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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
去往开封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夏日的浅草浓花一路绽放,浓艳娇媚,引得蜂狂蝶浪,如此多姿斑斓的景色,不知迷醉谁人梦?
步月向来有几分闲情雅致,可一路上惊叹最多的却不是这漫烟浓花浅草茵,而是令人哭笑不得的小白兔白柠,不得不感慨,这世界之大,竟真是无奇不有,无事不奇。
客栈吃饭时,白柠夹了一口菜往嘴里去立马吐了出来,嘟着嘴巴嫌恶道:“这菜怎的恁般难吃,用来喂猪,猪都嫌弃!”
早已狼吞虎咽了好几大口的步月顿时停住筷子,看了看碗里的菜,再僵硬地望向他。
只有对面的南浦依然面无表情地吃着,目不斜视,仿若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小白兔似没看见步月眼中的尴尬,反而握住了南浦的筷子,用那糯软的语气讨好道:“南叔叔先别吃了,等我一下,立马就有好吃的!”转身已跑到了后堂去,只留下冷若冰霜的南浦和彻底被无视的步月。
步月看着一桌子的“猪食”也没了胃口,不过两柱香时间,白柠还真端了两个盘子回来,极其简单的家常菜,一个韭菜鸡蛋,一个宫保鸡丁,模样和颜色与寻常看到的无甚区别,步月不屑地扫了几眼,赏脸吃了一口……
那一口,当真是颠覆了步月的所有感官,仿若他们一路走来的浅草浓花慢慢绽放了绝世的风采,那味道是彩色的,渐渐抚平躁动的内心,勾起味觉的幸福感,让灵魂都变得轻灵透彻。
步月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眼中色彩变幻无穷,慢慢的又归于宁静。
“好吃么?”
步月不得不赞道:“太他娘的好吃了!小白兔你……”
声音戛然而止,步月悲伤地发现那只神奇的小白兔双手捧着脸颊正问那冷若冰霜的南浦,连余光都没有恩惠他一眼。
想他步月向来都是魅力无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何时受过这等无视,所以步月很不开心。
他狠抽一口烟喷向了白柠,白柠在烟雾缭绕中双目泛着精光水润非常,嘴角还带着淡淡微笑,仿佛耳朵都竖起来了,活脱脱一只乖巧小白兔。
步月很不服,又喷了一口过去,这一口比先前的烟雾更浓更大,于是白柠用手挥了挥,继续无视他。
步月很受伤,于是他推了推白柠,不满道:“小白兔,南浦这家伙冷冰冰有甚好看的,你不如看哥哥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白柠总算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又紧紧盯着那冷冰冰的面瘫南浦,眼睛睁得溜溜的,都快冒出泡泡来了。
步月心头一堵,心道难道本座变回男人后魅力大减,还比不过一个南浦?
他连忙取出怀中镜子照了照,只见一个俊俏少年正盯着他看,风流的眉眼横波欲动,眉目精致,嘴角噙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烟花三月的浓艳之色,春风十里的画笔难描。
明明还是夺取芳心无数的俊俏少年,步月疑惑地看向南浦,虽然那厮也长相善可,五官姣好,只是那眉目却似含了一把冷剑般,永远的波澜不惊,冰冷无情。
“啧啧,世风日下啊,断袖之风盛行,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敢眉目传情,两个男人,真恶心!”
“此言差矣,杨老板难道不觉得这明明就是三个男子分桃而食?”
“哈哈哈,说得正是,瞧那细嫩小脸蛋儿,竟还学娘们儿照镜子。”
“你还别说,那模样长得真是俊,就连我看了都忍不住心动,啧啧!”
步月猛地转头望去,一瞬间似有一对刀子飞出,闪着幽蓝冰冷寒光,那说话的二人一个愣怔都住了声,感觉一阵寒气袭遍了全身。
谁知那眉目秾丽的少年却在看清他们之后,忽然静静地,犹如昙花暗夜的绽放,绽开一朵清艳若水的笑,无声无息的,在这吵杂厅堂中慢慢荡开,绝世惊艳。
那清艳笑容又慢慢融化成一丝慵懒的神态,双目微微弥合,仿若有气无力般,慢慢冲他们吐出袅袅烟雾,朦胧中,秾丽眉眼越发惊艳,仿若一条媚人毒蛇。
那二人顿时心中一跳,只觉世间所有光都聚在那秾丽的眉眼上,一朵暗夜的昙花幽幽绽放,薄雾轻轻游动,飘渺如梦。
心中却是连打了无数个寒颤,二人相视一眼,竟都匆匆起身离去,还觉身后目光如刀子般森冷带毒。
步月收回目光时正与一双黝黑冰冷的眸子相对,虽是不一样的神彩,他却从那双眼中捕捉到了同样的东西,于是他低低一笑,敛去眼中神彩,继续享受面前美食,任由小白兔冲那冷冰冰的人继续痴迷凝望。
入夜时分,天上一轮明月皎如玉盘,幽风送暗香,正是花好月圆夜,杀人放火时。
月夜之下,只见一个黑影出现在一堵高墙内侧,明明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无半点掩藏行迹的意思,他看了看墙外,淡淡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透出淡淡光泽,石板下是细碎的流水之声,寂寂黑夜,并无一个人影。
于是,那个黑影索性坐在那堵高墙上,一只脚踩在墙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抽起了烟来。伴着月光,那烟雾也是轻薄的颜色,就像他的衣裳,风一来,就慢慢地飘动游离,散在了月光中。
半晌后,从幽深的巷尾慢慢走来另一个黑影,即便那只是个影子,却远远地就能感觉冰冷的气息,那人笔挺的身躯又透着一股萧索的寂寞。
高墙上抽烟那人轻轻一跃跳了下来,向那影子道:“怎的去了这般久?”
那人的半张脸从阴影中抬起,冰冷的目光,冷剑般的眉眼,正是南浦。
他看了眼步月,道:“那人用言语侮辱我。”
步月喷出一口烟,哼声道:“敢垂涎本座的美色,本座让他死得非常难看。”
南浦道:“还有那个瞧不起我的商人,一直盯着我看的胖子。”
步月另一口烟喷在半空,僵了片刻:“你……都把他们杀了?”
“嗯,尸体已经清理干净。”
“哦。”
然后两人一同往客栈方向回去,月亮正值当空,明亮皎洁,洒下一地的银光,万物染清辉,是宁静安详的月夜,却染了血腥的死亡味道,拖出两个极黑极长的人影。
步月却是思忖着一连杀三个人加上毁尸灭迹的速度也实在太快了,那西域来的商人不过只露出过一丝不屑的表情就招来杀身之祸,更让步月伤心的是,他压根就没发现什么一直盯着南浦看的胖子。可那一直对他虎视眈眈的小白兔又如何算?这南浦心狠手辣至此,想来以前也是杀惯了人的冷血之人。
一路上默然无语,回到客栈时却见南浦房间透着暖暖的光芒,而旁边步月和白柠的房间都是漆黑一片。
步月饶有兴味地望向南浦,自然不会从那张冰霜般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只是那冷剑般的眉眼一瞬间变得锋利无比,整个身体都呈现一种拔剑欲出的杀气。
他伸手,推开门。
那是一只修长的手,骨骼应该是清秀好看的,却密布了可怖的伤疤,刀伤、烫伤、擦伤、折伤,大大小小,这些陈旧的伤疤不知记录了怎样的过去,冰冷又狰狞地遍布在那只修长的手上,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步月早已发觉他右手的异样,却不知为何突然对着那样一只手发起了呆来,或许是那明月太明,窗内透漏出来的烛光太暖的原因罢。
然后那门缓缓打开,一片暖黄中,白衣的少年正坐在灯下回眸望来,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惊诧和欢喜,而从他手中的事物来看,他竟然是在——缝衣服!
这场景,如何看都像是等待丈夫晚回的妻子……
步月瞬间有点尴尬……
那小白兔瞬间眉开眼笑地蹦过来:“南叔叔,这么晚你们去哪里了?”
南浦警惕的眼神如刀子般上下打量一遍,冷声道:“你为何会在我房间?”
白柠道:“我来帮你缝衣服,还给你们做了宵夜,你肯定饿了,我去端来给你吃。”
也不待人回答已一溜烟出去了,不过多时,三份热气腾腾的鸡丝鱼汤已端上了桌,南浦还没动作,步月早已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屁股坐下,连吃两碗,不断赞道:“小白兔,你是我见过厨艺最好的……咳咳咳!”
他猛地一呛,咳了许久,才用见了鬼的语气道:“你你你在做什么?”
白柠手上的动作未停,回头道:“铺床呀,铺好床南叔叔才能睡觉。”
可为何你的眼神那么撩人,嘴角那淡笑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像是要吃肉的兔子!那叫铺床么?那叫撩汉,还有,你那衣领为何开得那么大?
步月千言万语,只能在一片僵硬中无声消散……
然后南浦慢慢地坐在他对面,拿起勺子喝汤。
白柠铺好床后又端来了洗澡水,再把碗筷拿去清洗,接着又进进出出忙了许久,比那小蜜蜂还要勤快,纯情的目光却总围着南浦溜溜地转,带着无辜天真的笑意。
步月敢指天发誓,这绝对是只吃肉的小白兔!
他正坏笑着欲说什么,忽然身体一颤,倒在了地上,揪心的痛楚让他捧住了心脏,却仍然无法减轻一点点心脏被噬咬的痛楚。
噬心丸发作!
此夜并非月圆夜,上次他杀了黑衣人后并未毒发,这次却是……滥杀无辜!
“你每滥杀一人,就会被‘噬心’折磨一次,乃为步教主这样的恶人量身打造,童叟无欺。”
夏云峰的话语回响在耳边。
步月突然蜷在地上痛苦地扭曲,可把白柠吓了一大跳,双眼红彤彤的,跟着坐在地上哭道:“阿月哥哥,你别死,千万别死啊……”
步月真想白他一眼,小屁孩成天就会咒他死!
南浦却不慌不忙,一手按住步月脉门,不过片刻已松开,不知从哪里取来一粒药丸给他吞下,步月只觉那味道与夏云峰给他的稍有不同,但一样令痛楚消褪,等他慢慢平静下来,忙问道:“你怎会有解药?”
南浦道:“噬心丸是蛊毒,难解,我不过是用了另外的药帮你压制毒性。”
“什么药?”
“愁肠丹。”
“你是相思楼的人?”步月突然诧异。
南浦面无表情:“是。”
步月看着他的目光竟慢慢变得复杂,最后落在那只修长却布满了伤疤的右手上,暗暗心惊。
相思楼向来以通晓江湖情报著名,并不参与江湖厮杀争斗,怎会有这般残酷的杀手存在,而且江湖人并未知晓。
然而疑惑归疑惑,步月终究没有再问下去,他们这种人,过去都肮脏得见不得光。
噬心丸的毒虽被压制,步月却是元气大伤,便由白柠照顾了几日,他数着从夏云峰那偷来的几颗解药,神情悲伤,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白柠见他如此,更是以为他中了什么不得了的毒,活不过几个月,整日哭得死去活来,可照顾病人做家务的本事却丝毫不见怠慢。
在见识过做饭洗衣绣花纳鞋哄小孩等一系列贤妻良母必会的技能后,步月已经能非常淡定地看待这只神奇的小白兔,就算哪天他说他能生下一窝猴子,步月发誓他绝对能够无比诚恳地说:我相信你!
当然,他偷窥过白柠洗澡,绝对是只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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