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短篇集合

　　在老家我的收获不多，除了那些看了又忘的亲朋我大抵就弄明白几件事。
　　王皛在老家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老家人对我们的态度近似于对客，还是远方那种。
　　最重要的是，王皛很会说谎。
　　回去不久，据称是王皛儿时玩的最多的玩伴之一就闻风而来。
　　说真的，都是三十上下的人，王皛和他看上去差不多算是有两个辈分。
　　不是他过得不好，大概是实在太好了，所以我仅剩的观感就是老成，在这点上比看上去轻浮得像个学生的王皛好多了。其余在我看来倒无可取之处。
　　难为王皛从为数不多的信息之中挖出了我从没听他提过的名字。他在我身边似乎还坐直了一点，原本被我不小心压在身下的袖子也被他一拧身拽了出来，他故作诧异的说，“黄斌！差点没认出来！”
　　他用得着这么惊讶么？
　　我猜如果不是那个人把几岁几岁带他掏过鸟窝都翻出来说的话，王皛就不是差点没认出来了。
　　我大概听明白黄斌比王皛大了几岁，王皛离开时他差不多也有了十岁。有些事王皛未必记得，他却记得清楚点。
　　我贴在王皛耳边笑他，“老朋友你都不认识。”
　　王皛随意嗯了一下没反驳，而是转口道，“有这日子没回来了。现在怎么也发福了？”
　　我才知道我面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曾经也瘦过。
　　“哪像你。结了婚还是瘦皮猴的样子。”
　　难道结婚是发福的理由？
　　我看着现在还很瘦的王皛，把那人的大肚子和肥下巴都安给了他，然后就心中笃定大概哪一天王皛真的发展成了这样我大概都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我被自己的臆想吓了一跳。
　　王皛大概也猜出了丁点，他似乎有些不满的哼了声笑道，恰时接上那句答道，“那可不行。我媳妇不喜欢我变胖。万一跑了怎么办？再说我就是劳碌命。哪有你这么安逸？”
　　那人意味深长的瞟着我，我却不急着表态，装作啥都没听出来一样傻笑。
　　王皛极少对自己不满，也极少拿自己打趣，就我对他的了解，他实际上心里跟明镜似的，啥都通透，总归该有后话才这么说，我便任他说。
　　我没接话，王皛便仍续道，“挺羡慕你们能够早早安顿下来，哪像我们一直得东奔西走的。”
　　黄斌似乎露出点得意的微笑，我看着有点不爽。可惜碍于王皛的存在继续装鹌鹑。
　　过了会我气消了，自己就想明白了，别说别人了，说不定我的父母也或多或少期望我们有个稳定又体面的身份。如果可以，他们也希望我和王皛走上黄斌这条人生道路。故此他的得意是理所当然的。
　　怎么说，一个前程似锦的公务员要比一个在旁人眼里工作性质不明的小店主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吧。
　　从郑阿姨的表现来看，我和王皛八成是被他们看作一对在某地从事电脑维修相关的苦命鸳鸯。
　　我想着想着不由自己笑了出来，王皛踩了我一脚。
　　黄斌随即客套的说，“时候不早了。在这里吃顿便饭。喝两杯。”
　　王皛站起来轻轻地跺了下脚，“不了。明天就走了，回去再陪陪老人家。”
　　“喝两口再走。意思意思。”
　　“我不能喝。”
　　“到底是不能啊还是不给黄大哥这个面子？”
　　“真不能。”王皛看了我一眼，扭头笑道，“刀口古怪的很。一喝就过敏，奇痒，有时候还会肿。哪儿敢。”
　　听着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了，这家伙明明有事没事也会应酬一点，真这么不利索不是自讨苦吃。倒是他坚决推辞让我挺开心的，所以还是继续装傻。
　　王皛和我又推了几句就离开了，我感觉王皛和黄斌并不算合得来，一点也没有我对于童年玩伴关系密切的猜测。离开的时侯甚至比我都迫不及待。
　　我们走远了，王皛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我说，“你喝酒真的会过敏？”
　　“脸红，多了会热得难受。”
　　“那不算。谁都这样。”
　　王皛笑道，“那就没事。”
　　“哎。我感觉你不喜欢他。”
　　“那当然。小时候他老欺负我。”王皛愤慨的回答。
　　我怎么会料到理由如此简单，愣了一会直到王皛抵到我的膝盖我才讷讷的说，“你竟然记仇。”
　　“对。我小肚鸡肠。”王皛一本正经的笑道。
　　我说我看着怎么这么不适应呢，这一贯好脾气的王皛怎么像是发狠耍炸的角儿。这会根本还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我说，“喂，说吧！他怎么欺负你了？我一会砸了他们家给你报仇去。”
　　王皛若有所思，很久很久之后才听他吱声，“骗我喽！”
　　“怎么骗？”我忽的好奇起来，拽着他的衣袖晃个没完。
　　王皛先还准备脱离我的魔爪，没多久便发现努力无效，他笑着走快了点，变成了我远远的拽着他的衣袖放牧。
　　我忽然心紧了一下，悄悄跟过去还是牵着，不乱晃了。
　　王皛似乎意识到了我的变动，低了下头，盯着我的手指看。
　　我更心虚了，张开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笑道，“说吧。都骗你什么了？”
　　“就是那些。”王皛随意的说，“你父母马上准备有弟弟了，不要你了。这些。”
　　王皛转了身，似乎脸上有点红。
　　我听他嘟囔着，“当时还小，这些事还挺在意的。所以记仇也不奇怪。”
　　我大概猜明白了当时的情景，是以也义正言辞的与他站了统一阵营，“是的！这个人太讨厌了。”
　　王皛被我愤慨又正义的腔调逗笑了，随即又收起了笑容，解释，“我也小过，也做过孩子。有过孩子的忌讳很正常。”
　　我何尝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
　　我说，“你不喜欢他干嘛还来呢？”
　　王皛说，“因为我现在不是个小孩子。其实也没什么。”
　　我说，“那时候你一定很难受。”
　　王皛说，“对于孩子来说。失去父母的宠爱比天掉下来还可怕。”
　　我想了想，没笑出来。
　　我明白。
　　王皛没再多加阐述。
　　他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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