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后

　　“太原起兵时，我是司马，裴寂是长史，地位相当。如今裴寂官居仆射，可我的官衔和赏赐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我东征西讨，付出和获得的不能相提并论，确实有不满之心，但绝无谋反之意！”刘文静被押到大堂之上，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跪在那里面色凄凉。
　　“父皇——”李世民努力地让自己不去看刘文静，“刘文静在起兵之初，先想出计策，事成之后才告知裴寂。京师平定时，二人的地位和待遇却有了悬殊。刘文静只是有不满情绪，并无谋反之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刘文静如此才华，处罚刘文静会让其他有心投靠大唐之人心寒！”
　　“陛下——”裴寂见李渊有动摇之意趁机跪下，指着刘文静，“刘文静的才能谋略确实在众人之上，但生性猜忌阴险，其丑言怪节已经显露！当今天下未定，外有劲敌，若赦免了他，必会留下后患！”
　　长孙无垢坐在府中等李世民归来，裴寂有了太子撑腰，朝堂之上争辩定会激烈。可是刘文静清白的证据，被裴寂陷害的证据，都一一呈上，李世民力保刘文静，素日和刘文静交好之人也会求情，她不必担心刘先生的，不用担心刘先生的。
　　“二哥——”见李世民回来，长孙无垢急忙迎上去，“刘先生他——”
　　“父皇要处死刘先生了，我们去送刘先生最后一程。”李世民拥长孙无垢入怀，靠在她的肩头轻轻啜泣，“我们去送送刘先生——”
　　“还记得吗？以前在太原的时候，刘先生因为和李密有姻亲关系被下狱。我们去狱中看望刘先生，带的是你亲手做的点心！刘先生出狱后对我说，以后要是再进了大牢，千万不能吃二夫人做的点心！刘先生心怀大志，不拘于小节，今日被小人算计，祸及家人——”
　　长孙无垢握住李世民的手，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回忆着以前和刘文静的点点滴滴，二哥在害怕！
　　昏暗的牢房中，刘文静端坐在草垛之上，听见牢门哗哗响，抬头睁眼看见李世民和长孙无垢二人立在牢门处。
　　“秦王、秦王妃——”刘文静苦笑，他明日就要被处死了，朝堂之上昔日的好友都避之不及，这二人却来看望他，他当日果然没有看错人！
　　“刘先生——”李世民欲言又止，他保不住刘文静，只能送他最后一程。
　　“‘高鸟尽，良弓藏’，此言不虚啊！”刘文静拍着胸口长叹。
　　三人皆沉默不语。
　　“好——好——”刘文静突然放声大笑，“我今日败了，可日后败的必是他裴寂！值了——值了——，我这辈子值了——”
　　“刘先生——”长孙无垢落泪。
　　“罢了罢了，你们今日来送我不提那些事儿——”刘文静的视线落在长孙无垢手中的食盒上，“好久都没有尝过秦王妃的手艺，今日可以大快朵颐了！”
　　刘文静打开食盒，拿起一块黑乎乎貌似点心的方块轻咬一口，“王妃的手艺见长，秦王也尝尝？哈哈哈——”
　　李世民抓起一把点心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噎着，“好吃！好吃——”
　　李渊下旨处死刘文静和刘文静之兄刘文起，抄没了他的家产。那位一心想要救出自己妹妹的哥哥终究没能等到自己的妹妹归来。
　　二哥厚葬了刘文静，自那日后便称病在王府中闭门拒客，日日和孩子们玩耍，连哥哥长孙无忌来王府也只说上三言两语便送客了。
　　“爹——”青雀会说话了，窝在李世民怀里一口一个爹叫的起劲，吧唧一声狠狠亲了李世民一脸口水。
　　长孙无垢看着承乾端坐在桌前临摹名家的字帖，二哥恨不能寻来王羲之的真迹让承乾临摹。承乾小小年纪就能写的这么好，当真是难得。丽质安安稳稳地在她的肚子里面，和哥哥们不一样，丽质最心疼娘亲最乖了，一点儿都没有让娘亲累到。
　　“爹带你骑大马——”李世民趴在地上，让青雀骑在自己背上，满院里跑，逗得青雀咯咯笑个不停。
　　“小肉球——”李世民轻咬着青雀的脸蛋，“小肉球——青雀是不是小肉球？”
　　青雀在李世民的怀里面扭来扭去，伸出胖胖的小手擦拭李世民脸上的汗。
　　“青雀——”李世民眼眶微湿，青雀知道心疼他了，“观音婢，你看！你快看，青雀在做什么？”
　　长孙无垢放下手中的书，探身一看，青雀把二哥的脸当做玩物了。
　　“你看，青雀这么小就这么孝顺我！”李世民搂紧青雀。
　　“二哥就这么喜欢青雀？”日日和青雀腻在一起，她可禁不住青雀这么淘气。
　　“青雀是我的儿子，我当然喜欢青雀了——”李世民轻轻地把青雀置于膝头，拿起一片桂花糕不远不近地放在青雀嘴边，等青雀刚凑上来就急忙拿走，急的青雀锤了李世民好几拳。
　　“这么喜欢青雀，那承乾呢？二哥难道不喜欢承乾吗？”
　　“承乾？承乾是我的嫡长子，我怎么会不喜欢承乾？我以后的一切都是承乾的——”李世民猛地停下，他懂无垢话中的意思。李世民蹭着青雀圆鼓鼓的小脸，“明日——，明日我就去上朝——”
　　二哥说到做到，第二日果然去上朝了，像是从未为刘文静伤心般，像是刘文静还在人世般，从容不迫地和众人周旋。和以前一样向李渊请安，对李建成尊敬有加。她该高兴还是伤心？刘文静的死让二哥变了，变得不再那么狂妄不羁，不再将喜怒哀乐挂在脸上。
　　刘文静的死让所有依附于秦王府、投靠李世民的人心惊。唯有长孙顺德一直很得意，丝毫不觉得刘文静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当初在洛阳，他不过是长孙一族中最碌碌无为的一个。隋炀帝征兵攻打高丽，长孙一族已经没落，族人服兵役的名单中他的名字赫然在列，身为长孙一族之人，不是没征战过沙场，他自然清楚去战场上做一个小兵是没几日活头的。当夜就偷偷地溜了，四处逃命饱一餐饿一顿的流浪，还要躲避官府的追捕。走投无路沦落到了太原就被守城门的士兵们抓住了，他本想认命，可谁想到当初被赶出长孙府的那个病歪歪的侄女儿竟是太原国公府嫡出二公子的夫人！不要说服兵役了，谁敢让二夫人的叔叔去战场？立即被奉为上宾！李家夺了长安，李世民被封为秦王，他的官位也跟着一路水涨船高。秦王妃生下了王府的小世子，又生下了秦王最疼爱的青雀，眼下肚子里面又有了消息。他的官位又要升了！想想那些留在洛阳的亲戚和族人，在王世充手下任职，啧啧啧，谁的官职能比得上他？大唐的秦王都要唤他一声叔叔对他礼遇有加，他的日子实在是太舒服不过了！
　　可是最近宫里宫外的都在瞎传秦王妃出生便是皇后命的谣言，这件事情绝对不是他说的！长孙无垢出生那一年，长孙府外便来了一个僧不僧、道不道、儒不儒之人要为新出生的婴儿算命。他冷眼看那怪人就是来府里面骗吃骗喝的，可堂哥长孙晟向来重礼，不顾他的阻拦将那人请进府为无垢算命。那人也不客气，看了无垢的生辰八字故作悬乎地掐掐手指，嘴里念叨几句就立即恭喜长孙晟，“如今这孩子因将军而扬名，日后将军却因这孩子而扬名。”彼时当朝的皇帝刚为长孙晟升官，长孙一族权势达到最鼎盛，这孩子不过是个女孩儿，难道日后还能比长孙晟更强？长孙顺德不以为意地嗤笑。那人又走到无忌身边神神叨叨了几句，“公子日后也比将军强上千倍百倍！可惜啊！可惜啊！公子成也因为这襁褓中的孩子，败也因为襁褓中的这个孩子啊！天生的皇后命——”
　　“天生的皇后命？”长孙晟之兄长孙炽抱着婴儿面露忧色。当朝的独孤皇后还健在，皇子们和他们的年纪相当，无垢如何能成为皇后？还是会嫁与皇孙们？皇宫是弱肉强食的战场，这孩子绝对不能进宫，“这孩子天生便有不足之症，不堪配皇室，可否有法化解？”
　　“将这孩子舍我出家吧！要不然这病一生都不能好！”
　　长孙顺德心里骂了那人一句，真是异想天开，长孙家娇贵的大小姐岂能随随便便舍给一个陌生人出家为尼？就是小门小户，为人父母也绝对舍不得！
　　那人没有收下钱财摆摆衣袖抬腿走了，痴痴傻傻的。
　　“不如早早地为这个孩子寻一门亲事定亲。免得以后被选中入宫受宫廷纷争之苦！”见长孙晟不悦，长孙炽出言宽慰。
　　“今日下朝，宇文化及问起观音婢，言语间有为他的幼子宇文成都提亲之意。”长孙晟想来心惊，宇文化及野心勃勃，观音婢绝对不能嫁进宇文家，“我婉拒了宇文化及，可是宇文化及若是一意孤行上门提亲，别的人家根本不敢和我们议亲啊！”
　　“佛不见我，我便就佛，别人不来提亲，难道我们不能反过来去求亲吗？”长孙炽笑道，“观音婢不会嫁给宇文成都，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谁？”
　　“窦夫人之子李世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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