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霜

　　新茶
　　修养期间，每日困在家里，我真是闲的发慌，其实我自己真的感觉神马事情都没有，就是拗不过土豆跟景笙的“监督”，话说我从来都没见过景笙有过这么闲的时候，整日整日的往我府上来，他来了我自然也就不想出去了。
　　大早上他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玩棋子儿，他说他已经对完帐，看在我这几天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的份儿上，带我出去游玩。我乐得合不拢嘴，要知道这对于顾景笙来说是多么不寻常的事，但是惦记起了上次的残局，于是就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嚷嚷他霸占了我宝贵的时间，非要他跟我下完这一盘再说。
　　我这人向来讨厌天意，却又总是被天意捉弄的狼狈不堪。
　　假如那日未耽搁那半盘残棋的时间，那我和景笙之间的结局会不一样吧？而我们之间又怎么会变的像后来那般歇斯底里的破碎。
　　而事实上，那天，我们仍然没有来得及下完那盘棋。

　　“少爷，有客人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谁来都说不在，谁能比景笙重要？”
　　呵呵呵！我刚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一阵微风拂过般的轻笑，的确是如同南风般涵养万物的悦耳动听，可是为什么我会瞬间脊背一凉？拿着茶杯的手居然在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儿的抖动。
　　抬起头，那人一袭白衫立于中门前看着我微笑，紫藤花绿色的花枝与紫色的花串缠在屋顶上。
　　往常的时候，风一吹，花瓣会像一串串的葡萄似的摇晃，可是如今，我才突然意识到它们似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因为风再吹的时候，花瓣就会簌簌的往下掉，像一片紫色的云海。
　　原来，已经春去复立夏了。
　　有什么东西咣当落地，可我的视线却丝毫挪不走。
　　“怎么了？”
　　顾景笙闻声暂时忽略棋盘朝我看过来，不解的问道，然后又顺着我的目光扭过脸看向门口，打量了一眼那人。
　　“没事儿！水太烫了，手滑。”
　　我终于能移走视线后，蹲下去慢慢的拾起完杯子的碎片，然后走向屋内。
　　“小南，这才多久不见啊！你就不认得义父了么？”
　　他开口了，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温玉软调，我的鼻子一酸，腿沉重的几乎要迈不开步子，也只能背对着他苦笑一声。
　　“义父说笑了，小南当然认得，我这不是就给您沏茶去！”
　　顾景笙疑惑的眼神扫过来，我没来得及多做解释，径直走进屋里。
　　东帝为什么会过来？
　　抱着茶叶罐靠在墙上，心已然颤抖的不知所措。
　　我才明白：什么平静，什么安逸，一切到了他跟前都是烟灰。只需要一眼，就一眼的功夫，所有辛苦筑起的防线就会瞬间崩溃。
　　所以饶是我刚才装的有多么的淡定从容，现在却只想抱着罐子匆匆逃的无影无踪。
　　我知道怎么让小白生气又无奈，也知道怎么逗小白开心，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失去记忆还讨厌我的东帝。
　　但是转念一想，似乎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所有的惊诧，心悸，想念，失措······他，或许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来说，根本就不知道，所以我又何必心虚至此。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于是，重新拿了套茶具，换了碧螺春，强装镇定的走出去。
　　顾景笙看见我回来后，起身悄悄的对我说，
　　“子霜，你这里来了客人，我改日再来！”
　　“景笙你不必拘礼，他是我义父。你在这里吃过饭再回吧！下次等你来找我还不知什么年月呢！”
　　我总觉得顾景笙在这里会比我一个人与东帝独处要自在，所以想把顾景笙留下来，免去与东帝相对静坐的尴尬时光。
　　无意中瞥见了东帝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一定是眼花了，最是温雅的东帝怎么会做出景笙那样讥诮的表情？引着他们二人相互认识了一下之后，我就找土豆去张罗饭局了。

　　“义·······父，您怎么突然就过来了？也不提前说一下的，”
　　既然他说是我义父，我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彼此心照不宣的扮演着。
　　“嗯，路过，”
　　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路过，莫非是天界出了什么大事，大到非得让他这个东帝亲自下来的事，可是这些我却不知怎么问。
　　饭后，再留不住景笙了，他回去之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东帝看着我时温柔的笑了。
　　只有我知道这笑，他从未放进心里。那样一个和煦尔雅的人，骨头却是嗜血的。身居东界帝王之位怎可能真的如面上那样和煦似春风，他从来都不简单。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杀人不见血那样的诡谲极端，怎么就能配着这么一副温润清雅的祸水皮囊。
　　如果见过他本人，怎会相信他是那种嬉闹玩笑间将对手杀之殆尽的人，不管是明争暗斗的劲敌还是曾经的良师益友。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看的轻所以才毫不在意，杀伐间就丝毫没有破绽。
　　“东帝陛下怎会亲自下来？是东隅出了什么事吗？”
　　我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的平稳，用最平静的语调面对他。
　　“嗯。”
　　虽然因为被贬的原因，我总觉得天界的事情于自己关系不大，但是听见他隐忍的语气之后还是有了些不安的感觉。
　　他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憔悴多了，眼睛里是盖不住的疲倦，虽然他面无波痕隐藏的很好，可我还是看出他的焦虑，看来是场不小的事，可，又能是什么呢？
　　“是什么？”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回答，我抬起头时，赫然发现他趴在了桌上。叫了几次都没有动静，我连呼吸都顾不上的奔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
　　一时间我便又如同坠入了冰窟，失去小白的记忆像潮水一般的涌过来，我站在原地瞬间忘记了怎么呼吸。
　　小白？小白？慌乱之中，我只敢拿颤巍巍的手去感受他的气息，在试到仍然有温热的呼吸时，心才终于落了地笑了起来，知道了他只是累极困极睡着了。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摸全是泪。不管过了多久，小白烟灭那一幕的恐惧却是永远刻进了我的骨髓。
　　跟土豆一起把他挪进了屋内，土豆端来了水，我将他的脸擦干净之后，搬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静静的守着。他只有睡着时才会纯真的像个孩子，毫无防备的温良，不同于平日对待别人的那种温和的疏离。
　　小白，只有在这时我才能静静的看着你，我好想抱抱你，就像在渔子镇那时一样，可以随时扑到你怀里大哭一场，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我的梦，梦醒了，然后你笑着对我说没事了，所有的都是一场梦而已。
　　手情不自禁的伸出去摸小白的额头，
　　小白，如果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我再不见你就是，这样于你我都会好过。
　　东帝的眼皮微微的跳动一下，可能待会儿就要醒了，我赶紧悄悄的退出房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然似乎听见背后传来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连忙回头瞅瞅，发现东帝还睡着的，看来的确是错觉。
　　“少爷！少爷！你义父，他走了······”
　　什么？
　　“你怎么不叫醒我！”
　　一想到他脸色苍白那个样子，不好好休息好还到处乱跑，真是让人不省心！我步子飞快，几步之间来到他休息的房间，被褥早已冰凉。
　　“少爷，不是我不喊你，而是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床头放着一张纸，是一封信，我连忙打开纸张，先几句话是说最近凡间暴动增多，局势不利，然后又交代说最迟三个月，他说他再等不及了。末尾，添了句话：且将新火试新茶。
　　呵呵！我怎么就忘了东帝他修为甚高，能读懂别人的心思自然不在话下，所以，那时他是没有睡着的吧？
　　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
　　小白，你对不在意的东西从来便是这样毫不吝啬，我懂。
　　可是小白，我非新火也不是新茶，我是一个有感情的妖，也是有心的，你不要这样糟蹋我的心好吗？它疼的快要裂开了，你知不知道？
　　你放心，等诸事完成后，我再不见你，一定再不见你了。
　　胸口难受的站不住了，我就蹲了下来，身上不停的流着汗，像被人从头顶上浇了一盆水一样。土豆一直在旁边不停的唠叨，
　　“少爷，你，你怎么哭了？少爷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你不要哭了，我们去找大夫······”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就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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