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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母逝
“娘娘克制了这么多年,就没有想过偶尔放纵下自己吗?”
“没有,从来没有。”
夹在书页中的叶片颜色已经由嫩黄转变为褐色,捏在手上一不注意就会发出脆生生的响声。只要稍微一用力,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将这片菲薄的叶片捏碎,如果她愿意的话。但陈静淑终究是没有这么做,倒不是下不去手什么的,只是觉得这种行为稍显幼稚了一些。
她的手在桌上打点,忽然想起自己还欠某个人一个承诺。算算日子,那位看起来格外顽强的姑娘也该是闲不住的时候。
“去看看吧。”陈静淑起身,仿佛自己从未决定要疏远这个人一样。
然而,她没有能去践行承诺。
“主子,你的母亲……仙逝了。”赶进来的春容忘了行礼,直接向她禀告。
陈静淑初听第一遍无甚反应,只是站在原地以平静的目光望着春容,春容下意识重复了遍:“主子,你的……”
“我听到了。”陈静淑抬手打断了春容的话。
随即她转身回来书桌旁,镇定的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捧着烫手的杯子一声不吭的坐到椅子上,盯着从水面升腾到眼前的水汽直了眼睛。
“主子……”春容见状想要关切一下,却被杜鄂拉住手。春容不悦的看过去,见杜鄂对自己摇头,小声道:“让主子静一静,你现在说什么都会刺激到她。”
“我们先出去。”杜鄂扯了扯春容,春容望了眼僵硬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陈静淑,想了想还是跟她出去了。
出去之后,杜鄂问她:“你有没有问清楚,诰命夫人的丧宴在什么时候。”
“还未曾问。”
“那快去问吧,等到时候主子缓过来了,好给她个信儿,让她有个念头好准备。”杜鄂指使起春容来,春容也觉得自己该问清楚,便竟也听她的话离开了。
杜鄂守在悄然无声的房门前,回看眼自己映在窗纸的影子,想了想之后离开到十丈远的距离。
几乎是在她前脚要走的同一时候,门中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但这之后门内又无声息。
手心被瓷片划破的地方流出血,陈静淑放弃亲自捡拾瓷碎,不过却依然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陈静淑说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毕竟‘仙逝’这个词听上去是那么的轻松平淡,即使这个词前方的称谓是她的母亲。
陈静淑有一个习惯,总爱将背挺得直直的,生怕弯了一分叫别人觉得没底气。她现在就是这样,半跪在地上,看着自己流血的右手被挺成一条直线,只有颈部是个微微的弧,但连头都不肯多送点。
“本宫近日似乎有些倒霉。”陈静淑平静的说着,左手抚向右手还缠着的纱布,受伤的又是这一只手。然后她将手掌的伤凑到唇边,像一个不知事的孩子一样吮吸起自己的血液,铁锈的味道一直在蔓延,本来就不小的伤口侵入唾液便更加钝痛,可陈静淑的表情一直都是麻木的,麻木到很长一段时间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过了许久,她才拿开自己的手,伤口已经被吮吸得发白,而嘴唇则因为染了许多血而泛着黑紫色。随之陈静淑站了起来,神行有一些不稳,便扶住旁边的书桌。
她站起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笑,咧开嘴角露出牙齿的那种大笑,肢体摇晃花枝乱颤越笑越大声,笑到完全就成了没理智的女疯子。然后又在笑哑了、笑咳嗽之后,捧住腹部倚着桌脚坐下,便是将头一仰眼睛一眨,这猖狂的大笑便成了歇斯底里的哭。但也似乎不能说是大哭,因为她还有理智尚存,只是涕泗横流像渴死的鱼一样不停的张嘴呼吸,却不再,一点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母亲。”她终于又开口说话,说话的时候笑容也牵强的爬了满脸,“你说,静淑该怎么办啊?”
“从今以后,又有什么……呵呵,能支撑我走下去?”
她自问,问一句之后咳了两声,感觉嗓子有一些痛,便揉了揉喉骨的位置,随后又用被刮破似的声音又道:“或者说,我应该高兴吗?”
“至少、再没有人可以用你来威胁我了,不是吗?”陈静淑问着,吸了下鼻子,伸长手拉开书桌抽屉胡乱的从里面摸出一方窄窄的锦盒。她拿着锦盒的手在哆嗦,连试了好几次才撬开木盒的锁扣,里面是千篇一律的红色锦缎,在锦缎上面有一截短短的、森森白骨。
陈静淑拿起骨头,险些让它掉到地方,她摊开另一只手翻了过来,将这截小骨头并在小指的旁边,骨头和小指是一样长的。
陈静淑的笑容越加难看,十一年了,这根指骨落入她手中已经十一年了。
陈静淑胸腔振动咳出几个破碎的词汇,随即咬着牙,将指骨放回锦缎上,白与红的对比显得触目惊心。
春容回来之后,杜鄂前去敲门。
门扉发出咚咚的声音,陈静淑将锦盒塞进袖中,揉了揉喉骨,以沙哑声音平静的向门口问:“什么事情?”
杜鄂隔着门回答:“诰命夫人三日后发丧,奴婢是否因去为主子申请出宫时间?”
“去吧……去吧。”陈静淑第一声太小,于是又加重声音说了第二遍。
杜鄂不多话,直接在陈静淑的注视下身影从窗边消失。
陈静淑盯着窗户看了许久,直到感觉室内的光线变暗了才站起身来,理好散乱的头发走去打开了门。门外是夕阳西下的残红,夕阳不刺眼,她便直接死盯着最亮的一边,将半个身子都抵在门框上。
这个时候总不免想起被用烂了的乐游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陈静淑整个人被夕阳的色彩笼罩,她抬手看着自己手掌上又开始出血的伤口,隐约有一种预感,属于她的黄昏也在接近了。
“主子。”春容见陈静淑,便赶紧迎上来,然后告诉陈静淑:“方才青美人求见,现在还在门口呢。”
陈静淑脸上有明显的泪痕,合眼叹了口气,声音显得虚弱喑哑,“本宫现在连其他人都不想见,都遑论是她。”
“那是否需要奴婢去劝青美人离开?”
“春柔啊。”陈静淑抿了抿唇,语气更加疲惫,“我不是告诉过齐阁吗?青美人若是有疑惑,齐阁自会告诉她本宫不想见她,何需你再去说?”
“你下去吧,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说罢,陈静淑又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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