律生活和熟悉面孔里心安理得地漂浮，”魇惑望着下方慌乱的人群，语气嘲讽地评论，“社会的一种机器，一只只人形的赝品，贪婪，盲目，丑陋，却被允许在这个世界上毫无意义地吵闹繁衍不休……”
“虽然我不太清楚你的想法，”上官不醉停了一下，用一种平静惯常的语调陈述自己的观点，“但怎么活是别人的自由，就算你当自己是天是神，也没资格替任何人决定怎么过下去。”
魇惑扶着额头低低笑了，“有一点你误解了，我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神，也不是自以为是的裁决者，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参与者，所以我用我的意志参与它的改变。”
“所以你叫出这些鬼东西？”
“当然不是，它们一直就在这。”他所做的不过是把那些单方面的禁锢打破，魇惑愉快地微笑起来，毫不避讳，“我给未来准备的是最美的一场瘟疫，很遗憾你可能看不到它完成的那一天，但我可以告诉它们非常有魅力，它们能安静干净地摧毁一切垃圾却无损整个世界……相比之下武力的攻占不值一提。”
“你和所有东西都有仇？”
“不！”魇惑轻笑站起身，准备结束休息时间这场毫无意义的谈话，“恰恰相反，我喜欢这个世界，无论罪恶的，光明的，合理的不合理的，它都允许存在，一视同仁，无比公正……”他把手举到眼前，仿佛手上卧着最珍贵的珍宝，顿了下，他以一种音乐似的奇妙音律低声道，“所以在它被枯燥的重复淹没前，我打破束缚，唤醒它……”
上官不醉突然意识到眼前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思想危险，背离正轨，和他谈话是徒劳的，因为这种人是用另一种方式思考。他喃喃道，“疯子——”
“我会记得你的誉赞，看在你愚蠢的勇气，我破例多告诉你一个秘密。”魇惑愉快地笑着，余光扫过渐渐发亮的逆六芒星，“这是一重被割裂的空间，而这个空间刚好封印着一群吃人的生物。现在，我们伟大的孤胆英雄，在成为祭品前，和这个世界好好告别吧。”
上官不醉看见魇惑脚下的符咒伸出的无数触角，顿觉不好，突然一阵巨大的力量把他撞开去，耳边同时炸开二师兄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和美人幽会也不叫上我！！”
二师兄飞扑在空中的身影被无数触角缠住，整个人裹得跟端午节的粽子似地，两眼还钉在魇惑脸上笑得无比幸福。
魇惑轻轻牵扯嘴角，真是……可惜！
上弦月慢慢升到空中，丧神山在一种冷酷的邪恶下无声的战栗。逆六芒星中间裂开巨缝，一头庞大的怪物出现在缝隙中，身量极长，身上覆满漆黑的鳞片。
它一眼就看到了化潆，化潆也愣愣盯着它。那看起来像是龙，但没有那种威严祥瑞的感觉，它周身散发着的阴冷邪恶气息，让人不寒而栗，那颈上一个青色的项圈，锁链的一端就沉在地底，似乎被什么栓住。
化潆硬着头皮看了半天，居然没有看出它是什么物种来。“这NPC长得真彪悍……”二师兄喃喃感慨道。
妖魔眼珠一轮，眼前两脚直立的动物突然和记忆的画面重叠起来，它两个眼珠突然被憎恶染成赤红，“卑鄙的人类！” 一爪子挥来，铺天盖地都是凌厉的焰风。
化潆嘴巴张大，努力想从那沉重的束缚中挣脱，不用这样热情似火见人就招呼啊！二师兄在心中仰天泪奔，触角被大风扯断拔起来，他惨叫一声烟熏火燎地横着飞出去。
妖魔居高临下睨着他，带着不解，“居然一爪拍不死……”
化潆身体像被河马踩过没有一处不痛，闻言勃然大怒，“一爪想拍死，你当我是蚊子？！”
妖魔冷哼，“封印我！叫你死无全尸！”那声音里盘旋的戾气就像空气污染指数一样居高不下。
二师兄开始怀疑自己遇到的是ＢＯＳＳ，而这ＢＯＳＳ正在暴走，他两眼发黑，遇到暴走的BOSS，那些人是怎么说来的……那是你上辈子忘记烧好香，前生做了太多孽！
头上又一阵风拍过来，他直挺挺瞪着，二师兄感觉自己就像突然掉进了一个三流的人类灾难片，而他就是要被导演用血腥手段秒杀的那个炮灰，他扯开嗓子大声嚎着，“封你的又不是我！！你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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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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