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月亮(GL)

作者:四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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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等闲


      入冬之前,她打来电话,说想和我一起看法国的第一场雪落下。我嘴上说着“如果来不了就不要勉强了”之类的话,但心里面,其实是非常希望她的诺言可以兑现的。
      当公司窗外的梧桐树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时,同事们都问我为什么还不穿上毛衣?
      我笑笑说,不冷。
      我的办公桌紧靠着窗户,可以看见明净的玻璃上结出的那层薄薄的冰棱,在那上面呵一口气的话,玻璃便会滑下无数滴晶莹的泪。
      坐在我办公桌旁边的一个女同事有一天很突然地送我一件毛衣。她把毛衣递到我手上时,笑容有点腼腆,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初识她时,青葱年少,谈吐言行,也是如此的青涩。
      晚上临睡之前,我依旧拨打了她的电话,礼貌亲切的语音提示使我又一次的失望。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抱着毯子努力使自己安然入睡,梦中漫天霜雪,我独自一人立在寒风之中,看着掌心的雪花一点一点的通透消融。
      醒来的时候窗外依旧漆黑一片,我听见窗户被雨水轻柔地敲击着,沉厚温和,婉约缠绵。
      八点钟准时走进办公室时,大家都惊讶而疑惑的盯着我,我假装若无其事,认真的办公,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咖啡。
      吃午饭时,终于有人跑来问我,都开始下雪了,为什么还是穿着单薄的秋衣?
      我看着餐厅落地玻璃外满天的风霜,茫然地笑了起来。
      原来已经冬天了呢,我都没有注意。
      同事听了后震惊疑惑,我说完后黯然垂首。
      圣诞节那天,送过我毛衣的女同事送给我一条围巾,浅浅的水蓝色,像九月明净的天空。
      那晚我们一起去吃圣诞大餐,餐厅里坐满了各式各样的情侣,小提琴的音乐与此起彼伏的谈话声铺天盖地,我无法听清楚坐对面的女同事到底说着什么,我只是一直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晚餐结束后她拉着我跑到广场上看烟花,热闹喧哗的人群三番四次地把我们挤散,我意兴阑珊地缩在广场的角落,看着那些缤纷璀璨的火光瞬间弥散为淡薄的烟幕。
      如此欢畅喜悦的人群,带着一张张灿烂的笑脸,仰望一场盛大的烟火葬礼。我夹杂其中,试图偷取他们微薄的欢愉。
      但快乐的是别人,落寞的是自己。
      我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
      烟消雾散人去场空后,我站在广场的最中央,仰头凝视着星罗棋布的夜空,没有月光的圣诞节,即使火光盈天,也是单调。
      我听到有人叫唤我的名字,转过头,发现女同事正站在对面的马路上动作夸张地向我挥手。
      我们去电影院看深夜剧场,我靠在椅背上断断续续地睡着,零碎的梦中,漫天霜雪,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寒风中,脚边是熄灭的烟蒂。
      骤然惊醒时电影院已经灯火通明,女同事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睡得无比香甜。我摇醒她,提议送她回去,她想了一下,抬起期待的眼,问我:可不可以到你家喝杯咖啡?
      我低头看了一下身上穿着的她送的毛衣,脖子上围着的她送的围巾,最后欣然点头。她很高兴地握住了我的手,然后小声地说,因为她觉得有点冷。
      走到我租住的公寓附近的街口时,她停在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饼屋橱窗前,指着挂在上面的小熊布偶赞叹地说喜欢。
      只要买够两打点心,小店就会送一个那样的布偶。我用两打点心,换来她一个惊喜的笑。
      我提着一大袋的糕饼,她抱着小小的小熊布偶,我们手牵着手穿过城市寂静的街道。
      公寓外面的黄色街灯下,站着一道笔直的身影。
      那个人尽管穿了厚实的棉衣,依旧显得如此纤细。暖色的灯光下,清晰可见她的双颊被冻得通红,嘴唇微微发紫,已经及肩的头发在风中散开,柔顺飘逸。
      在看见我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
      “嗨。”她的声音带着泉水的清澈,清浅冰凉。
      女同事拧过头来看我,我向她解释:“这个是我高中时的同学。”
      女同事释然地微笑点头,并对她礼貌地问好。
      她也礼貌地点头,然后就静静地看着我。
      我注意到她身旁并没有行李,甚至连背包都没有。我没有高兴的理由,她来,只是顺道,不是专程。
      看着她明显又瘦削了几分的脸蛋,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太久没有见面,很多话语不知从何说起,并且又有旁人在场。
      我说:“太晚了,你还是先回宾馆休息吧,明天我们再约出来见面。”
      她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我。
      我马上反应过来,又说:“对了,你的手机我打不通,明天你来联系我好了。我的号码没变。”
      她还是困惑地盯着我。沉默良久后,换我困惑地盯着她。
      身旁的女同事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关,你怎么和你的同学说法语呢?”
      我恍然大悟。
      有些习惯,日积月累,便会根深蒂固。
      于是我用中文向月朗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依旧有点呆楞,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很想把她瘦削的身子抱进怀里,但她目光中的冷淡让我望而却步。
      “我来迟了吗?”她低声地问道,别有含义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同事。
      我的心里恶劣地升起了一种快感,露出有点委屈又有点哀伤表情的月朗让我感到愉快。
      “是啊……第一场雪,早就被阳光融化成水,渗进地面,无踪无迹了。”我的故意冷淡并没有使她更加悲伤,她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然后向我告别。
      我心底窜出了尖锐的痛。
      我的事情……她都已经满不在乎了……?我明示得这样出格,她就连一点点吃味的反应都没有吗?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扯住了她的手,硬是拉住了她离去的步伐。迎向她询问的目光,我窘迫地找了个问题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她先是茫然,然后是沉思,最后才恍然记起什么一样,道:“周阳会来接我的。”
      骗子。
      说什么只是朋友,但那家伙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连秦风都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了,那家伙却还是单身!
      我愤然地松开了月朗的手。
      直到开门进屋,我的心还是无法抑制的疼痛着,不甘、愤慨、难过、失落……
      “关,你的同学等了你很久呢,是想来跟你一起过圣诞的吧?”女同事靠在窗户边往下看去,就像还能看到路灯下的身影一样,害得我也赶紧往窗外看去,只看到空荡荡的街道。
      “之前她也试过来这里出差才顺便看我。”我淡漠的说。
      女同事皱了皱眉:“但如果只是顺便看你的话,找不到人就回宾馆了吧,会特意等那么久吗?外面多冷啊。”
      月朗瘦削的身躯,冻得通红的脸颊和发紫的嘴唇又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我的胸口像被人用力地捶了一下,四分五裂般地痛。
      无论她来法国是顺道还是专程,她都是刻意地在楼下等了我那么的久呢……她应该是真的想见到我吧……
      这样的想法既让我甜蜜又让我懊悔。
      “对不起,我改天再请你喝咖啡吧。”
      我近乎粗暴地推着讶异的女同事出了屋门,然后在楼下帮她招了辆计程车。
      夜色沉沉的城市,流动着浓重的忧伤,纵横交错的街道,使人难辩方向。
      ——我都没有问她,到底住在哪家宾馆。
      后悔和绝望潮水般将我湮没,我不抱任何希望地拨打了她的电话号码。
      关机。
      “……为什么呢……?”我瞪着自己的手机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的手机被偷了,但还没有办理停机。”
      我迅速地转过了头。
      橘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恬静而温柔。我一时间居然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我没有钱住宾馆。”
      “住我这里就好。”
      握住她的手时,只感到一阵钻心的冰冻,我不知道她到底在风中等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是个多么混帐的笨蛋。
      我们轮流洗完澡后就坐在松软的沙发上看电视。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有种处身梦中的感觉,我甚至很害怕一不小心醒来,身边依旧是空荡荡的寂寞。
      我努力地思考着要先和她说些什么,分别的日子里,我储存了千言万语要和她说,只是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决定辞职了……想回国内发展……”我把头埋进掌心,等待着她的回复。
      三分钟过后,我抬起头,发现她倚在沙发的靠背上,沉沉熟睡。
      “不说话吗?那就是不反对了。”我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真的,我受不了了,不在乎朝朝暮暮,又何必相爱呢?”
      我把她抱回了卧室。
      那一整夜,我都没有入睡,睁着双眼在黑暗中凝视着她美丽的睡颜。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也许我们还有很多个三年又三年,但却永远都回不到风华正茂的双十年华。
      我只是希望能在彼此最美丽时,释放一切能量地去爱。义无返顾,致死不渝。
      临近早上的时候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直到闹铃将我唤醒。
      身边的人儿依旧双目紧闭,完全不受惊扰。
      “……月朗。”我试着轻声呼喊她的名字,但枕边的人丝毫无动于衷。
      “月朗!”我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却是烫手的炽热。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去了医院。
      四十度的高温,差点转为肺炎。
      医生说,她的身体尚未复原,不适宜作长途的旅行,更不应该着了凉。
      我满脸茫然。
      因为外伤导致肋骨折断,并插进了离肺部很近的地方,只差零点几厘米的距离,就有可能无法抢救。
      医生的话,句句惊心动魄。
      守在昏迷不醒的月朗身边,我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周阳的手机号码。
      关机、关机、关机。
      我忘记了到底摁了多少次重拨键,等到周阳的电话能够接通时,我的指尖已疼得发麻。
      “你不是一直在她身边的吗?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我近乎责备地叫骂。
      “你的意思是说要把她交给我吗?”周阳依然是那样的欠扁。
      “我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走出了病房,掩上房门。月朗需要休息,但我却控制不了自己。
      “那是意外,她在机场时遇到小偷,在追赶小偷时遇到车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的脑子一片混乱。难道说月朗没有故意迟到,只是因为那场意外才延迟了来法国的时间?
      “妈的,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送她那串手机吊坠,她会那么拼命地追那小偷?!”
      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昏迷了很久,但昨天却突然不见了,我就猜她是不是一醒来就跑去找你。你放心,虽然我现在也跟来了法国,但不会打扰你们的,我想你也不放心到时候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去吧。”

      周阳会来接我的。

      昨晚,她说的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吗……
      她了解周阳,知道周阳会跟来。也了解我,知道我会重新去找她。所以,当我再次跑到楼下时,才能遇到她吧。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在纵容她,包容她,但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纵容、被包容的人。
      被人深深爱着的感觉,既幸福……又疼痛。
      “要么我跟她回去,要么她留下来。我们的事情,用不着第三者担心。”我干脆地挂了周阳的电话。
      也许要说服倔强的月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只要我死缠烂打到底,她就会无可奈何地退步。
      我走进病房时,躺在病床上的人儿已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东张西望着。
      忐忑的心这时才平复下来。
      我在她身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她柔顺地看着我,露出了浅浅的笑。
      长久的分离结束后是永久的厮守。无论如何,我都会紧握着这双娇嫩的手,决不放开。虽然法国的第一场雪我们错过了,但我们有的是时间,去共同观赏更多的景色。
      “我爱你。”
      “傻瓜,早知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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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莫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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