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城离歌

　　林姐是一名很有职业操守的媒婆。就在田野坐下来十分钟之后，她就猛然“想起”家里有点急事，然后就举着一只电话慌慌张张的撤了。留下我和田野面面相觑，尴尬万分。

　　我恨不得将头扎进面前的水杯里。痛苦地在心中翻箱倒柜的寻找话题却一无所获，好在田野首先打破了沉默，他指着桌上的菜单绅士地问“要不要再给你点一些喝的？”

　　“不了。”我嘀咕了一句又没词了。

　　“你看上去不像是个会来相亲的女生。”田野笑眯眯地看着我“我姨妈怎么把你骗来的？”

　　“你也不像是个会来相亲的男生啊。”我回应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会来？是不是她告诉你，今天这个女孩天下无双？”我套用了一堆林姐的原话后说“你在你姨妈心中简直就是完美到惨不忍睹的地步。如果我今天不见你一面，我的人生在她心中恐怕永远都会存在一只败笔。”

　　“是吗？”田野的笑容更加灿烂“她没有夸任何人。她只是在电话上跟我说她在这里昏倒了。”
　　“啊？”对于这个答案，我唯有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管怎么样。见到你很高兴，秦朗。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成为朋友。”
　　“怎么听起来好像认识我一样。”我半开玩笑地说“真正慕名已久的，应该是我才对。”

　　“我确实认识你。”田野说“不止我，我们医院很多人应该都对你有印象。”
　　“不会吧。我可是非常低调的啊。”我惊讶地说。

　　“你是很低调。只不过在医闹事件中挺身而出差点没命，然后因为突发车祸头部受伤接受治疗，上周又在警车护送下浑身是血地出现在急诊大厅，传出被□□仇杀的风声而已……作为这里的医务人员，我想不认识你都不行了。”田野的语气温暖又亲切“更有趣的是，本以为是条女汉子，却偏偏被我撞见在咖啡厅里委屈地哭成个泪人，不接受陌生人的安慰非常高冷的跑掉，却又意外地以相亲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我没说错吧？”

　　田野的短短几句话，竟宛如千帆过尽，历数了我来到H市后经历的种种起伏悲喜。我低头看着面前的水杯，怅然地说“这样算起来，我认识你的时间要比你认识我更早一些。我记得第一次到这家医院看病，就已经知道这里有个帅气又温暖的医生。当时我和朋友还曾经开玩笑说要自断筋脉来做你的女病人。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有交集，就像你刚才说的一样。更不会想到我们认识的方式居然这样不拘一格。”

　　“可从你现在灰溜溜的表情来看，我很怀疑我是不是给你留下过什么阴影？”

　　“我刚才有点伤感是因为听你这么说，我发现我们两个还挺有缘分的。从相亲的需要来说，这原本是个很好的开始。可我来到这座城市后，生活中发生了太多巧合，而这些巧合里面充斥的全都是不幸。所以我决定离你远一点。我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说一句，我这个人啊，感觉有点儿不太吉利。”

　　“封建迷信搞得不错嘛。”田野噗哧一乐“可惜我们学医的人从来不信鬼神。看样子我是被拒绝了呢。只是下次如果你想拒绝一个人，我建议你可以考虑选择一个更好的理由。”

　　“你曾经说过我是你见过的第一个出了车祸还这么开心的人。那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被人拒绝了还乐呵成这样的人。”我看着田野嘴角边深陷的小酒窝，也一下子乐了“同样友情提醒一句，下次被拒绝的时候不要这么开心，你这表情会让女孩子很有挫败感呢。”

　　田野配合地叹了一口气，做了一个风中凌乱的表情。
　　“我居然拒绝了传说中的田野医生，感觉自己酷毙了。”我脱口而出。
　　“我居然被传说中的秦朗拒绝了，是不是该感觉自己帅呆了？”田野嘴角一咧，笑容治愈。

　　“虽然结束了一次相当失败的相亲仪式，我却要衷心感谢你挽回了江南的生命。”我看着田野诚恳的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也是一个很出色的男孩子，如果下次你还有机会去相亲，我觉得你一定会让坐在你面前的女孩尖叫的。”

　　“吓得尖叫吧？”田野调侃地说“我想有件事情我应该告诉你，我为江南做手术那天，他原本已经昏迷，当时情况非常危险，但在麻醉师给他麻醉之前，他却忽然睁开眼睛吃力地问我们，秦朗怎么样了。”

　　“是吗……”田野话顿时让我呆住了，我很震惊，也很感动。
　　“我想你一定是他心中很重要的人，他也才是你这么坦然地拒绝外界的原因吧。”说完这句话后，田野打量着我，微笑着举起手掌“衷心祝福你们和江南。秦朗，你是个让人敬佩的女孩子，希望能够成为你的朋友。这次可不要再随便搞封建迷信活动了啊。””

　　我也开心地举起手掌和田野快乐地一击，笑着说
　　“虽然我和江南不是你想的那样，但能够成为你的朋友，我荣幸之至。”

　　我是在一个压抑而沉闷的清晨被刘国华叫到他办公室里去的。重度污染的灰霾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让人呼吸都觉得有些肺疼。我像平常一样早早达到了报社，然后回到办公室里打开记事本整理手上的新闻线索，网上查看邮件，拨打电话，安排好一天的行程。

　　当余子扬像个幽灵般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吓得哇了一声。余子扬却一反常态地没有跟我嘻嘻哈哈，他看我的眼神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伤感，所以在他对我说“社长让你立即去他办公室”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几分预感。

　　刘国华客气依旧，只是神色间多了一份疏离，对于一个由他来宣布应该收拾包袱离开的人，过份的寒暄和热情难免令人感到言不由衷。所以他只是谦和地让我坐下，然后告诉我报社经过慎重的考虑决定，认为百灵比我更适合这个岗位。礼节性的鼓励还是要的，大意无非是我和百灵之间不分伯仲，无奈岗位只有一个，最终只能忍痛割爱，我虽然失去了这个平台，但以我的优秀，未来依旧会前程似锦，莫以一次成败论英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心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悲伤。我没有追问也没有质疑，在一个已经板上钉钉的结论面前，我只想沉默而有尊严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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