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诱捕三日月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除了无法被忽略的呼吸声以外，整个封闭的空间一片死寂。
　　而随着时间的一点一点流逝，唯一可辨别的浅浅呼吸声也变得微弱起来。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对方却并不着急置人于死地，而是慢慢加重手上的力道，用绵长的窒息感让人被濒死的恐惧反复折磨。
　　这是一种简单却有效的心理暗示。与进的气快速消逝速度成反比的，是人心因为恐惧与痛苦而产生的，对生的迫切渴求。
　　不过，对于一名合格的军人，尤其是上过战场，沐浴过鲜血的军人而言，这种程度的威胁实在不足为惧。
　　所以哪怕枪口已经抵在了鹤丸的脑门上，他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不知道是不是水逆，我最近特别容易被人用枪指着脑门。”他无奈地轻叹一声，“是不是自从新型冷光枪问世之后，它就成为你们问候别人的标配了。”
　　“我承认我是快不过他们，不过……”鹤丸顿了顿，“这是建立在他们同时扣下扳机的前提下。”
　　“看来您很自信。”及川说。
　　“那是自然。”鹤丸再次露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绚烂笑容，“因为这是您给我的自信啊。”
　　及川不语，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被鹤丸的这番说辞勾起了兴趣。
　　“如果您是真的遵从了军部的意思，来处决我这个叛国贼的话，早在我进入您视线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有站在这里和您谈笑风生的机会。”鹤丸娓娓地开口道。
　　“毕竟，作为皇位第一继承人的您，只需要好好地爱惜自己的羽毛，平稳地迎来加冕的一刻就可以了。至于费尽周折跑来亲自出手处决我，把自己置于稍不留神就会名声扫地，甚至是谋逆叛国的境地……这种吃力不讨好，甚至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您是不会做的。”鹤丸说。
　　“不会做？国王下达的旨意，我可没有违背的权利。”这话说得字字凛然，但语气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似乎昭示了话语的主人对所谓王的旨意并不上心的淡然，只是碍于某些特定的原因而故作出了一副在意的表情。
　　而这样毫不掩饰的自相矛盾，几乎已经把对方的态度摆在台面上了。
　　此刻及川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对鹤丸所持态度的进一步试探罢了。
　　就算是和平时代，国家掌权人的变动也毋庸置疑是一个国家的头等大事，就更不用说是现在这样一个刚刚和平，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剧变的动荡时代了。
　　比起和平时期，国家掌权人的推选只与高层的博弈息息相关，现在这个时期对于国家掌权人的推选显然要麻烦得多。就当下两个国家仅实现表面稳定的政局而言，有一支坚实的军队作为后盾，比起赢得手无缚鸡之力的政客的赞扬更有实际意义。尤其这些擅长谋略的政客还有着算不上大，但一定不够单纯的心思。
　　与这些人不同，从一开始，鹤丸对于这场早就拉开了帷幕的皇位争夺战没有任何兴致。在他看来，站队这个问题没有意义，因为目前呼声最高的几位候选人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地方——他们信奉现任皇帝推行的一切政策，丝毫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思。
　　他们都一样安于现状得过且过，连潜藏的危机都没有察觉到，就更不用说是试图改革，甚至是改变这个国家的一切了。
　　所以，不论是早早就有了王者风范的大皇子及川彻，敏锐却慵懒的三皇子孤爪研磨，沉着冷静的四皇子赤苇京治，还是目前正处在叛逆期有些专横独裁的五皇子影山飞雄，他们在鹤丸眼中并没有高下之分，也就不存在看好与支持一类的说法了。
　　这只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罢了，他没有也不打算让任何人得知。不过他身处高位，难免会涉足站位的问题。应付得久了，他胡诌起来也得心应手极了。
　　“您是一个聪明人，更是这个国家未来的主人，所以没有什么会成为您做事的束缚，就算是现任国王的旨意。”说到这里，鹤丸顿了一下，随后抬眼，正正地望向对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想要的，大概就是我这句话吧？”鹤丸说，“国王目前的身体状况大家有目共睹，所以你们也差不多在他油尽灯枯之前进行王位最终的角逐了吧？”
　　“政坛那边的情况我不清楚，不过军团这边，目前的四大军团里面还没有明确站队的，大概就只有我这边了。”
　　只不过，胡诌归胡诌，在某些原则性的问题上，鹤丸并不打算退让。
　　鹤丸笑了，他缓缓地说：“所以……您是打算借这个机会逼我就范吗？”
　　“就范？这个词未免有些过了。”及川从手边拿过一只高脚玻璃杯，放到了桌边。
　　玻璃杯的底座三分之一露在外面，只要及川的手指轻轻往前一拨，整个杯子就会应声坠落，摔得粉碎。
　　“站在分岔路口的人呐，总是踌躇犹豫，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他们看不清局势，不敢贸然行动，以为最好的方式就是和这个杯子一样，静静地待在原地，给自己留足转圜的余地，进可攻退可守。”及川的语气很柔和，就像是给小孩子念睡前故事一样，生怕惊扰到稚嫩的生命。
　　可就在下一刻，他的话风却变了。
　　还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停顿，可就是有一种森寒从字句里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就像是把一个天真童趣的故事生生读成了□□：
　　“可是，命运是无情的车轮，只会让时间推着人向前。它不会停留，也不会仁慈，只会狠狠地碾压过去，不管你有没有做好准备。”
　　“血管炸裂了，脑浆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啊——这是终将成就的历史，残酷又不可逆的现实。”
　　话音落，及川的手指微微一弹，玻璃杯轰然坠地。
　　与骇人的粉碎声音不同的是，及川低沉的浅笑。
　　如同从花苞上滚落的露珠，带着一点点清爽和甘冽，温柔得不可思议。
　　“你说，是不是？”
　　如果不是最开始的那个‘你’字在发音的一瞬微微咬得重了一点，鹤丸几乎就认为这是对方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了。
　　鹤丸沉默了几秒，然后把自己的视线定格在了及川的手上。
　　“命运之所以是命运，是因为它的不可逆与不可抗……随便经由他人之手就骤然改变的东西，怎么能算作命运。”
　　“更何况，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办法轻易改变，还妄图通过玩弄别人的命运成为历史的主宰……这种想法我不认同。”鹤丸说。
　　虽然鹤丸没有把自己真实的情绪加入这几句话中，不过想要传达的意思却是分毫不差。
　　他看不上及川的做派，或者说，他不容许任何人摆布他的命运。
　　对于鹤丸的反应，及川也不恼，他只是道：“玩弄？我说过，这类词用起来未免有些过了。”
　　“比起把时间浪费在不承认既定的命运上，倒不如早点认清现实，想想怎么与之对抗。”及川顿了顿，“我只是在关键的时候，稍微给聪明的人提一下醒罢了。”
　　既然已经表明了态度，鹤丸便也不打算继续虚与委蛇浪费时间了。他直言道：“提醒？原谅我始终不能理解事到如今您对这些不同用词的执着，因为在我看来，它们都一样。”
　　话音还没落，鹤丸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动了起来。
　　趁着两人在进行交谈之余，士兵神情松懈的这几秒，鹤丸快速地钳制住了离自己最近的士兵，在反手将对方摔倒在地的同时，抢过了对方手中的冷光枪。
　　放在往常，这样快速的突袭无疑是成功的。可惜在完全接触不到对方首领，且身边完全没有可以威胁的人物的情况下，就算鹤丸抢占先机放到了一个人，也没有办法轻易突出重围。尤其，他还是在一架高速行驶的飞行器上。
　　于是，几乎是在他抢过冷光枪抬手准备扣下扳机的一刻，其他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他。
　　紧接着，耳边便传来了及川有些无奈的声音：“你这么做有意思吗？我说过，你再快，也快不过他们的子弹。”
　　“没错。”鹤丸毫不犹豫地承认，“但我也说过，这是建立在他们同时扣下扳机的前提下。而之所以说这是您给我的自信，是因为您不想……不，是不能够对我下手。”
　　“最初的‘不想’，是希望趁火打劫，逼我站您的队。现在的‘不能够’，则是因为就算您能动用手段给我冠上一个‘通奸叛国’的罪名处决掉我，也没有那么容易。”
　　“毕竟在现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政局下，处决一个有军权在手的元帅势必会对局势造成重大的影响。虽然借机换掉四大元帅之中唯一一个不是自己人的机会听上去十分诱人，可又有哪个皇子不是这么认为的？”
　　“您无法确保自己人可以取代我的位置，同时还要提防领国借机趁虚而入，比起面临这样的双重风险，倒不如借着这次给我开脱的机会卖我一个人情。这么做最好的结果就是直接得到我的支持，再不济，今后我也得看在这一次的份上，多少卖您个面子。”
　　“所以您不能够对我下手。”鹤丸笑着补充道，“至少现在不能。”
　　这么说着，鹤丸还不忘扬起一个大大的笑，俨然一副‘我就是喜欢你看我不爽但是又不能neng死我’的样子，看得人恨得牙痒痒。
　　及川压下自己心底被激怒的不悦，道：“既然你把局势了解得这么清楚，又何必浪费时间和我兜圈子这么长时间。”
　　“大概是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希望吧……”鹤丸看向及川的目光似乎放空了，似乎在深邃的尽头看到了一点与期待不同的光芒。
　　那是希望能在下一任皇帝身上多少看到一点象征着这个国家未来改变的光。
　　不过还不到一秒，那点微光就湮灭得无影无踪。鹤丸云淡风轻地笑笑，继而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说这么多没有用的东西做什么，您还是赶快按照流程把我交给军部处理吧。”
　　与鹤丸的淡然不同，在目光交汇的一霎，及川似乎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怅然。
　　何曾几时，也有人用同样的目光打量过他和影山飞雄。
　　“……没错，你是很优秀。无论是超强的身体素质，理智精明的大脑，运筹帷幄的远见，出色的用人和将才能力……都是难得一见的出类拔萃，再加上日复一日努力精进，这些足够你成为一个优秀的帝王了。”那个人这么说道。
　　“可是啊，世界上总是有这么一些出生起就被上天眷顾的人。”那个人把目光放到了不远处其他几个正在嬉戏打闹的稚嫩皇子身上。在掠过影山的时候，那个人的语气也愈发地柔和起来，“天生帝王的命格……你们不一样……普通人怎么也违抗不了命运呢。”
　　“所以啊，小彻，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度过这一生，不要执着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戛然而止的话语，逐渐淡忘的回忆，把那种久违的不甘与痛苦重新带回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仿佛，连呼吸都在隐隐作痛。
　　“……你在期待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吗？”
　　良久，及川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鹤丸一怔。他回过头，重新打量着及川的面容。
　　“会不一样的。”及川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你愿意相信这样的我吗？”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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